《来时的路》思瑜

4、大哥程阳

　　沈梓伊原本以为，一个晚上没有睡着，她应该会很困的，但此时此刻她的神经却莫名兴奋。

　　新闻三十分过后的午休时间，沈梓伊做了一会儿题，留下半个小时休息。

　　她趴在桌上怎么也睡不着，满脑子想的都是考试、学习的事，她强迫自己不要想。奇怪的情绪充满了她的脑海，有焦虑、有恐惧、有斗志、有不切实际的幻想，时而高亢、时而低落。

　　天气仍旧很热，教室里没有空调，电扇的头顶一圈圈地转着，沈梓伊趴在课桌上，出了一身冷汗。

　　下午的物理课，老师把昨天的试卷发了下来。

　　沈梓伊考了60分，刚好及格。

　　老师并没有讲解试卷，只是说了一番没想到同学们预习得这么充分之类的好话，就正式开始课本学习了。

　　物理老师的讲课风格跟数学老师和化学老师都不一样。他只花五分钟的时间大概讲一下课本上的基本概念，剩下的时间都留给同学们自己看书做题。

　　也许是因为物理的预习相对充分的缘故，沈梓伊还挺喜欢这样的授课模式。物理老师用的官方练习册很薄，她看到很多同学在把本节课对应的题目做完以后，都拿出王后雄学案或是五年高考三年模拟来作为补充。她暑期预习时用的辅导资料就是王后雄学案，没有买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她把本节课的题目都做完后，决定接着往后做。

　　两节物理课下来，沈梓伊已经做完了不少题目，她对自己的进展很满意。

　　物理课后是自由活动课。同学们有的选择留在教室做题，有几个男生相约去操场打篮球，张倩文问沈梓伊高不高兴一起回宿舍洗衣服。

　　青云高中晚自习九点半下课，宿舍十点半熄灯，每个宿舍都配有一个淋浴间，等到室友们都洗漱完毕，已经是熄灯的时间了。早晨上课又早，她没有毅力提前起床，所以昨天穿的衣服到现在还没有洗。

　　在回宿舍的路上，他们遇到了黄婧。

　　“一起回去洗衣服吗？”张文倩问她。

　　黄婧摇头，“我带了六身衣服，直接周末全部带回家洗。”

　　沈梓伊和张文倩咋舌。

　　沈梓伊内心觉得这真是一个好方法，可以节省很多时间。可是她家向来节约，一定不会给她买六身衣服来替换的。

　　很多年以后，沈梓伊过上一年有三百天在出差的生活，当她在酒店里将六件衬衫一件件挂起来时，突然回想起这一幕，不禁失笑。

　　晾完衣服，已经快到晚餐时间了，她们决定直接去食堂吃晚饭。

　　从宿舍到食堂，会经过篮球场，沈梓伊远远地看到了程阳的身影。

　　初中的时候，每次程阳在篮球场打球，围观的女生都会比平时多出一倍。她们不会像电视里演的那样作出送水告白之类的举动，只是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不时感叹一声：“程阳好帅哦！”程阳进球了，她们便不约而同地一起欢呼。

　　沈梓伊对张倩文说：“我们去看男生打篮球吧！”

　　张倩文嘴上说着不要，跟花痴一样，身体还是很诚实地跟着沈梓伊来到了球场边。

　　有男生发现了她们，对其他人说：“那里有女生在看我们。”

　　几个男生朝她们看过来，张倩文拉着沈梓伊：“走了啦。”

　　沈梓伊见程阳在往这里看，拉住张倩文，“再多看一会儿嘛。”

　　最早发现她们的男生趁其他人分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过篮球，投了个篮。

　　真狡猾，沈梓伊心里感叹，不愧是实验班的男同学，打个篮球也这么有心计。

　　那边程阳已经抢到了球，传给同伴，球在几轮传递后又到了程阳手里，他一个帅气的跳跃，进球了。

　　“化学课代表球打得可以哦。”张倩文说。

　　沈梓伊学着张倩文刚才的语气：“跟花痴一样。”把她拉去食堂了。

　　晚自习时，沈梓伊计划一半时间用来学习数学，一半时间用来学习化学。考试都考完了，沈梓伊心里的石头算是落了地，虽然分数可能会很难看，但脸皮厚一点，咬咬牙就过去了。

　　张倩文坐在沈梓伊的右手边，只隔着一条走道，她算是新同学里面沈梓伊最熟悉的人了。沈梓伊遇到不会的题，试着问了问张倩文，她都尽力解答了。沈梓伊发现，张倩文的数学很好，她问她的数学题，张倩文都答出来了，而遇到化学题，她经常也是看了半天题目，然后抱歉地对沈梓伊说：“我也不会……”

　　课间，张倩文对沈梓伊说：“我们出去转转吧。”

　　沈梓伊刚好看书看得眼睛疼，合上书就跟着张倩文一起出去了。

　　到了外面，张倩文小声说：“我坐太久，屁股都起痱子了。”

　　其实沈梓伊跟张倩文的情况一样，但是她没好意思跟任何人说这件事情。

　　沈梓伊压低声音回了句：“我也是……”

　　张倩文叹了一口气，“我们班的同学真的太夸张了，每天坐那么久，亏他们坐得住。”

　　“估计是因为刚开学吧，可能过段时间就好了。”

　　“以后我们每次下课都出来站一会儿吧。”

　　“好啊。”

　　晚自习的第二个课间，更多同学三三两两地站到走廊上吹风。

　　沈梓伊很得意，从前有第一个吃螃蟹的人，现在她们是第一个课间走出教室吹风的人。

　　晚上回到寝室后，沈梓伊打开手机，收件箱里躺着母亲晚上七点多发来的短信。

　　“在干嘛？”

　　沈梓伊回信：“刚才在上晚自习，现在准备睡觉了。”

　　很快又收到一条，“高中生活还适应吗？”

　　“还行。”

　　其实她一点也不适应，可预见的未来也是困难重重。但就算她跟母亲说了实话，也没有什么意义。她的父母帮不上任何忙。沈梓伊很清楚，她现在能依靠的，只有她自己。

　　熄灯后，沈梓伊躺在床上，调整了一个最舒服的姿势，准备入睡。

　　她原本以为今天可以很快睡着，可是躺了半天，她仍旧一点睡意也没有。

　　她躲进被窝，打开手机。

　　有一条未读信息。

　　来自一串她不知道的号码。

　　“是沈梓伊吗？”

　　沈梓伊回：“是，你是？”

　　“你猜。”

　　沈梓伊心想，该不会是程阳吧。

　　“我猜不到。”

　　“我是杨鹏”

　　杨鹏是沈梓伊的初中同学，也考上了青云中学高中部，他在普通班，现在还没有开学。看到这个答复，她有一点失望。

　　沈梓伊的手机是在中考结束后买的，她的电话号码只有初中几个要好的朋友知道。她不知道杨鹏从谁那里要到了她的号码。她开始思考知道她手机号的人里面有谁和杨鹏走得比较近。

　　正想着，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他大哥程阳。”

　　由于睡眠不足，沈梓伊的思维变得有些迟缓，她反应了好久才明白过来这几个字是什么意思。

　　我是杨鹏他大哥程阳。

　　她心跳加速，咽了一口口水，“你到底是杨鹏还是程阳？”

　　“你猜。”

　　“……”

　　“我是程阳。你怎么这么晚还不睡啊？”

　　沈梓伊翻了个身，顺便掀几下被子换换气。

　　“你不也没睡”。她打完这几个字，想了想，又一个字一个字删掉。

　　“我失眠了。”她发送过去。

　　“是因为住不惯宿舍吗？”

　　“可能是学习压力太大了吧，我也不知道。”

　　“住不惯的话就回家住吧，反正你家也不远。”

　　“可是我爸妈不让，觉得不安全。”

　　“我可以和你一起啊。”

　　沈梓伊不知道怎么回答，被他这么一闹，她的精神更加亢奋了。

　　“可能习惯了就好吧，我困了，先睡了啊。”

　　“好吧，晚安。”

　　沈梓伊翻过身，仰躺在床上深呼吸，她摸摸自己胸口，那里一下下跳得很重。

　　她有一点想上厕所。

　　沈梓伊轻手轻脚地爬下梯子，她看见下铺的张倩文被窝里透出来一点亮光，出于好奇，她走过去把她的被子掀开一角，想要探个究竟。

　　张倩文左手拿着手电，右手拿着笔，正在一本习题册上专心地写着什么。

　　“你在做什么呀？”沈梓伊用气音问。

　　“化学。”张倩文比了个口型，然后把习题册的封面翻给沈梓伊看。

　　这时有人用力地翻了个身，床吱嘎吱嘎地响着。沈梓伊知道这是在提醒她们她被吵到了。

　　沈梓伊向张倩文比了个大拇指。

　　上完厕所后，沈梓伊爬回自己床上。手机上显示，现在已经过了十二点，又是新的一天了。

　　她挪到床沿，看了看张倩文的方向，没有看到亮光，也不知她睡了没有。

　　与其睡不着，躺在床上浪费时间，倒不如像张倩文一样，多做几道题，沈梓伊想。

　　但她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

　　青云中学晚上十点半熄灯，早晨六点打铃，满打满算，一天最多只能睡七个半小时，如果再加班做题，睡眠时间就更少了。这种行为极度不符合沈梓伊十几年来形成的可持续学习世界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