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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古河道(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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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渔盯着杜柏棠,目光好像图钉,直接把杜柏棠钉在了楼梯上。客厅里原本吃着早饭的众人不明所以,干脆也盯着杜柏棠看。
“……我不过是起得迟了点,不至于吧。”杜柏棠被看毛了。
李渔收回目光,手机里耿天河的声音仍在继续。
“你帮我跟杜柏棠说一声吧,我们这里还得他来一趟。”
李渔头皮发麻,躲闪着压低声音说道:“为什么让我说?”
“……”耿天河没敢回答,最后匆匆丢下一句:“拜托了!”然后挂掉了电话。
有这么不靠谱的人民警察吗?
你以为你不敢跟杜柏棠说,她就敢说了?
“跟谁说点话呢,”杜柏棠溜溜达达继续下楼,开玩笑说:“别是跟甜甜说我坏话呢吧?”
“……”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李渔眼一闭心一横,直接开门见山:“是耿天河,他说找到你爸了。”
杜柏棠玩世不恭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他……”
“死了?”
“嗯。”李渔仍然不敢抬头看杜柏棠:“古河道清淤,挖着挖着,就……找到你爸爸了。”
青溪古河道源头被压在李成达的地皮下面,杜柏棠被通缉了十年的父亲杜建华的尸体则出现在古河道里。
要说杜建华的死和李成达无关,恐怕连孙小小都不会信。
杜建华的死和李成达有关的话,那么耿家灭门案呢?会不会也跟李成达有关?
谁都想到了这一点,但谁也没直接点破。杜柏棠点了点头,下楼坐在了餐桌旁,捞起一块饼吃起来。
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所有人都听懂了,除了瞎眼的常莹,没有人能控制住不往杜柏棠脸上看。
餐厅里诡异地安静了十来分钟,直到杜柏棠无奈地放下手里的豆浆:“啧,你们是打算拿我的脸下饭吗?”
大家赶紧收回目光。
除了李渔。
“你怎么没什么反应。”她脱口而出。
十年前,耿家出事,杜建华成了灭门案在逃嫌疑人。从那时起,杜建华的身份成了压在杜柏棠身上的一块巨石,他负重前行了十年,找了杜建华十年……
而那个人,却在钟山,被埋在一条不见天日的古河道里整整十年,如今成为骸骨重见天日。
“早有心理准备的事情。”杜柏棠长长叹了口气,神色很淡,眼神很空:“我爸如果没遇难,又何必背负着污名东躲西藏。”他咬了口饼,嚼了嚼,又补充一句:“……连我都不要了。”
失去父亲固然痛苦,但他没有抛弃自己。
“耿天河让你去一趟,”李渔理解了,她点点头:“一会吃完早饭,我跟你一起去。”
***
早饭完毕,李渔和杜柏棠准备出发。其他人最好还是在李家待着,毕竟李渔钱不是白花的,有那么多保安在,目前这里算得上是最安全的地方。
但任嘉仍旧请求李渔,希望能跟着他们一起出去。
杜柏棠能理解任嘉,他的父亲如今下落不明,甚至可以说是生死不明,作为一个十七八的大小伙子,怎么能坐得住呢?
李渔没什么表情,也无所谓,她看了眼任嘉他妈,常莹局促地坐在角落里,表情仍旧惶惶然。
“你不陪着你妈么。”她说。
任嘉犹豫了一下,常莹却立刻开口:“不用管我,我在这里很安全。你去找你爸,快去。”
常莹大约是以为任成功也被困在了古河道里,此时说不定正叫天不应叫地无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等待别人发现解救。
人家妈都同意了,李渔无话可说。三人离开李家,驱车赶往钟山。
这一路并不漫长,但三人各怀心事,车里寂静无声。任嘉坐在后面,脸朝着窗外看着钟山的树。
古河道的走向如今谁也不知道,说不定任成功就在哪棵树下面,在黑暗中祈求。
“任嘉,”李渔忽然开口:“你爸爸长大的孤儿院,你去过没有。”
任嘉愣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去过。”
“现在是不是要拆了?”
“啊,对。”
“那是不是那间孤儿院里有个沙坑。”李渔回头看向任嘉。
任嘉完全没明白李渔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他皱着眉回忆了一下,迟疑着点了点头:“好像有吧。我很久没去过了。”
李渔垂了垂眼,点头说道:“知道了。一会我们过去一下。”
正在开车的杜柏棠看她一眼,没说话。
三人先去了钟山,耿天河把杜柏棠叫走,大约是去见一眼那骸骨。虽然杜建华的尸骸找到了,但他身上杀人犯的罪名还没洗清,但耿家十年前的案子有了进展,耿天河自然格外关注。
但关注归关注,他是没有资格直接参与当年的案件侦查的。
任嘉跟在李渔身后,顺着考古人员所指的方向,看向清淤现场。
“尸骸就是在那里发现的,距离源头有将近一公里。”工作人员解释道:“再往前挖就要挖到人家酒店停车场下面了,我们打算从这里开始保护性掩埋。”
这是不打算继续清下去了,这条一千多年前的人造河,就让她继续在城市地下沉睡下去吧。
“不挖了?”任嘉张了张嘴,有点急了:“怎么不挖了呢?万一后面有东西呢?”
工作人员见任嘉年轻,笑了笑没跟他计较:“南京历史厚重得很,随便那块地往下挖说不定都能挖到古人生活的痕迹。总不能一直挖下去吧,青溪长着呢,据记载一直流进长江呢。”
任嘉脸色都变了:“可如果有人困在古河道里了呢?”
“困在古河道里?怎么会困在那里的……”工作人员拍了拍肚子又笑起来。
任嘉指着发现杜建华的地方,声音都提高了一些:“他不就是被困在古河道里了吗?!”
李渔拍了拍任嘉的肩膀,阻止他继续说下去。任嘉吸了口气,意识到自己的无礼,他垂着头,对工作人员说了句对不起。
但他的拳头,仍旧紧紧地握住了。
其实任嘉很清楚,除非出现什么灵异事件,否则任成功基本不可能在没挖到的古河道里。
古河道深深埋在地底,任成功又是怎么钻进去的?他又不是像杜建华——杜建华明显是从李成达在钟山的那栋小别墅里钻下地底的。
杜柏棠确认了杜建华的身份,三人没再多逗留,驱车离开钟山。任嘉无功而返,整个人像是泄了气,缩在车后面一声不吭,连呼吸都轻了不少。
清溪村小区离钟山非常近,几乎就在钟山山脚下,而曾经任成功所在的孤儿院,就紧邻着清溪村,在它的东边。
这间孤儿院是一九五几年迁到这里的,经过几次改造重修,如今仍旧是南京慈善总会的所在地。整个一片后宰门八十号大院里,有着岁月的痕迹,也有新建的楼宇。
杜柏棠将车停在了停车场,三人绕过一片工地,正在建设中的新福利院出现在眼前。李渔环视四周,果然发现了与梦中相似的场景。
是那片沙坑。
李渔率先朝那个沙坑走去,那周围堆满了建筑垃圾,沙坑不大,因为长久无人维护,沙坑里的沙子很脏,各种杂草从沙坑里生长出来。
如果不是破旧的木料将沙坑围起,恐怕没有人会把这块小小的荒地与沙坑联系在一起。
杜柏棠和任嘉不明所以,但还是跟着李渔往那里走去。
李渔里里外外找了很久,似乎是找准了一个方向,扭头捡了根木棍,朝着沙坑里的一个方向挖了下去。
她没有挖很久,沙坑里显露出一片木料的痕迹,颜色比周围的木料深一些,脏兮兮的,散发出腐坏的气味。
“你来。”她抬起头,朝着任嘉招了招手。任嘉跟随李渔蹲了下来,看向李渔所指的地方。
那就是围住沙坑的旧木料而已。
“这里,看见了吗?”李渔用木棍在木料的某处画了个圈。
任嘉仔细分辨,终于看清楚了。
木料上,刻着一行歪歪扭扭充满稚气的文字。
“钱=爱”
李渔丢掉手里的木棍,拍了拍手站了起来:“这地方,是你爸小时候的秘密基地。字是你爸刻的。”
她曾经在梦中成为了任成功,他在得知景和古币值钱之后,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来这里挖一下找找看。
“这就是你爸从小刻在脑子里的念头,根深蒂固无法撼动。”李渔想了想,继续说道:“他不经常回家,不是不爱你。”
而是他自卑,他觉得对不起儿子。
他没有能力给儿子很多的钱,他没有能力“爱”自己唯一的儿子。
他选择逃避。
“好了,走吧。”李渔办完了自己想做的事情,说出了自己想说的话,已经满足,打算打道回府。
杜柏棠不知哪里拔了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毛茸茸的狗尾巴草一翘一翘:“来都来了。”
李渔扭头看他。
杜柏棠将狗尾巴草从这边嘴角挪到另一边嘴角:“不如在这打听下任成功,看看有没有他失踪的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