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地郎嫣》巳玥

11、饿鬼三道

　　量心一行三人沿原路退回到仙音观，来到前殿，眼中所见尽是尸身遍地，鲜血横流的凄惨场面。半日前还生龙活虎的几十号江湖豪杰，已经全部丧命当场，每个尸体均是凶神恶煞的表情，想来死前瞬间都还满心想着取别人的性命，结果下一秒自己的性命就丢了。其中死相最惨的便是之前那个挑衅虎人张的书生，此时正仰面大躺，全身插满数十种武器，七窍流血，面目狰狞，全然没有了之前的斯文样子。
　　这些武林人士从各个地方迢迢而来，为的自然是荣耀、财富、名声和地位，结果还未见到正主就惨死于陌生人手中，变成无人认领的孤魂野鬼，不仅平生武功再无用武之地，就连名字也不会被任何一个人记得，实在是死得不值！
　　原本清高幽静的仙山仙观，变成了鬼神莫近的人间地狱。量心目睹此种惨状，不禁惊叹道：“何苦互相残杀到如此地步！”
　　此刻仍虚弱地靠在清风怀中的洛心冷笑道：“他们原本以为未国太子衍今天会来挑选绝，便都计算着先除掉别人，结果变成饿狗互咬了。哼！他们以为绝是轻易能当上的么？就凭那些个雕虫小技？我要不是与你们去追见虚，早就一个人全部结果了他们，这些弱狗根本就不配活在这个世上！”
　　清风听怀中这女子受了重伤还如此口出狂言，厌恶地将她往外一推，冷冷道：“既然还有力气聒噪，就自己走下山去吧！”
　　幸得量心及时将洛心扶住了，不然她必得摔倒在地，她动怒着正要张口大骂，却“哇——”地吐出一大口鲜血来。
　　量心关切道：“你不要再说话了，那四角的一棒子岂是轻的？何况正中你的胸口，若不赶紧就医，只怕你熬不过今晚了。”
　　清风听了，皱起眉头，道：“当下要紧的不是去追刺杀皆离的那个人吗？刚刚是怕皆离还在附近，不便动手，现在我们便可回去杀了他以除后患，你不记得他就是……”
　　量心道：“我当然记得！可是现下师妹伤势严重，必须马上送下山去看大夫。”
　　“那你们两人下山，我一个人去追。”
　　“不行！那个人虽然武功不及你，但也不算弱，你找他再杀他必得花上一番功夫，而我们此行，还有更重要更紧急的事情要做，你难道忘了吗？”
　　清风听了，沉思半晌，虽然心有不甘，但只好同意，和量心护送着洛心下山去了。
　　而量心没有说出口的，还有另一个理由：皆离为什么不杀了他？虽然不知为什么，但他预感到这是件很关键的事情，在弄清楚答案之前，就先留着他的命。

　　与此同时，另一行人——四角和千刃两兄弟，正找回了飞刀的尸体，从刚刚遭遇皆离的地方的附近，寻到了另一条陡路，也下山去了。
　　二人在山脚的一块平地上挖了个坑，就地将飞刀埋了。事毕，便倒在坟上嗷嗷大哭了半日，那扭曲的表情和肆意的哭声，不像是杀人不眨眼的武林高手，倒像两个未经世事的孩子，弄丢了心爱的宝贝。
　　四角对着坟冢抽抽涕涕道：“三弟，暂且委屈你在这个小土房子里睡着，待大哥和二哥替你报完仇便回来酒肉招待，风风光光地接你回家去，到时候我们兄弟三人便又在一处了。”说到这儿，更感悲切，眼泪又多出许多来。
　　千刃强忍住眼泪，道：“我们兄弟三人自打娘胎里就没分开过，吃睡住行都在一块儿的，如今你却先我们而去，我俩心里好比被剜了肉般地疼，”说到这里，他用沾满泥土的衣袖使劲抹干了眼泪，狠狠道：“虽然那皆离是公认的当世第一的高手，但我们岂有不为你报仇的道理？方才在山上，只是一时被唬住了，但我们三兄弟也是人送外号‘饿鬼三道’的，从来就没怕过任何人！三弟，你就好生在这里歇息，等我们拿皆离的人头来祭你！”
　　这时四角终于也止住了眼泪，忧虑地问道：“话是如此说，可刚刚你也看到皆离的身手了，恐怕一时我们还无法得手。”
　　千刃自信满满道：“这个我想过了。我且先问你，世人都说断生刀下不留命，这个你认为可当真？”
　　四角道：“多半不假。”
　　千刃道：“那方才断生刀已经快砍到小刺客的脸上了，皆离又何故突然松开手？”
　　四角想了一会儿，不解道：“这个确实奇怪得很，刚才那一刀，若不是皆离自己放开手，那小刺客的脑袋早就变成两瓣了。”
　　千刃点头笑道：“从不留命的断生刀竟然留下了一条命，可见这条命不是普通的命。”
　　四角恍然大悟，道：“是了，是了！那个小刺客，虽然看起来誓要取皆离性命，但本事太小，根本杀不了皆离，但皆离反而刀下留人，一定因为他认为这人杀不得。”
　　千刃道：“但是他认为杀不得的这个人，必定非要再去找皆离索命的，我们只需紧跟着他，便可在他牵制皆离的片刻趁机报仇！”
　　说完，二人得意地大笑起来，仿佛自己是世界上最聪明的人，仿佛大仇已报，此恨已解。

　　这四角和千刃二人虽然打定主意去那个找小刺客，但一时无从找起，正当徘徊之际，远远看到有一处飘着旗子的酒肆，才想起这大半日来滴水未进，不免饥渴难耐，决定先填饱肚子再说。
　　离着酒肆十丈有余，便已闻见酒肉的香气，勾得肚皮更加翻腾起来，二人迫不及待地施展轻功，分秒便来到了屋前。
　　进店后，连忙吆喝着要了一斤酒，二斤肉，六个大馒头，狼吞虎咽起来，一开始五感都沉浸在大啖酒肉的快乐中，对周围人事一概不顾，一会儿腹中有了饱意，耳目变得清明起来，听见旁边两个男人似乎在谈论一件趣事。
　　其中一个男人问道：“你不去帮你兄弟吗？”
　　另一个不屑地笑道：“你是不知道，那个人总不过十几岁，身无二两肉，无需我动手，我兄弟一人便可撂倒他！”
　　第一个人好奇道：“你们诓了他要做什么？”
　　第二个人贼眉鼠眼地环顾周围，压低声音道：“现在各国正在打仗，哪个国家不缺兵丁的？军营的官爷们早就放出话来，说是个人就要，不管年岁大小的，就连十岁的娃娃也能送进去，因此我兄弟打算将那个人捆了卖给军营，少说也能得一二十两！”
　　“嘿嘿，真有你们的，一把铁剑换二十两银子！”
　　“这年头，竟有人送上门来被骗。他对我们全无防备之心，开口便要买我手里的剑，我的剑虽不值什么钱，但他的命却好歹值一些，呵呵，只怪他不知人心莫测，世道险恶——”正说着话，他忽然眼皮突突往外翻，伸长舌头“呃——呃——”怪叫起来。
　　原来有一条长鞭不知何时绕上了他的脖子，紧紧箍得他窒息地只能发出喉音。
　　用鞭子箍人脖子的不是别人，正是千刃！他方才酒足饭饱，正摸着肚皮打着响嗝，忽听到这二人的对话，心里一琢磨，暗喜：“事情怎就这么巧！”
　　他拽着鞭子，对鞭下苦苦挣扎的人恶狠狠道：“你越挣扎，这鞭子缠得越紧，你要命还是不要命？”
　　那人胀红着脸“呃呃”了两下，当是点了头。
　　千刃些微松开点鞭子，道：“将你们方才讲的事情再说一遍！”
　　那人拼命喘着气，断断续续道：“我……我们方才……骗人……不……我兄弟骗人——”
　　“从头讲起！”
　　“是是……我们之前在路……路上走着，我和我兄弟，突然一个人走过来说要买我手里的剑，我想要卖给他，三两银子，但我兄弟却不答应，说是他家里有一把更好的，便领了那个人回家去了——”
　　“那个人长什么样？穿什么衣服？年纪如何？”
　　“十六七岁，身量不高，模样挺俊的，穿着蓝色的衣服，看起来有些穷酸。”
　　千刃眼睛一亮，更加大声喝问道：“你兄弟家在哪里？”
　　“从这里西去三里地，‘鲁二铁铺’——”还没说完，话尾突然被截去了一样，再看，那嘴巴已经离开脖子被远远甩在了店门外，像在喊冤似的兀自大张着，而店里，那人碗口大的脖子上正“噗呲噗呲”涌着热血，像个小型喷泉，而身体仍在板凳上静静坐了十几秒后才直辣辣往后倒在了地上。
　　坐在这无头鬼对面的人，吓得六神惧失，连求饶都不会了。一旁早已手痒的四角突然狞笑一声，跃起来一棒子打得他脑浆四溅。

　　二人离了店便直往鲁二铁铺飞去，四角飞身一脚将铁铺的门踹没了，直着脖子喊：“谁是鲁二？”话音未落，只见一把铁剑刺将过来，那四角须臾之间身体打了个旋儿避开了，谁知那剑像提前预见似的，也抖着圈地追过来，四角大骂一声“见鬼了”，用手中狼牙棒在墙上一杵，借力跳到了持剑人身后。
　　这时千刃飞快地插到二人之间，展开双臂给两人各来了一掌。四角捂着胸口往后倒退三步，骂道：“二弟，你连我也打！”
　　千刃道：“你作什么怪？我不过才使了一成力，挠痒痒罢了。”
　　烟听了，暗暗惊道：“他的一成力已经击得我后背被千斤鼎压住一般疼，若他再添两成力，我恐怕已经五脏惧裂了！”已经明白了他们超强的实力，不敢再轻举妄动。
　　千刃却对烟笑道：“果然在这里找到你了。”
　　烟警惕着，道：“你们找我干什么？”
　　千刃笑道：“自然是有好事。”
　　这时，屋里突然有人大喊“救命！”寻声望去，只见一个黑脸汉子和一个粗野妇人被绑着坐在屋里的一个角落里。
　　四角笑嘻嘻地走过去，问道：“救谁的命？谁来救命？”
　　那汉子急道：“当然是救我们！要不是两位大侠来得及时，我和我婆娘已经被他给杀啦！我们是本本分分的铁匠，这个人刚才突然闯进来要劫杀我们，两位大侠快救命！”
　　这对夫妻见突然有两人和烟打起来，便以为遇见真佛了，头像筛筛子一样对着空气磕着。
　　四角的笑意更浓了，只是那笑放在一张其丑无比的脸上，没有半分慈祥，而是让人觉得恐惧，他两手放在那对铁匠夫妻的头顶上，像一手拿着一个铜钹，用力往一起一撞，两人的脑袋便随着“咚——”的一声巨响耷拉了下去，鲜血顿时从两人半边颅顶和太阳穴处流了下来。
　　烟看着四角杀人像玩乐一样，没有丝毫的犹豫和怜悯，心里既惊诧又嫌恶，转身便要离开。
　　那四角和千刃哪里肯放他走？他们双双跳着并排站到了没了门扇的门洞处，手叉着腰，仰头道：“休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