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声复声声》苌莠

2、如果没有遇见你（1）

　　“你们俩别挡在这儿啊，门口进进出出的，这里还要收银。”
　　收银员小哥的抱怨让任声回过神来，赶忙朝他说了声抱歉，便绕开程复推门走了出去。
　　任声在公众场合关门的时候，习惯用手把着门，让它轻轻合上，以免身后有人，对他们造成不便。她这么做的时候从透明的玻璃门里看到了程复已经向里面的货架走去，仿佛刚刚的重逢对他没有产生丝毫影响。
　　任声想笑，笑自己还自作多情，却发现嘴角实在是抬不起来，提着东西往家里走着，心里很乱。她突然想起了自己刚告诉程复她喜欢他时程复的样子，面对她的热情，他却疏离，冷静。

　　任声刚知道程复是高一的时候，没有分班前，她听过很多遍这个名字，男生说他篮球打得很好，女生说他长得好看，老师说他这次又是年级第一，成绩很稳定。
　　她没有像其他女生专门跑去篮球场围观，只是有一次在上体育课的时候，老师说自由活动后，被同学一起拉去小卖部买东西，经过操场的时候，同学拍了拍她胳膊，远远地指着篮球场上的一个人说那就是程复。
　　任声记得那时候在操场上上体育课的班级其实不少，因为有的班级还没解散，围在篮球场看打球的人还不多，任声顺着同伴指的方向看到了一个皮肤白皙的男生在篮球场上挥洒汗水，当时她心里最大的想法就是：这么经常在篮球场上运动的人，竟然这么白，完全不科学啊！

　　架不住同行的女生觉得一个人不好意思凑近去看，非得叫她一起过去看的举动，她也就陪着走到了篮球场附近。
　　近看那男生确实长得不错，一定要说怎么不错的话就是每个人审美都不同，他大概是大部分人都会说好看的那种，起码她第一眼的感觉确实是觉得赏心悦目的。
　　然后她的欣赏就结束了，她实在不懂几个男生去抢一个球的意义，满身的荷尔蒙没地方散发吗？加上被太阳晒得实在是昏了头，她便抛下同伴，跑到阴凉处休息了。
　　任声真的不喜欢体育课，她没什么运动细胞，各种体育项目都不行，运动会的时候简直就想消失不见，生怕被体育委员点到名就会被逼着报项目。当然，为同班同学加油助威是没问题的，可这种体育课上的运动，她实在是提不起兴趣。

　　体育课过后，任声就把这件事情忘了。
　　其实也不能说她把这件事忘了，具体来说，是任声还记得这一天她见到了久负盛名的程复，程复当时在打篮球。
　　她不记得的是程复的长相了，就记得那是个皮肤白皙，第一眼看到觉得挺好看的人。

　　说出来可能有点丢人，任声有点脸盲，或者说纯粹就是记忆力不好，见过的，但是没什么交集的人，她真的记不住长相，头两天还好，没几天脑子里就连渣都没了。有的时候甚至说过的名字也不记得，当然，程复这个名字她还是记得的，毕竟周围提到这个名字的人还是很多的。
　　也是基于此，任声是不相信一见钟情的，起码这件事在她身上是没有办法成立的。因为任声还有一个很大的毛病，她是一个三分钟热度的人。

　　好看的人太多了，她陪妈妈一起看电视剧的时候就经常这么觉得。
　　这部剧的男主角长得挺好看的，然后等她妈妈追完一部电视剧，开始看另一部电视剧的时候，她会觉得这部剧的男演员长得也挺好看的。
　　所以班上女生下课后偶尔谈论着有关程复的八卦，她也从来不参加，只是偶尔趴在桌子上闭目养神的时候可能会听几句。比起这些，她更喜欢在课间看小说。

　　任声喜欢上程复不是一见钟情，事情的最开始，是高一下学期的时候。记不起具体是哪一天了，也记不清是因为什么，任声要去办公室一趟，她下课后一个人走在教学楼和办公室之间的路上。
　　任声走路的时候不会东张西望，除了认识的人，陌生人的脸对她来说基本都是屏蔽的，她就是认认真真的在走路。
　　那时候好像是在稍微低着头径直走着，不经意抬头了一下，就刚好看见了一个男生，俩人的视线撞到了一起，双方都没在意，就擦肩而过了，回去的时候任声还跟同桌宋绵说起了这件事：
　　她今天走在路上碰见了一个长得很帅的男生，她还跟那个男生对视了。
　　在宋绵具体问她那男生哪里帅时，她也回答不出来，就说看了一眼觉得挺好看。宋绵对她很无语，在发现没办法打探出这人到底是谁后，也就没了兴趣。
　　然后这事儿就翻篇了，仅仅是高中生活的某一天，在下课期间和同学闲聊的一个话题而已，没几天任声连那个第一眼就觉得帅的男生的长相也记不得太清了。
　　本来事情应该就此结束的，任声后来也想过如果那天她没有再碰见程复的话，凭她的记忆力，早就忘记了吧，也就不会有后来的那么多事情了。

　　没隔几天，任声从校门口进来往教学楼的方向走去，抬头的时候看到前面楼梯口好像有个人在打电话。
　　距离不算太远，等她走近准备上楼的时候才发现这好像是前几天让她一眼有些惊艳的人。
　　嗯……
　　那人不是什么大众脸，确实是他。
　　这件事又成为了她与宋绵的课间话题，也因为这样，任声发觉自己好像是记住了程复的长相。
　　再后来任声发现只要你稍微注意到一个人就会觉得学校原来就这么大点地儿，走哪都很容易碰见。

　　啧，他走路怎么这么不紧不慢，中午食堂可是很挤的，晚了的话可没什么好菜。
　　嗯？看不出来，他还会打篮球，看起来好像还很不错的样子。
　　嗯，校门口遇到发传单的他都会礼貌地接下来，感觉是个很温柔的人。
　　……
　　这样的小事情越来越多之后，慢慢的，任声觉得这个人好像在她心里成型了，上课开小差的时候，下课趴在桌子上闭目养神的时候，她经常会想今天不知道会不会偶遇。当然，这个偶遇是她单方面定义的，对方可能连自己是谁都没有注意到。
　　然后她后知后觉的发现她可能喜欢上这个偶遇对象了。

　　任声其实算是个有些冷情的人，当年她发觉自己有些喜欢程复后，她也没有任何想去告白或者干点其他什么的冲动。
　　相较于其他同年龄的人，喜欢了就想去表白的冲动，她不是很赞同。在这种风吹草动都会引起大家疯狂起哄的年龄来说，告白的举动只会增加被老师知情，然后被请家长的几率。
　　在发现这个偶遇对象就是程复后，任声更冷静了，她不爱出风头。
　　而且她很了解自己，这种喜欢对自己来说只是一时的，基于自己的三分钟热度，她难保什么时候就不想再去维持这份偶遇了。
　　任声保持着这种思想直到高二分班后，她和程复分到了一个班上。那天任声刚把自己的东西搬到分班后的教室，就跑去讲台上看了分班后的本班名单，程复的名字和她的名字挨得很近，她当时高兴坏了，想着以后都跟程复一个班，本来还舍不得老同学的那点难过全没了。
　　喜欢的人几乎每天都出现在自己的眼前，任声就没那么矜持了，她开始主动的靠近程复，充分利用一个班的优势。

　　五一路还没走完，任声被人拉住了胳膊，她停下步子，扭头看那人。
　　天已经完全黑了，路灯也都亮了起来，昏黄的路光好像带了柔焦效果，任声觉得程复比刚刚见到时的模样温和了许多，她一时无法反应过来现在应该作何举动，就怔怔的看着他。
　　她在想，如果当初没有分手，按照她的三分钟热度，他们俩现在是否还在一起。

　　多年未见，他们俩就这样停在人行道上，旁边陆陆续续的有穿着校服的学生和其他行人走过，偶尔会有人扭头看他们俩，也有穿着校服的学生开始三三两两的议论起来。
　　任声终于回过神来，挣脱了程复握着她胳膊的手。
　　现在正是放学和下班的时间，任声不想成为行人议论的对象。
　　“有什么事我们边走边说吧。”任声率先向前走去。
　　没走两步，程复也跟了上来，把她拉到了人行道内侧，在她左侧走着。
　　任声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任他动作着，等走了两步才反应过来。

　　那时候高三刚毕业，她被她妈妈频繁的送到外婆家，说是怕她天天窝在家里，既然要窝在家里，还不如去陪陪老人家，外婆家没有装Wi-Fi，然后她没办法，在手机上疯狂下载了好几部同学推荐的韩剧之后就被送到外婆家了。
　　那时候她每天的日子除了和程复打电话发微信，就是看韩剧了。
　　在被韩剧洗脑了好多天后，她开始对程复洗脑。
　　“人家剧里的男主角对女主角多好，你知不知道，走路都怕危险，让人家走到路里边。你说说你，除了脑子好使，长得还行，还有啥。就你那点情商，也就我不嫌弃你了……”
　　那时候她好像真的韩剧女主角附身，对程复提出各种要求，程复听她在电话里吐槽，都不敢反驳，怕她生气。
　　那时候她脾气特别大，因为和程复约定好了不约束对方报志愿，她每日沉浸在要和程复异地恋的感伤中，每天作天作地，挑战程复底线。
　　那时候……
　　任声在这几年里时常回想，也许就是那个时候，程复已经开始受不了自己了。

　　两人就这样走着，谁都没有说话，好像回到了几年前放学一起回家的时光，只是那时候任声总是雀跃的。
　　等到了小区门口，任声才发现五一路早就走完了，于是停下步子，客套的笑着：“这边都快到我家了，你赶紧往回走吧。”
　　程复也停下来，却没笑：“我送你到楼下。”
　　任声赶紧摆手：“不用了，我都快到了。”
　　程复没说话，已经往前走了，走了两步，见任声没跟上，又停下来看她。

　　四年的时间能让人发生很多变化，任声想到过去的时候经常会觉得自己很傻，她没有后悔过，只是觉得自己傻。
　　四年之后，程复站在她家小区的路灯下，灯光落在他身上，像是他整个人都发着光，依旧让人无法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