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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回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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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精准点说,她从他来了的那刻起,便知道他在。
真有意思,没想到宴会无聊,跟着薛凝无声出来却有这一番有意思的景象。
裴翊心想,他今日来谷国公府,本是来探薛凝底细的。
是否要与军将新贵平远侯联姻,是近日来不时考虑的一个问题。
他考虑这个问题,主要是因为自古向来受帝王忌惮的王爵之位,只有封地,并无过多的兵权。即使有军功,换来的也只是名誉物质方面的虚奖。
加之自己年纪也差不多了,娶谁不是娶,总好过日后天家强塞一个拖他后腿的女人。
且这个薛凝,他派人调查过,作为平远侯嫡独女,其庶妹庶弟若干,本身却独得平远侯爷喜爱,究其背后,除了美貌之外,确是有两分机灵劲的。
是故今早他路过见谷国府门前一派热闹,差人问过原来是谷涵生辰宴会,宴请了许多名门之后,便递了名帖进来了。毕竟除了上巳节、乞巧节、元宵节等节日,平时要想在公共场合见到她并不容易。
没成想进来后,跟着薛凝来到了小树林,也跳出了这个云麾侯府的嫡四女儿。
一个不起眼的没落将门之后,竟也会些武功。就他所见,这秦四姑娘,不像薛凝这般有内力,她的起跃行止,是让人感受不到内息浮动的,然武功却丝毫不逊色于薛凝,这便是他觉得有意思的点。
这让他不得不猜疑这秦侯府内里,是不是不像外人看来的那么无欲无求。
毕竟云麾侯府当年靠的也是军功起家。只可惜从她爹开始,秦侯府醉心于权利中心之外,势力散久,就算表面不声不响,内里韬光养晦,于自己也无甚助益。
毕竟文臣一生辛苦所求的不过是些臣子荣耀,而王爵,已是异姓臣子里所能达到的名利最巅峰了。
但是这种普通人家的女儿却一早便发现了他。因为凭他的内力,除非他来时她武功或耳力极好,能辨出有异,否则往后他站在那屏住内息,是无人可发现的。
所以她最后状似无意扫过来的一眼是什么意思,是示威,还是警告?
裴翊没深想,天生高贵不凡的思维方式让他下一秒自动屏蔽了这种被普通人扫一眼的小事。
树叶微微一响后又静止,假山上的人便不见了。
秦子夜回去后,恰巧宴会也差不多散了。子夜跟在哥哥姐姐后面又是与他人寒暄拜别了一番,便回程了。
在回去的路上,子夜倚坐在垫了迎风枕的马车厢里,有点难受,她的武功,最多保她关键时刻不伤,甚至不死。其他的,不能碰的人还是不能碰。不能惹的人还是不能惹。
不像前世,有组织有依靠,侦察审问,缉捕暗杀,都有人配合,惩恶扬善,遇鬼杀鬼,滴水不漏,好不快活,反观现在,难免就有点窝囊感和神伤了。
而关于裴翊,她也没有多想,他俩并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非敌非友,她最后的一眼不过是提醒他别乱说罢了,但是现在想来也是多此一举,他这种天潢贵胄,尊贵至此,说不定只是路过看到薛凝那大美女便停下来多瞧了两眼,又哪会记她这小人物的闲事。
想了想,一股卑渺的情绪又涌上心头,长叹了一声,在车座上又翻了个身。
一旁的秦泠月看她一路长吁短叹,坐立难安的,便问:“怎么了?”
见她并不吱声。便联想到她今天虽比以前能端得住,但到底是话少,过程中又偷溜了两次,想是还不习惯这种人多的环境,便道:“你也不小了,这种场面也该学着适应了,往后嫁了人,可还要做当家主母的。”
听到这,子夜道:“我能不嫁么,或者我就嫁个事少的小户人家怎样?”
“怎的你年纪还不大,心思却老过那些官场煎熬的中年人,这般无进取心。”
子夜撅嘴:“我这不是怕麻烦么。”
秦泠月有点讶异,这妹妹竟会撒娇了。
“子夜,不是姐姐说你。你是娘一命换一命得来的。”顿了顿,见其脸上并无不虞,接着说道:“我也不盼你有多大出息多对得起爹娘,毕竟你先天身子骨也不好,但起码在自己可以努力改进的范围内,别放弃努力。”
子夜眼睛眨了眨,有点惊愣,这是姐姐第一次对她说这样的话。
秦泠月见子夜似懂非懂的样子,心底一叹,望向窗外。
子夜侧过身,看着她沉默的背影,许久,只听从她怀里幽幽传来一句:“女子生于世,本来就比男子掣肘要多。”
子夜不知为何,下意识地,就想安慰她。轻轻地问:“姐姐,你今日看到韦公子了么?”说点让她开心的事。
谁知,她的脸色竟更落寞了几分,子夜这才想起今日,一直是秦泠月目光追寻他的,韦垣似乎没什么回应,就算后面宴席要散了,也不见韦垣主动来找秦泠月讲话,倒是秦泠月远远托二哥哥给他打了声招呼。
韦垣,是不是并没有自己原先想象的那么爱秦泠月?想到这,她的内心竟然有股雀跃的情绪在抑制不住地冒出来?
子夜黑线,这也太恶毒了吧…虽然男女的喜爱本身就是自由的…
揉了揉自己的心口,子夜换了个说法道:“姐姐还有一个月便成亲了,韦公子今日瞧着愈发玉树临风,俊逸非凡,姐姐将是他的娘子了,怎会不高兴?”
秦泠月终于憋出了一个笑容:“你这小妮子,竟打趣起了姐姐。一口一个俊逸、娘子的,竟是不害臊。”
“我这不是想让姐姐高兴么,姐姐能嫁这样好的相公,我怕是想嫁也没有呢。”
“你还说。”秦泠月嗔到,耳尖微红。
秦子夜笑嘻嘻地靠近秦泠月:“姐姐害羞什么?姐姐这般国色天香,应是韦公子看着姐姐偷乐才对。”
秦子夜这是心里话,若她是男子,必定也会为秦泠月这般美艳所吸引的。
秦泠月一边暗暗讶道越发开朗无厘头的妹妹,一边用手帕状似要捂住秦子夜的嘴,子夜这才停止了嬉闹。
前头正骑马的秦乾与秦昭听到马车里隐隐传来的嘻笑打闹声,也是惊讶地互相看了一眼。
一行人就这样在风和日丽的午后朝家的方向缓缓归去。
回到云麾侯府后,子夜径直回到自己的小西苑去了。行走了一天,她这副身体实在有点累了。
子夜脱下罩衫裙,坐在妆台前,开始拆头上的钗环,这时绛晚端了一碗药走进来了。
“这又是什么药?”子夜问道。
“补气血的,刚熬好,小姐趁热喝。”看着小姐一脸疲倦色,绛晚轻声道。
“恩,放一边吧,我等下就喝。”她的确精气疲竭了。
喝了药洗了脸后,子夜让绛晚把隔着外间和里间的屏风挪腾进来点,又让把纱帘放下来,遮住大刺刺的阳光,方才躺下休息了。
睡着后,子夜做了个长长的梦。梦里她像沉入一片深深的海,手沉脚沉,她拼命想挣扎上岸,可是越挣扎,沉降的越厉害。就在她难受地快窒息的时候,一缕曙光射在她脸上,这时一个人逆着光向她游来,长衣卷着海浪在他身后扑棱飞舞…待游近后,他有力地拥住她并带她缓缓往光的地方游,此刻冰凉的海水依然拍打着她的躯体,他贴近的怀抱却显得如此温热…
“小姐,小姐。”感觉昏昏沉沉睡了许久,子夜被绛晚唤醒了。
她眯着迷糊的双眼看向绛晚。
“小姐,大公子身边的冼琚刚才来报说,大公子请小姐去他的院子里用晚膳,二公子也在。”
“那么远,不太想去啊…你去回了罢。”子夜懒洋洋地翻了个身,“就说我疲乏,在自己小院里随便用点就好了。”
“是。”绛晚回道,就掀帘准备出去了。
“等等。”子夜侧身,想了想说:“你去跟我大哥哥说,待我吃完休息会儿后,便去找他。”
“好的,小姐。”看来小姐与家人的关系有所改善了呀,绛晚边退出边心喜道。
而子夜此刻却心情复杂。她竟然梦到韦垣了,梦中还贴得那么近。这副病弱的身子里,潜藏着太多宿主的情绪回忆。她清晰地感受到,她的身体在梦里很沉重,又脆弱似浮萍,仿佛随时会消逝般。这种幽深的梦境感受跟抑郁患者的内心体验有点像。
韦垣…她想起今日那站在和煦阳光里的男子,眼神意味不明。看着窗外的黄昏余晖,归巢的鸟雀欢愉的叽喳声远又清晰地散在天边,子夜突然想走近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