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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子非我类(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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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赎到现在都不清楚问题出在什么地方。
事实就是那天晚上原本尽兴的两人分道扬镳。
准确来讲,是男人扔掉烟后讲了一句再见,径直朝巷口去了。
秦赎就看着他转了弯,只剩地上一斜方的影子。直至都漫进墙根里瞧不着了,秦赎才回过神来。
她像不像被抛弃后抽抽搭搭挽留负心汉未果的弃妇?
又不是拿了家庭伦理剧的脚本。
他根本就是为走债而摆脱掉债主的债户。跑那么快,头都不回一下。
她心有不甘,想追上去问一问。但还是攥紧手,毕竟他对她除了姓名,再没有了解。
他们的关系,还有别的吗?她问自己,也问过他。
他掏出刚顺走的俩飞仔的烟盒,抖出一根烟扔进嘴里。动作随意又潇洒,她记了这个动作一辈子。
他讲:“我们始终不同,我食惯了万宝路。”男人的神色没在烟雾里,久未沾食,贪婪地多吞两口,烟的长度就少了一半。
噢对,他食惯了万宝路,却被迫食了一个礼拜的肯特。
她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长居山洞的豹隐忍待发,无聊了就用爪子爱抚一把浅滩的鱼。可等他伤好了,总要去探一探狼虎之地。
是她在妄想,自以为他能停下来或者等她一起上路。可她忘了,他才是主宰者,带了劲儿的爪子划上她的背,骨头都要散架。
所幸,她还剩一腔孤勇。
秦赎弓下身子,捡起面前被他丢掉已久的小半截烟。还未燃尽,小小火星的势头被灯光打压。
她吸一口,浓烈烟气迅速贯了她整个鼻腔到肺腔,眼泪都呛出来。
还不错,我可以。
低头抹一把泪,还要继续。
陈天雄是九龙寨里爬出的混子,自小刀尖舔血惯了,斩人卖粉都不眯眼。
那你问他皱过眉没有,当然是有的。
他这个人粗神经,记不起太久远的事。单拿眼前来说,食白粥肯特到吐,岔开腿矮下身子,日日挨骂挨眼刀,再倒腾到以前处理枪伤,听到她的名字。
一件两件三件,竟都是因为她。
他自认为脾气够暴,嘴巴够衰,她却总能牙尖嘴利堵他讲话都不完全。而他,也不气恼也不发狠,还颇有些甘之如饴的味道。
你说可怕不可怕。太可怕了。
所以他想逃啊,可能听了觉得笑话,他一个社团红棍会怕这一份心动?
回答是他真得怕极了。
她平常安静的厉害,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一张脸素素净净,矛盾的是她做什么又让他觉得十分性感。他钟意她围围裙下厨的样子,只一眼他就有归属感。她也神秘,有故事,他想花更多时间同她相处。
她太过吸引他。
他有多想占有她。有几次想吻她,还有那次看她眼睛都熬红了想抱住她,他都忍住了。
只有一次,就是那天晚上他解决了两个飞仔,自然的回过身来揽住她,他紧张到手心有汗,她还以为他伤口发作了。就这一次。唯一一次。
可他怕这样下去,他即刻要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到了最后,他还是要讲一句“我们始终不同”。他觉得她自然也不会留他,或者同他一起。他是古惑仔嘛,躲都躲不及。即便她有流露出一点点动心,他也不过当乖乖女偶尔想体验一把新鲜而已。
他第一次沉默,是听到她要做一条自由自在的鱼。所以他想,他是烂在泥里的人,就不要把她也拖进来了吧。
陈天雄仰头饮一瓶酒,十分烦闷。
叼!他咩时候变成个圣人了!
手下使力,瓶子摔在出租屋的墙上,应声而裂,墙皮也脱落下来。
即刻有骂骂咧咧的声音从墙缝里传出来,有人趿拉着鞋拖踏着经久失修的木梯,整间屋都摇摇晃晃。下楼,开灯,开门,狗叫一声响过一声。又见没人,嘟囔了几声夭寿后又上了楼。
钟表摆过十二点,陈天雄睁开眼,牛肉刀别在怀里出了门。
一九九三年七月,台湾三联帮帮主暗里以一个堂主之位为偿,出过一道暗花。
当秦赎正坐在返港的飞机上处理着沾有咖啡渍的机票的时候,陈天雄正单枪匹马在某个鱼档斩人。
他想,他确实不是咩鬼圣人,他和她的债,得慢慢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