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盛夏之前》沧碎

41、明年

　　“哇！好舒服的风啊。”朱缨的声音混在周围热闹的交谈中一点也不突兀，甚至因为环境音太过嘈杂差点叫人听不清。
　　难得外出游玩，班上哪怕是平时总一副要死不活模样的人也倍显精神，大家一路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今天温度很不错。”许清与赞同地点了点头。
　　不冷也不热，没有雨也没有太阳，虽说景致可能逊色几分，但体感绝对舒适。

　　一班的队列走在最前面，率先抵达了公园的地界。班主任在一番耳提面命以后，反复强调下午四点前原地集合，这才宣布了解散。
　　朱缨四处张望，很快就发现了远处小道上的两个人，立即领着班上几个热心同学前往。

　　“谢瓷怎么坐轮椅了？”柳清书看清前面景象后吓了一跳，“她的腿怎么了吗？”
　　她虽然一直知道谢瓷的病不简单，也听说了后面要做手术，但她的认知从未被这样直观的视觉效果震撼过。
　　在她的印象中，坐轮椅已经是非常严重的事了。

　　班长瞥了她一眼，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往好处想，腿应该没事，说不定只是走路太累了。”
　　话虽这么说，他也清楚，虚弱到无法负担行走的消耗用“只是”来表述并不合适。

　　柳清书一时沉默。
　　同行的基本都是初中和谢瓷一个班的同学，大约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情况，大家心情都有点沉重。

　　文煦在听到远方的交谈后就看见了向这边走来的一行人，也慢慢推着谢瓷向他们走去。
　　双方在小径的入口处汇合，谢瓷笑眯眯地同他们一一打招呼，又聊了些她自身的状况。
　　文煦默默推着轮椅，不时抬手揭下谢瓷发间落的飞絮，抬手让它继续随风而去。

　　“所以你下周就要动手术了？”柳清书有点紧张，“应该会顺利的吧？”

　　谢瓷缓缓挑起一边眉毛：“那当然。”

　　“之后是不是就能回学校了？今年能正常高考吗？”

　　“这才哪到哪，过段时间还得再手术。”谢瓷说着抿唇笑了笑，“高考么，今年大概是不行了。正好去抢下一届的状元。”

　　文煦盯着她的侧脸看了一会儿，突然开口：“阿瓷，我陪你明年考吧。”

　　所有人都震惊地把目光移向她。朱缨急得都有点口吃了：“文文文煦你别乱来啊，咱班的老师年纪都不小了，经不起吓啊！”

　　文煦在谢瓷瞪圆的眼睛注视下沉默了片刻，忽然笑了声：“开玩笑的。”

　　在场的人着实被她这个玩笑吓得不轻，尤其心中还隐隐有感觉这可能不算是玩笑。在前往近处一片空草地的路上都没人再说话。

　　这会儿已经快到中午，公园里没什么商店，老师提前叫大家准备了午餐，许清与还额外带了张轻薄的野餐垫，往地上一铺，一大堆吃的摆开格外有春游的感觉。
　　本来气氛还有点沉闷，但谢瓷看上去实在轻松，哪怕总疑心她是装的，众人也不免受到感染，心下放松了几分。

　　“清与，卤牛肉拿出来拿出来！”朱缨把自己的背包掏空以后开着盯着她同桌掏。
　　“清与还带了卤牛肉啊？”谢瓷好奇地看向她们。

　　“她爹做的，特别好吃，平时都吃不到，得看老父亲的心情。”朱缨搓着手接过许清与递来的辣椒粉打开。

　　“确实。”许清与对此表示赞同，“我带了挺多的，大家都尝尝。”

　　柳清书试探着拿了一片放进嘴里，眼睛逐渐亮起来：“我去，好吃的！”
　　她看了眼身边似乎有点不好意思的同桌，又伸手拿了一片吊在他眼前：“吃吗？”

　　马铭愣了一下，迟疑着从她手上叼走了牛肉。

　　柳清书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问：“你不去找男生玩儿？”
　　对于高中生来说，独自混在异性圈子里，总是一件容易遭到非议的事，哪怕没有恶意，单是调侃都会让人无所适从。

　　马铭神色莫名地看了她一眼，理直气壮道：“我作为班长代表整个班级来探望谢同学，不比跟那群傻子到处疯跑强？”

　　“谁要你代表了。”柳清书翻了个白眼。

　　文煦用湿纸巾擦干净手，捏了块牛肉正准备喂给谢瓷，却被那两人的对话吸引了注意，没忍住笑了一声，低头对上谢瓷的眼神，都从对方眼睛中看出些了然。

　　吃完午餐之后，其他同学就各玩各的去了，原地只剩下文煦宿舍四人。
　　朱缨坐在野餐垫上望着各处三五成群的人，忽然叹了口气。

　　余下三人皆目光奇异地看向她，一时没想明白她叹的是什么气。

　　“看我干嘛？”朱缨有点无语。

　　“看个稀罕。”
　　许清与这话倒也不算乱讲，朱缨绝对是她们宿舍最闹腾的一个人，哪怕近一年来努力学习，表面收敛了许多，也很少见她愁过什么。

　　朱缨没心情和她拌嘴，只是有点忧愁地看向谢瓷：“本来想大学的时候咱四个还能住一块儿，没想到阿瓷竟然要变成学妹了。”

　　许清与嗤了一声：“你倒是敢想。就算上了同一个学校，你知道你想学什么专业么就住一块儿？”

　　“我听说可以申请的啊，只要是同一个校区就没问题吧。”

　　“你要想住一块儿，等明年阿瓷来了我们出去租房住。”文煦抚着谢瓷枕在自己腿上的头，轻声道。

　　谢瓷撅嘴抗议：“不会吧，不会上了大学还有人打扰我们的二人世界吧？”

　　朱缨跳起来指着她：“我就打扰！我看你俩怎么干坏事！”

　　这俩人开始你一句我一句，吵得有来有回，文煦有一瞬间差点以为朱缨被秦筝附体了。
　　她捋着谢瓷的头发，思维逐渐发散了开去。

　　她说明年陪谢瓷高考，的确并不全是说笑，是真的思考过可行性的。
　　如果她先一步上了大学，那么整整一年的时间就要与谢瓷相隔两地，而这一年正是谢瓷恢复的关键时期……如果手术成功的话。
　　而且她一旦领先这一年，往后处处都要先谢瓷一步，说不好还有得异地。

　　但从之前几人的反应来看，这样的想法真说出来，所有人都会持反对意见。毕竟它听上去的确很疯狂。
　　文煦料想到了这个结果，倒没太失望，毕竟最差也就是一段时间的异地，交通发达也能经常见面。
　　而她最担心的问题是……谢瓷还能不能有明年。

　　四面八方俱是人声喧嚣，眼前甚至有最爱的人的笑闹，文煦却很难在这个微风吹拂的暮春感到一丝暖意。

　　夏天……什么时候才会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