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尘埃（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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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
好像是什么东西炸裂开来的声音，伴随着石块碎裂倒塌的响声。因为那声音太过巨大，很容易就会被误解成近在咫尺。
那是什么呢。
从睡梦中被骤然惊醒的大脑暂时失去了运算的能力，开机必备的程序因不正常的开机方式而缓慢地加载着。
是雷声吗。
卫宫暗自想着，不自觉地收紧了手臂。
唔、怀里好像有什么，总感觉软软的，下巴被软绵绵的东西磨蹭着，好痒——
……！
他猛地睁开眼。
意识总算回笼——那可不是什么雷声，自己此时也不是在家里安逸地睡着；这里可是……
战区。
那是炮＃火声。
似乎很远，周围没有出现人群躁动的声音，只能听到附近属于孩子的稚嫩的声音发出几声小小的尖叫。
得出去看看才行。
想到这里，卫宫才像启动完毕了似的深深吸气，刚要坐起来，就被紧紧缠在他身上的人阻止了。
“再睡一会儿嘛……”那人含糊地说，撒娇似的在他胸前蹭来蹭去，埋得更深了点，又睡了过去。
……昨晚是这样睡的吗、卫宫试着努力回想昨晚的情景，但怎么想当时也只是和亚伦并排躺在床上而已，他们之间甚至还隔了一小块，绝不是这样缠在一起。
等等，现在可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吧。
卫宫皱起眉，尽可能轻地把对方攥住自己衣襟不肯放开的手指拉下来，按进被子里盖好；好在亚伦只是因为挪动而发出了两声无意义的呓语，看来昨夜所说的睡得很沉确实名副其实。
让他睡吧。
卫宫想着，慢慢从床垫上挪下来，艰难地移动伤腿穿好鞋、用缠满绷带的手指整理好衣摆，不放心地回头看时，发现亚伦已经整个缩进了被子里，一个被子团在床垫上安稳地随着呼吸的节奏起伏着。
会窒息的吧，至少会呼吸不畅才是……啊啊、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啊。
他无奈地伸出手去，把被子向下略微扯了扯、又帮亚伦掖好被角。手指在不经意间像是蹭过了那柔软的脸颊，出乎意料的触感让他蜷起了手指。
……总之，还是先出去看看吧。
他撑着地面慢慢站起来，挺直脊背时被拉扯的腹部伤口发出被重新撕裂的痛楚，大脑接收到信号后反射般地让他压住了那伤处；好在没有流血，只是被稍稍牵扯到了。接下来就是迈步，所幸腿上的伤没有伤筋动骨，至少会痊愈得快一些。
但也使他暂时只好一瘸一拐地前进、尽量不扯动那条伤腿了。
帐篷的门帘外还有许多顶帐篷搭着，可出于时间的缘故，在外面走动的人不算多。
照太阳的方位来看，大约才六点出头，大部分人应该还在睡梦中——或者说在被炮＃火吵醒后又接着睡了过去；不远处停着一辆属于志愿者的卡车，一些人员在那里忙上忙下；更远的、那托着旭日升起的城市的轮廓之上，正冒着滚滚黑烟。
会有人受伤吗。
仅仅想象这个可能，胸腔中就酸楚得仿佛要流露什么一样。
他咬了咬牙，缓慢地向卡车的方向走去。
“……诶？还不到早餐时间哦。”扎着马尾的女性迎过来，露出友善的微笑，“啊、是受伤了吗？医疗车在那边，我带您过去——”
“不是这样的。”卫宫摇了摇头，也回以笑容，拉开上衣兜的拉锁，从里面拿出证明来，“我是来报道的，唔，伤口也已经处理好了，请不要担心。”
“……卫宫先生？”女性快速地浏览着证明上的文字，最后将它交给卡车里的其他人员，纤瘦却有力的手伸出来，“卢娜·卡维希尔，就叫我卢娜吧！以后就是同事了，还请多关照。”
“嗯、你也请多关照。”卫宫握住那只手，礼貌地停留几秒才放开，“现在有什么我能做的事吗？”
“现在就要上岗吗？”卢娜怔了怔，下意识地看了看他的伤处。
“我没有问题。”卫宫很快回答道，“我不会拖后腿的，请让我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吧。”
“我倒不是怀疑你啦。”卢娜笑起来，从旁边的桌上拿起一沓表格，“新人得从基本功做起，正好快到早饭时间了，这个就拜托给你了。”
“唔、嗯。”
卫宫总算露出了稍显轻松的神色，庄重地接过那薄薄的一沓纸。那上面记载着人名和领取的物资，长长的列表记上了许多物资以外的备注，大多数是性别和年龄；当翻到最后一页时，一个备注占据了半页的名字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亚伦·巴索罗缪？”他轻声地念出了这个名字。
“很在意吗？”卢娜刚刚指挥几个人把桌子摆好，听到这样的声音后回头来看他，顿了一会儿后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啊、昨天他带回来的就是你吧？”
“……啊。”卫宫回过神来点点头，由于下意识想起了昨天的事而有些失落。
卢娜大概是有些误会了他的意思，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哎，他要是捉弄你了，可别往心里去。”她这样说，看起来是完全的邻家大姐姐的样子，“那孩子不是恶意的……哎呀，还是说你没有讨厌他？”
卫宫想起方才小孩子撒娇似的蹭来蹭去，眉头舒展了开来。
“我吗……”他摇了摇头，低下头看那几行备注，“这是……？”
“当然都是如实记录。”卢娜回答。
*
……好吵啊。
吵死了。
薄薄一层帐篷压根起不到一丝隔音作用，尤其是这种固定时间到了，所有人都要去领早饭顺便签到的时刻。人们一边议论着不久前的炮击，一边拖家带口地向志愿者们的卡车走去，孩子们的程序正式启动，在喧嚷声中脱颖而出地高声尖叫着、笑着，跑来跑去的脚步带起了地上的尘土。
太烦了。
少年把自己紧紧团在被子里也做不到失聪，只好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从被窝里探出头来，写着“我没睡醒”几个大字的脸上是明了的困倦。
好想睡啊。
他发出软绵绵的嘟哝声，最后还是败给了噪音，只好起床穿好衣服，用手指随便扒了扒头发，就打着哈欠走了出去，跟着人群一起向前，不慌不忙地站在领饭队伍的末尾，没精打采地用脚尖碾着地上的小石子。
“亚伦？”
旁边的队伍里传来中年女人的声音。
亚伦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确认是那个自愿照顾贝雅的、夫姓迪莱的女人，随后点了点头。
“醒了还哭吗？”他没头没尾地问，最后两个字被淹没在一个大大的哈欠里，含糊的尾音消散在空气中。
“已经不了，只是想要吃糖。”迪莱夫人饱含歉意地说，意有所指地看着他，“只是女孩儿的一个小愿望而已，我知道亚伦你……”
真是莫名其妙。
仔细想想之前帕雅就有抱怨过、这个女人在战＃争爆＃发前是她家的邻居，从那时起就时不时地会从她家里不告自取地拿走些什么，值钱的小玩意儿也好，可爱的装饰物也好，最后甚至几乎发展到了直接去拿她放在抽屉里的零花钱的地步。
——明明是冒着被对方家里的丈夫发现的危险……真是不明白爸爸为什么要和这种女人在一起诶。
帕雅最后总结道。
总之、他还挺喜欢帕雅的，所以她讨厌的家伙肯定也是坏人啦。
自告奋勇去照顾贝雅，绝对只是盯上了贝雅能领取到的补给，想要留给她自己的女儿，这件事在帕雅死掉之前就有前科嘛。这样想的话，想要糖果也一定不是因为贝雅才对。
“没有哦？”亚伦敷衍地回答着，毫无诚意地从口袋里摸出一颗水果糖，剥开糖纸塞进嘴里，“她哭的话就哄她睡觉嘛，睡着就什么也想不到了呀。”
“你很讨厌她吗？”迪莱夫人皱起眉来，企图讲道理让他屈服，“她还只是小孩子，做什么都是无心之失啊。你已经长大了吧？这又不是什么必需品，为什么就不能让一让她——”
“唔？”亚伦茫然地看着她，“为什么啊？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想给她糖吃就自己去找嘛，拜托志愿者也好，到哪里买也好，这不关我事啊？”
他用一种茫然到近乎天真的神情看着女人，但下一秒就收敛起来，无辜地笑了，牙关用力，喀地将硬糖咬碎。
“哎呀，到我了。”他轻快地说着，高高兴兴地拿起属于自己的罐头，在抬眼见到一旁记录着的卫宫时，向他轻轻眨了眨左眼，抱着罐头跑回去了。
今天的行程也这样愉快地决定了。
他哼着不成曲的小调，满足地吃了一大口罐头。
就去废墟里的糖果店，为自己补充一点存货吧。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尘埃（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