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域》周子圭

4、第 4 章

　　“你刚刚在想什么呢？一会儿笑一会儿悲，就跟傻了一样。”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程洛兮已经醒了过来，盘腿呆坐在床上，满脸疑惑地注视着参商。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自己被人利用了——你会怎么办？”参商却似乎根本没有把她的话听进去，而是自顾自地问道。
　　“我为什么会被人利用？”程洛兮还是那副满脸疑惑的样子，只是望向参商的目光中，另外增添了几分呆头呆脑的傻气。
　　“……算了，就你这个蠢样，要是没有我，迟早被人给卖了！”
　　“我也知道自己很笨，要不然怎么会总是学不好武功，还差点被对手给打成了残废。”
　　参商万万没有想到，绕来绕去，竟把程洛兮给绕进了刚过不久的阴影之中。“你不过才练了两年，还真把自己当成天才啦？你知道别人练了多久吗？很多人都是自小习武，才会有如今的这一身本事！”
　　“可酒鬼大叔说过，堂府选试最不公平的地方，就是那些世家子弟能接受到一流高手的指导，而普通参选者却只能靠自己摸爬滚打。——你和酒鬼大叔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可我却无法在普通人居多的堂府选试中胜出。”
　　“本届堂府选试确实普通人居多，可你知道自己是输在了谁的手上吗？”
　　言即于此，程洛兮睁大了眼睛，屏息聆听。按照程洛兮一贯的性格，要想治好伤疤，她一定会刻意地去避免曾经的伤痛。至少，绝不会主动提及与失败相关的人和事。但若说一点都不好奇自己究竟是败在了谁的手上，那也是不可能的。
　　参商顿了一顿，继续道：“我已经打听清楚了，那日跟你对战的王徵便是王府的大小姐，她自小作男儿装，拜习于北殷城第一将军——百里臧的手下。王氏一族与百里一族乃北殷城里最为出名的世家大族，凡出身此两族者，哪一个不是万众瞩目之人？此次堂府选试，他们两族共有三人参与。而那位王大小姐，武试和文试均名列第二。所以，你不是太笨了学不好，而是运气太差，抽签时居然抽到了她的名字。”
　　听到此处，程洛兮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些，“我居然——是输给了这么厉害的人……”
　　“所以，任何时候都不要妄自菲薄。成功讲究的是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既然输了就得坦然接受，然后再接再厉，重新来过！”

　　转眼间，就快到晌午了。参商自清晨来叫过程洛兮吃饭之后，随即便跟着“老酒鬼”一起出门去了，整个上午都没有回来过。
　　程洛兮独自一人在院子里边晃荡，偶尔拾捡一下柴火，再打扫打扫卫生。虽然在北殷城中已经待了两年之久，但她从未跨出过院门。程洛兮自幼学医，性情较为清冷，从不会过分好奇外面的世界。更何况，在堂府选试之前，她一直全神贯注地修习武术、记背文辞，就更加没有功夫去关注院墙之外是怎样一番光景了。可此时此刻，有伤在身的她，除了散步之外，根本就做不了什么事。在百无聊赖的等待中，程洛兮的肚子有些咕咕作响了。院门依旧紧闭，参商和“老酒鬼”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来，程洛兮心里想着。她索性撸起袖子，开始做饭。
　　程洛兮在偌大的铁锅里放了几瓢水，再从米罐中舀出生米倒进锅里，阖上木盖。然后添柴加火，开始煮饭。接下来就是做菜了，她在厨房里转了一圈，目光锁定住了水缸里的一条鱼——那无疑是“老酒鬼”钓回来准备吃的。程洛兮信誓旦旦地拿起菜刀，在水面上张牙舞爪地比划了几下，却还是在转瞬之间就泄了气。“算了，等参商回来再杀吧。”她自小随父亲救死扶伤，就连折翅的小鸟也照治不误。虽然也不是只吃素菜，但父女二人还真就没有亲自动手杀过生。想到这里，程洛兮无论如何也下不去手杀鱼。“那就先配制调料吧！鱼类的腥味很重，得用又麻又辣的味道来压住！”程洛兮对这一想法十分满意，她点点头以示对自己的夸赞，然后开始搜寻辣椒和花椒。可等程洛兮把厨房差不多都翻了个底朝天后，却还是没有找到她想要的花椒和辣椒。“这下该怎么办才好？”程洛兮心里不禁忖度道，然后鬼使神差般的走到了院子里，抬头开始四处张望。
　　据说“老酒鬼”本出身于名门大户，可惜后来家道中没，便索性变卖了家产，然后买下这座伫立在郊区密林间的小院，也算是远离了喧闹人群，用不着再受旁人的指指点点。所以这间小院的四周，可谓是各类林木环绕，幽静至极。
　　这不，程洛兮果然就看到了一株花椒树，“真是天助我也！”她兴奋地搬过一架木梯，倚靠在高墙之上，然后开始往上爬。可惜那株花椒树并非依墙而植，所以就算程洛兮爬到了高墙之上，却还是有些够不着。她使劲地挪动身体，向外伸出手去，就差没把两只脚给一块抬起来。眼看就要抓到了，耳边却“嗖”的一声，不知从什么地方突然飞出一支箭来，险险地擦过。程洛兮虽然并没有被利箭射中，却还是猛然间给惊吓到了，结果顺着那高墙就往外面掉了下去！
　　“啊”——“嘭！”两米左右的高度虽然不至于摔死人，但程洛兮还是伤得不轻。再加上跟前的花椒树本就长满了枝刺，她这下是重伤落地，其余小伤不计。
　　“额——痛啊——”程洛兮扶着墙面，总算是顽强地站了起来。来不及检查遍体的伤痕，她敏锐地觉察到，有一阵马蹄声穿过丛林，越来越近！
　　难道是参商和“老酒鬼”回来了吗？不对，他们俩出门的时候并没有骑马。程洛兮的大脑飞速地旋转着，平日里“老酒鬼”就告诫过她独自一人不要出门。小院地处郊外，又被密林环绕、人烟稀少，一个小姑娘只身伫立其间，难免会招惹上危险。想到此处，程洛兮赶紧挪动步伐，想绕到前门躲进屋里去。
　　“喂！你都已经一瘸一拐了，还跑那么快干什么？究竟是伤到哪里啦？”
　　闻言，程洛兮只好背靠墙壁，转过头去，打算与来人对峙。
　　“怎么是你！？”两人几乎同时惊讶道。
　　呆滞了数秒，骑在马背上的少年纵身跃下，朝着程洛兮走了过来。
　　出乎意料的是，程洛兮居然立马转身，头也不回地朝前门奔去，这下还跑得更快了些。
　　“喂——你小子！不，你个小丫头！”少年随即追了上去——“你跑什么跑啊！”
　　程洛兮率先一步冲进了院子，随手将大门紧闭，整个人直接就靠在了门上，大口地喘气。听见少年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强令自己恢复镇静，目光犀利而又坚定，整个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

　　“这位公子，此处乃老朽的房舍。不知你在此，是有何贵干啊？”
　　“老酒鬼”那无比熟悉的声音从院外传来，程洛兮顿感自己有救了。
　　门外的少年虽然早就觉察到了有人靠近，却没有想到会是一老一少，而那老者的声音从数十米外传来，却是异常洪亮，绝非等闲之辈。只不过，最令少年感兴趣的，还是老者身旁那个看起来跟他差不多大的年轻人。
　　转瞬之间，参商和“老酒鬼”便走近前来，与那少年一道互相打量着对方。
　　“公子，晌午都过了，不管打没打到猎物都该回去了，将军和夫人还在等着你吃午饭呢！”氛围正当无比紧张之际，一个仆从模样的人骑着马从后面赶了过来，头上满是淋漓的大汗。这人无疑是那少年的仆从，紧赶慢赶着才终于追上了他家主人。
　　“好，我们这就走吧。多有打扰，还请二位见谅！”那少年略微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决定先撤为上。
　　“请便——”话音未落，“老酒鬼”便同参商一起侧过身去，算是给那少年让出了一条道来。
　　擦身而过之时，参商与那少年不约而同地看向对方，虽未曾有过一句谈话，却在目光交错之间，将彼此的面容给牢牢记下了。

　　“阿里，这间院子的主人是什么来历？”骑马走出一里多路后，少年问道。
　　“禀公子，这间院子的主人本姓‘樊’，是将门之后。当年樊氏在抗击北方寒原的冰熊一族时屡立战功，在军中的名声威望仅次于咱们百里氏。只可惜，樊家后来不知遭遇了什么变故，近乎全族覆灭。樊老将军也因此深受打击，最终战死沙场。后来，樊家就只剩下了如今这个‘千杯不醉’的酒鬼。”
　　“原来是樊氏后人，从那之后他便一直隐居在此咯？”少年心中了然，却又继续追问道：“那个男的和小丫头又是怎么回事？”
　　“小丫头？”阿里快速地搜寻着脑海中的记忆，却始终想不起来曾看到过一个姑娘。
　　“算了，我就想知道那个男的是怎么回事？樊氏一族不是只剩下一个人了吗？”少年当然知道阿里没有见过程洛兮，也懒得再跟他多做解释。
　　“哦！那个跟公子差不多大的年轻人，估计就是樊酒鬼收养的义子吧。对了，我想起来啦！早先就听城守大人说过，大约两年多以前吧，樊酒鬼从凛原城里收留了一对义子义女，登记在了北殷城中。因为樊氏是战死沙场、为国捐躯的，而仅存的那一个却又一把年纪了还未娶亲，总不能让人家无后嘛。所以按照规定，樊家是可以收留两个及以下的孩子，以续香火的。公子口中所说的‘小丫头’，应该就是樊酒鬼收养的那个义女了吧。”
　　“原来如此——凛原城——可她若真是凛原城的人，当时又为何会出现在闾丘？”
　　“公子，您在嘀咕些什么呢？”
　　“啊？哦——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