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湮灭》wellnight

2、第 2 章

　　二章

　　你不离开，是不是仅仅因为，我将你缚得太紧。
　　——

　　天色渐暗。
　　柳若然依旧在看书。
　　叶子安收拾了前厅的花苗，踱进门来，见了他读书的温婉模样，不由又是一笑。步将过去，往茶壶里添了些微的水，摇摇头，便又要离开。只是，那个少年，低声相唤，虽是相处许多年，依旧身子一顿。
　　“外头还忙么？”
　　他不过是这样简单的问候而已，事实上，说话的时候，他的视线丝毫没有从手里的一本《兵策论》上离开，翻了一页，沙沙的声响。叶子安微笑起来，盯看了他许久，那眉，那眼，许多年来，即便如此熟悉，依旧令她沉醉。
　　“怎么了？”
　　他抬起头，只一眼，却又匆匆垂下来，继而又翻了一页，太急了，声音多了一分糟杂。
　　叶子安看出柳若然的微妙差别，只是，他不愿说，她也不想去问。
　　“外头已经收拾好了，是时候关门了。”
　　她知道他总该说些的。
　　“恩。”
　　他揉了眉，双目轻闭，似是读书太过疲累，又似乎，在想些什么。
　　许久，在沉默之中，叶子安闻见了他的心意，款款一笑。
　　“再开一会儿，兴许还有些客人。”
　　“哦。”
　　柳若然举了茶壶，满斟了一杯，一仰首全然入了喉，真个如饮酒一般。
　　“我替你另冲一壶吧。等一下，等一下也好喝。”似乎要说什么，叶子安却终究没有说出来，默然地步将过去，去拿茶壶，柳若然一笑，也是无语。
　　“那我走了。”
　　不知为什么，今日，叶子安的话特别多，似乎是那个废话的顾客感染了她，又或是，她终于想要说清楚和面前这个男子的关系。
　　“恩。”
　　偏生柳若然什么也不愿多说，又看起书来。
　　“那我去泡茶了。”
　　“恩。”
　　她缓缓地退出身去，轻摇慢曳一如每日里的花店生活，她原本就是一个能干的女子，只是，杂了些微的情绪，她的呼吸微乱。
　　“安。”
　　果然，那个柳若然发现了什么，或者，他终于想要去面对什么。他忽然地叫唤让叶子安猛地停下步来。她回过身来，曼笑说话，话语哽咽。
　　“做什么，以为我会把茶壶摔下来！我哪里是你一个臭小子可以吓唬的。”
　　她的笑容，虽是微暗的屋中，依旧可以分辨双眼的清澈。
　　“安。”
　　他深呼了一口气，手中的书放到一旁，却依旧说不出话来。
　　“喂，你也要买玫瑰么？”
　　叶子安大笑起来。

　　“买路财？这路是你们家开的啊！”
　　女人发出尖锐的叫唤，林风将军看着面前这个唤做小翠的丫头一手插腰，一手指人，满面微红的模样，不由摇头，却正看见对面的小混混此时也摇头晃脑的叹模样，心下竟是会然一笑。同道同好，同摇。
　　“那也不是你们家开的，你要我们让就让啊，买路财的拿来！”
　　瘪七只有一只眼，此时努力做出严峻的模样，面前的女子却泼辣的不象话，用手直指他的胸膛，倒叫他有几分落了下风。
　　“你们讲不讲王法，这是抢劫啊！”
　　“就抢了！”
　　瘪七说完话下意识地回过头去看那依旧群情奋涌却是一无所知的小弟们，心下却已然清醒过来，这时更感到身后一掌大力拍在自己的腰上，正是一旁苦摇了半天头的陈子扬。
　　“光天化日想要抢劫，也不看看站在你们面前的是谁，林木头！”
　　林风看着自己的兄弟正要和一群混混展开男人之间的血肉战斗，却忽然变成一个小泼妇和小瘪三的吵架，此时听见自己的名字，心下一楞。
　　“怎么了？”
　　“身为相府护院，四品将军，你看到这群人如何猖狂难道你不该教训他们么！”小翠的声音又高上八度。
　　“那是，那是。”
　　林风回过头去，是一群面面相觑的手下，该死，士气都没了，还打个屁啊。
　　这时候陈子扬客客气气地一鞠躬。
　　“在下城西陈子扬，阁下高姓大名？”
　　“相府护院林风。”
　　林风也是一抱拳，两人满面都堆满笑容，分明是在演伦理剧。
　　“久仰久仰。”
　　“敬佩敬佩。”
　　“许久不见，林兄身体可好。”
　　“还好还好，陈兄可要注意保养啊”
　　瘪七与依旧在怒头之上的小翠无意间对上一眼，才发现双方都已经尴尬到不行。原来，男人间客套比吵架还要艰难。

　　“老大在和对面的那个领头的谈判啊。”
　　那群小弟们忍不住议论起来。
　　“恩，老大可是文武全才啊。”
　　这台词。
　　“可是，对面好象是个将军啊？”
　　有人表示怀疑。
　　“将军有屁用啊，老大可是可是咱们城西出来的！”
　　“就是，等下，不用打人家就会把钱送过来！”

　　这边厢，陈子扬与林风依旧是废话连篇，丝毫没有动手的心思。
　　小翠想起小姐的吩咐，心下更急，不停地对林风示意。
　　而瘪七知道自己惹了大麻烦，却不知道该如何下台，也是急得如蚂蚁，热锅上那种。
　　“陈兄这是要去哪里啊？”
　　林风开始唠家常，表明自己全属无害。
　　“我也只是散步而已，林大哥，是不是急着赶路啊？”
　　陈子扬的意思是你TMD要赶路，还废话什么，还不快走。
　　“哦，小姐们，”林风一个重音，眼神一瞥身边的小翠，男人的苦涩尽显无疑，“小姐们想去赏花呢，倒也不是很急，兄弟要散步，你先走吧。”
　　混蛋，哪里有让路给散步的人，何况是带了那么一大班子的。
　　“不用，不用，你们先走好了。”
　　此事总算到此结束。
　　陈子扬招手示意手下让出一条道来，而林风微一拱手谢过，赶忙要带手下人离开。

　　“林木头，就这样搞定了，你还没教训他们呢？”
　　小翠问林风，眼里分明还带着怒意。
　　“算了啦，你看其实他们也很可怜啦，还有一个只剩下一只眼了，你看，再说，他们不是乖乖认错了，我们也急着赶路不是。”
　　“哼，这次算是便宜他们了！”
　　小翠别过脸不去看林风将军，一路小跑着去小姐的轿子，徒留下林风长吐一口气。

　　“老大就这样完了，我，我吓死了。”
　　相府千金的护卫队从面前走过的时候，瘪七终于对老大陈子扬说起心里恐慌。
　　“你小子也知道怕，以后别冲动了。”
　　陈子扬心里想要不是你小子多嘴，哪里会这样。
　　“要是能收上过路费该多好啊。”
　　瘪七叹气底下头去，猛的一挨拍，抬起头来正对上老大恶狠狠的眼。
　　“老大。”
　　“少废话！”

　　“你在说那个叫做陈子扬的人？”
　　柳若然面上忽然微红起来，好在天色渐暗，全都看不清明，何况他也是久历官场的人，话语里丝毫听不出异样。
　　“是啊，就是刚才来店里买玫瑰的那位。”叶子安笑意不减。“分明有话想说，却装做买玫瑰的样子。”
　　“是么。”
　　“是啊，这世上哪里有玫瑰卖的，他这样，无非是，想和我多说几句话。”叶子安又是轻笑，一只手伸到嘴边，轻巧遮了，曼妙姿态，直叫柳若然看呆了去，嘴上却是不停。
　　“其实，这世上真有玫瑰这种花。在我大宋西北有强敌蒙古，而蒙古之北，有一国名叫怒轻洲，那里就有这种花，极艳极红。”说到这里，柳若然又一看叶子安，深深呼吸，继续说道，“那里的人常说此花乃为爱花，若有所爱，常以此花相赠。”
　　“当真？”
　　“你爹留下的《环国志》中提到过。说起来，若不是当年你爹好心收留于我，我如何能有今日的见识。”
　　柳若然一声长叹，引了叶子安步将过来，放下手中茶壶，轻声相慰。
　　“胡说什么，好种子到哪里都是可以长成大树的。”
　　“哈，还有你。”
　　柳若然手下一动，有意无意正碰到叶子安放在茶几的手，连忙缩将回来，面上却是大汗微起，这边叶子安却是依旧面带笑，平淡若常。
　　“还有我什么？”
　　“若不是你在师傅过世后收养我，照顾我，即便我是身负天下才，也不过是个混混。”柳若然的话情真意切，面前的女子却似乎是丝毫未心动。
　　“只是如此而已么？”
　　“我经常带人来赏花，耽误了店了不少生意。”
　　“只是这样而已？”
　　“还有，还有你教了我一手好花艺。”
　　柳若然站起身来，雪白长袍在夕阳之下显出皎洁光亮来，轻一抖，更是挺拔俊俏。
　　“我说就这样而已么？”
　　“还有什么？”
　　叶子安一时语塞，微一怔，“今天你又要带什么人来赏花啊，可得给我收拾干净了，明天我还要做生意呢。”
　　“是，是，我的老板娘。”
　　柳若然淡笑着屈下身来，惹了叶子安哈哈大笑，只是，他一转身，便要跨步出门。
　　“你去哪？”
　　“谢小姐可能路上耽搁了，我去看看。”
　　他头也不回的模样，只剩下那个女子瘫在椅上，喃喃相念“谢小姐”。

　　“小姐。”
　　小翠回了谢欣雨的轿子边，低声应话。
　　“翠丫头，可办好了？急死我了。”
　　“羞死你了，看你急成那样，哪里还有什么大家风范？”
　　小翠打趣着说话，一边吩咐脚夫起轿。
　　“讨打，人家只是去赏花而已！”
　　轿子里又伸出那白白细细的玉手来，做势便要打上小翠一拳，她轻笑着一拉，全不知那轿里女子毫不提防，竟被拉了出来。
　　“咦。”
　　她一声娇嗔，却只吓的几个脚夫满面苍白。
　　“没事。”
　　谢欣雨微着对他们说话，端是名门之风。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林风风尘仆仆大跨步赶来，看到谢欣雨站在轿外大惊失色，不由分说便对几个脚夫大加责骂。
　　“你们几个怎么搞的，要是小姐有什么事，我杀了你们！”
　　“将军赎罪。”
　　脚夫跪下身来，乞个不停。
　　“林将军，是我自己不小心。”谢欣雨温语细言，浅笑嫣然，只看得林风整个人都楞了。
　　“林木头。”
　　小翠叫唤起来。
　　“你啊，都是你个疯丫头惹的事。”
　　谢欣雨一摇头，便又入了轿内。

　　“走了，林木头。”
　　小翠依旧娇笑不止。
　　“哦，起轿，快起轿，都给我小心一点！”林木头将军才苏醒过来，便是大声呵斥。

　　“小姐，依我看啊，林木头对你有意思。”
　　小翠一边行路，一边在轿子外面挑是非，那声音靠了近的几个都听得见。
　　“傻丫头，你胡说什么。”
　　“明显啊，你看林木头眼睛都直了。”
　　小翠小跳了一下，正路过一边说话的陈子扬和独眼瘪七，一时气起，小哼了一声。瘪七做气便要相打，被陈子扬的给拦住了。
　　“切。”
　　小翠对了他们吐了吐舌头，话音高了几度。
　　“哪里有的事，林将军在我们谢家十年了，一直对爹爹忠心耿耿。”
　　“依我看啊，这十年，林木头，是对小姐你爱意拳拳。”
　　小翠手指在空中轻巧一转，调皮笑，而那轿上的门帘轻动，分明是那个小姐在内里的羞愧模样。
　　“胡乱说话。”
　　“好好好，你家的柳若然比林木头好，我就不知道，都是木头，为什么柳木头那么好。”
　　小翠想象小姐满面羞红的神情，不经得意而笑，却忽的听见背后有人大叫一声。

　　“给我拦下来！”
　　正是暴走状态的陈子扬！

　　“你要做什么？”
　　林风拔剑在手，如临大敌。
　　这时候队伍刚刚走到一半，而那群小混混正挤在一处，一听号令纷纷集中下来，端是将近半的护卫围在外圈，而谢相大小姐谢欣雨的轿子被困在正中。
　　“老大？”
　　瘪七看着面前的陈子扬，满眼的愤怒，心下大奇，却是丝毫不敢相问。
　　“你们要做什么！”
　　小翠挺身护在轿前，对上这个红了眼的男人。
　　“给我让开，我有些话要问你家小姐。”
　　他冷冷地话。
　　“你要做什么！”
　　临空一跃，林风已然跳进内圈，护在小翠面前。
　　“我要问下小姐一句话！”
　　“大胆！”
　　林风青筋暴起，虽是被围在百人之中，手中长剑依旧明亮如雪。
　　“我的胆子一向很大。”
　　“那我可要看看到底大到什么程度。”

　　正身相对。
　　陈子扬一人赤手对上林风的利剑。
　　而林风一人对上陈子扬百人，旁边虽有几个护卫，此时也只围在轿子周围，而两人缓缓步开轿子，四周自动让出丈大的空圈来。
　　“你手上没有兵器。”
　　林风闷哼一句。
　　“我已经习惯了。”
　　陈子扬此时显得极静极冷，全然和方才怒红了双眼，拦下相符队伍的狂暴少年不同。
　　轻笑声。
　　林风对陈子扬做拳相敬，手上的宝剑却丝毫不肯放下。
　　“无论如何，我都会护小姐周全！”
　　“是么？”
　　话刚出，陈子扬身形已动，奔雷之间，已然到林风近身。林风不曾料想如此对方如此迅速的身手，急忙挥剑相砍，却不曾这一切似乎早在对方预料之中，手肘上重挨了一击，宝剑竟被夺了去。
　　“我已经习惯用对手的兵器。”
　　“佩服。”
　　林风又一是做拳，身子却是丝毫不让。
　　“让开！”
　　“不让！”
　　林风大喝一声，三三两个护卫都聚在他的身旁，更有许多护卫被篮在圈外，无法进入，只有长叹息。
　　“我只是问小姐一个问题而已，不会伤害她。”
　　陈子扬将手中的剑恭敬奉还，分明是惺惺相惜话语，却不想，那林风夺剑在手，语气更硬，“若是小姐不想见你，我绝不让你见到她！”

　　“林将军。”
　　帘门被欣开，谢欣雨在小翠的搀扶之下，款款步来。
　　“小姐，你怎么出来了，这里有我，定可护得你周全！”
　　林风别过头去，不愿见她。
　　“只是说说话而已，我想这位公子也没有恶意。”
　　“我是混混，不是什么公子。”
　　陈子扬这时上下打量面前的女子，温柔细软，更是美艳不可方物，比及那花店中的女子，更是迷人，心中竟是一呦。
　　“那么，这位混混公子，你可有什么话相问我的？”
　　“我想知道，你说那个柳若然是谁！”

　　“不知何人相问在下的名字？”
　　那圈外忽然响起这样的声响，诸人都是一惊。
　　“是柳公子来了！”
　　谢欣雨一笑，只见一个白衣少年翩然而降，那上百混混围成小圈，全不在他的眼中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