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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十四、南贺川(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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泉奈醒过来时,障子外面依旧漆黑一片,但已能隐约听见鸟鸣。昨夜是少有的、没有噩梦或是怪梦的一夜,或许是这几天来的训练和在森林里的奔波耗去了他大半的精力,让他睡前无暇去反思或是追忆。
混沌的小脑袋此时算不上清醒,却也利索地起身。侧耳听了一会儿,院落里除了细细的流水声,没有其他声音,喜子婆婆大约是早就起来去做朝食了。在心里说了声抱歉,他便悄声地遛到廊下的竹笕下洗漱了一番。不过这一次,他没把压着竹添水下端的石头拿开。
夏季的日出总是早早的,但此刻的天空也不过在辽远的东边蒙上了一层朦胧的雾白色。头顶的天空中,隐约还能看见星辰在闪烁。
虽然天还算是黑的,但即使不点灯,对于泉奈来说也不算什么,这段路程熟悉得很,即使闭着眼睛他也能安然走到。而他现在确实是闭着眼睛在走路。
他用自己摸索出来的方法感知着,屋顶上有一个非常轻的呼吸声,是值夜的暗守。但院中没有声息,或许有同样潜藏着的忍猫,也或许没有。泉奈知道,在黑暗之中,他的感知力肯定是没有猫咪们好的。
穿过长长的回廊,泉奈往斑的房间走去,兄弟两人的房间离得有点远。因为一直在养病,泉奈的房间离喜子婆婆最近,方便照顾,反倒是离父亲和兄长们的房间有一段距离。
只是,斑的房间里没有人。
毫不意外,小孩心里想着。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在恼火,大概多少有一点吧。哥哥虽是说了今天一早要出门,可他不知道竟然这么早就走了。就这么迫不及待吗?
泉奈终究也只是无奈地轻轻叹了一口气,又一次闭上眼睛,将手中的忍具袋扔在榻榻米上,在斑的柜子里摸索了起来。反正在不点灯的房间里,睁开眼睛和闭上眼睛的差别也不大。
解开系带,脱下身上的寝衣,叠好放在一旁。泉奈浑身上下瘦骨骨的,若不是在黑暗中,怕是能细细数出每条肋骨,唯有每天坚持练刀的手臂稍微显得结实一点,可终究比不上同龄的其他小孩。
从柜子最下面抽出来的半襦袢虽是斑已经穿旧的衣服,但套在泉奈身上也还是太大了,下摆垂到了膝盖下面,甚至能遮住泉奈的本来就跟四幅袴一样短的短袴。泉奈不甚介意,系上腰带,再挂上忍具袋。略微想了一下,又到刀架边的武具框里,找出了一柄哥哥不常用的竹枝杖刀,斜插进后腰腰带里。
已经入夏后,气温也一天天炎热起来,小孩子容易出汗,一天多换几套衣服,喜子婆婆或是来帮忙的族姐也不会特别在意。所以泉奈也就心安理得地摸了哥哥的衣服来穿,等回来后直接掷进衣物筐,也不会有人起疑,只当是斑今天多穿过一件衣服。
没能赶上跟哥哥道一声早安的小孩,换好衣服又悄无声息地回到原来的院子,他还有一样东西要取。
泉奈住的这个院落最是安静,早先就是前族长陆奥留给弟弟吉见的。只不过,那时年轻的影将大人更喜欢呆在书库整理情报,睡不了书库,就退而求其次地选了最近的一间老宅改造了一番住过去了,只偶尔在兄长这边小憩一下。
比起族长家宅纷纷攘攘、人员进出的前院,这片院落一直以来总是幽静得有些过分,毕竟自陆奥过世后,就一直空置着,吉见或卓偶尔来也只是休息一下。到后来,田岛拜托喜子来家照顾孩子们,老夫人也只是选了离后厨最近的那间,每日忙碌也少在院中驻留。
在这个寂无人声的院中,除了细细的流水声,就是添水竹筒时不时敲击石头的响声了。
说起这个添水和一旁的石头水钵,则是吉见老爷子年轻时亲手做的,说是“咚咚”的声音配着潺潺的流水,听着让人心静。一置就是十多年。直到侄子田岛娶亲那年,他觉着这声响不够清脆了,又用竹枝削了一个新的。
竹筒每日敲击着水钵下的石板,惊不起飞鸟,却也透着禅意。
只是后来发生了太多事情,自奈美子过世后,喜子为了照顾田岛的孩子们住进了这个院子,吉见也就更少来住了,平时也只是在田岛书房里,帮忙整理情报、出谋划策。直到,田岛的小儿子、可怜的小泉奈在去年的秋季又一次病倒,他才时常又回到这边的屋子,帮喜子一起照顾这个病弱的孩子。
伴随着冬末春初的急雪与骤雨,战事的胶着让所有人都带着一种与天气不符的燥热。田岛在这场战役中失去了一个优秀的儿子,可繁重的事务让他抽不开身去关照其他孩子。就在雨停的那个夜晚,再一次的高热复发,几乎又夺去了那个本就卧病在床的孩子脆弱的生命。
山上的融雪和过多的雨水,让今年的溪流格外湍急。急速的流水从笕口注入添水里,很快就将竹筒注满,让那“咚咚”的声响一声更比一声急,几乎掩盖了那孩子微弱的呼吸声。
看着眼前小孩昏睡中依旧紧皱的眉头和因为病痛而紧抓着被衾的小手,少有压不住情绪的吉见,终于是起身出门步入夜色之中,抽刀斩断了竹筒的支架,只留下那急急的水声,无处堵。
幸运的是,伴随着早樱绽放在枝头,战事收尾,那虚弱的孩子也难得地好转了起来。而小孩退烧后的第一件事,却是不解地问叔祖父:“外面的竹筒,坏掉了?”
乌云终有散去之日,在一个阳光温暖的日子里,老吉见带那裹着棉衾的小孩一起坐在外廊檐下,用一根新砍的翠竹,又做了一个全新的添水,立在院里的手水钵旁。
自此,默契得仿佛约定好了一样,小孩在晚寝前洗漱后会用石头压住添水的下端,让竹筒不再发出声响,到第二天晨起洗漱时,再将石头移开,让时不时“咚”一下的敲击声告诉两位疼爱他的老人,他起身了。虽然仍旧会有不得不卧床静养的日子,但竹添水会响的时间越来越多,眼见得这个孩子终于是康复了起来,能够跑跳玩闹起来了。
是啊,病好了,也就越来越调皮了呢喵。
黑漆漆的院中,那只被压制着无法发声的竹添水旁,一只一动不动仿佛石头似的忍猫正悄然注视着廊角刚拉开储物间门的小孩,暗中叹道,真是越来越不乖巧了喵。
方才起床洗漱时,泉奈可没有放开竹筒,依旧用石头压着,怕的就是竹筒发出响动,让喜子婆婆知道自己早就醒了。自昨日起他的老师景吾去情报组值早班,刀术的教习时间改在了午后。他昨晚故意在喜子婆婆面前说今天想要多睡一会儿,为的就是让家里人摸不清他究竟是何时出的门。
今早他有一个事情要做,就是如同昨天一样,去河边把鱼筌放置下去。等到傍晚哥哥回来的时候,里面多少能捕到几条小河鱼,够他给暗云加个一两餐了。
将早已晾干的鱼篓放进鱼筌的笼肚里,斜背到背上,泉奈掩上了储物间,踩上放在廊下的草屐,一边调整着鱼筌的系带一边走入庭院中。
然而,还没等他走近庭院的小门,就听见背后一个让他头皮发麻的声音——
——“哗啦——咚!”添水的竹筒撞在了石板上。
什么人!小孩惊得绷紧了身子,右手迅速搭在后腰的杖刀柄上。压在竹筒底端的石头便是暴雨也不见得会松动的!
庭门于院墙要稍高些,也就是二者的阴影中,趴伏着一个身影,看着小孩那慌张模样,咧开毛乎乎的嘴,笑了起来:“这又是要去捉鱼呢呀,孙孙?”可不正是畑谷的忍猫首领,小太郎。
“嘶——”地吸了一口气,泉奈抿着嘴,转头朝向声音的方向,眯起眼睛在黑黝黝的院墙上分辨那只老贼猫的身影。猫的眼睛在夜里可比人要好用得多,小孩那气鼓鼓的模样逗得小太郎“喵呵呵呵”地发出一阵怪笑。
就知道!泉奈终于是借着微弱的光线分辨出了小太郎抖动的尖耳朵。这个时间,轮值的暗守一般只会在前院驻守,无聊到去翻石头吓唬人的,也就只有这些手贱的臭猫咪!不用说,添水那边肯定还有一只忍猫,应该不是大山,要么是小麦要么是茶丸,才会跟着小太郎胡来!
“这是要去找你哥哥喵?”老猫瞅着小孩身上那不合身的衣服。
压下一点暴躁的火星,泉奈拉开门闩,充耳不闻小太郎的声音。小太郎便又在院墙上转了个头,探头到院外继续瞅着小孩:“不想知道斑小子往哪个方向去了喵?他可是半个时辰前就出发呢呀!”
半个时辰!泉奈的火气又往上窜了一节。不过就在这时,沿着院墙往这边跑来的一个小小的身影,尖尖细细地“咪——”了一声。
小孩扬起头,朝院墙上的老猫挑衅地一瞥,他也是有所准备的!昨夜暗云可是睡在哥哥房间外头的,一早就帮他留意了去向,甚至是跟踪到族地哨岗外才回来。小猫崽也弓着背煞着毛看着头顶上蹲在庭门边上的老猫,一副凶巴巴的样子。
小太郎倒是不在意,笑哼哼地用爪子从庭门檐角阴影处挪出了一个小包裹,朝下面的小孩扫了过去:“接住咯,臭小孩。”
有点分量的小包裹掉进了泉奈的怀里,竹皮作包装的简易弁当,不用说,里面必定装的是吃食。捏一捏,应当是两个拳头大的饭团,还有一块外壳酥脆的是炸鸡肉或是炸鱼肉。
就小孩低头的时候,小太郎稍稍挪了一下胖乎乎的身子,露出了原先压在他爪子底下的另一个更小一些的小包裹。暗云瞪圆了他的小猫眼,马上收敛起了架势,蹲坐在泉奈脚边,那模样乖巧得不得了。
“喵哼哼,臭小猫。”
毛爪子一拨,又一个竹皮小包裹就落在了小泉奈头上,还没弹起来,就被小孩敏捷地抓进手里了。捏起来应该是炸过的新鲜小鱼。
“谢谢小太郎爷爷!”小孩笑嘻嘻地道谢,可爱极了。而暗云更是开心得勾起了小尾巴,扒着小主人的衣摆,三两下蹿上肩头,朝小太郎“咪呜”了两声,音调满是讨好。
喵哼哼,这时候才记得喊爷爷,小太郎蹲坐在墙头,尾巴环在身侧,尾尖一勾一勾地动着,故作不屑的姿态,嘴上还不住地责骂道:“小病猫!刚没长几两肉还敢不好好吃饭!”都瘦成骨头了,还成天瞎跑出去,这要再饿上两顿还怎么好!
小孩乐嘻嘻的,将吃食放进衣襟里头,提了提腰带压压好。他其实也准备了米糕作干粮,原想着午饭前就回来,不过一顿朝食罢了,但既然现在有肉有饭,他还是很欢迎的。
然而刚跟猫老爷子道别,没走两步,又被叫住了:“站住喵!那么大个鱼筌,山溪放得下吗!”两尺半,这虽然不是最大的鱼筌,但绝对不是用来在小溪里捞鱼的!
小孩的背影微微一僵,乖乖转过身来,低着头绞着小手指头,嘟囔着:“河里的鱼比较大。”
“嗷!说了多少次喵!不要过河喵!不要过河喵!”中午饭前要赶回来,还能去哪条河?只能是南贺川!小太郎气得弓着背,差一点毛都要炸起来了。
“没有过河!只是去河边!”小孩急急辩解道,“我就是把它放过去,哥哥晚上回来时再帮我收回来。”
“放哪里去?”老猫硬邦邦地问。
“就古鱼梁那个地方。”小孩老实回答,“那里没人,我放了就走。”在南贺川一处水域较宽的滩涂,那里在很古早的时候曾有一座捕鱼用的鱼梁,水面上的部分早已垮塌,现在只剩下河底残存的基座了,确实是个好地方。说来南贺森林鲜少人迹,是村人很少来的地方,也唯有忍族在此隐居生活。这座鱼梁,究竟是河岸两边哪一家架设的,已无从考证。那真的是很早很早以前了,那时两族的关系还不似现在这般针锋相对。
嗓子里咕哝了半天,小太郎最终还是憋出了一句:“回来吃饭!”他还能要求啥?这小子是该多跑跑跳跳了,现在也算是南贺地区的缓和时期,到森林里玩耍也不算多危险,左右还有斑小子照顾着。
“找到哥哥我就提早回来!”小孩壮志满满地出发了。
找到哥哥?还提早回来?斑那小子怕是森林里块石头都摸得清清楚楚,别说两三个时辰,就是一整天泉奈这傻小子哪里找得到喵!南贺森林玩躲猫猫,亏他想得到!都是斑这个臭小子,净带坏弟弟!嗷!
老猫气哼哼地跳进院子里,墙角成片的虎耳草上趴着一只短尾花猫,那贼眼溜溜的模样,正是先前泉奈猜测的忍猫小麦,就是他拨开了压着添水的石头。小太郎甩了甩尾巴,小麦点点头,跃上了墙头,三两下蹿上屋顶,别处去了。
踩着石板小路,小太郎往族长家宅的厨房去。
喜子正在将木鱼花和昆布熬成的高汤注入打匀的蛋液中,这是准备做茶碗蒸呢。听见动静回头,正巧看见小太郎跳上放酱菜坛子的架子,一个足能装下他的大坛子边有他的坐垫。他常来找喜子蹭吃的,所以这里也是有他的席位的,冬季厨房里炭火暖洋洋更是舒服。
“小泉奈起来了?”喜子问道,一边将蛋液分装在几个小碗里。她刚才在熬煮高汤的时候出门了一下,在静悄悄的黎明前,隐隐是听见了竹添水的声音。
“跑出去玩儿了呐!”小太郎揣着爪子卧到垫子上,抱怨着,抖了抖胡子,一副气哼哼的模样。
喜子了然,那必然是带着她早先准备好的饭团和炸鸡肉出门去了,倒是不担心小孩吃不饱。泉奈这孩子,太可怜了,现在终于是能够像同龄孩子一样跑跑跳跳了,调皮一点也不是什么坏事。她并不气恼小孩想要隐瞒的心思,这个年纪开始有点好奇心和自己的小秘密也可是好事,小孩子总归会一点点长大的。于是她转而对老猫笑道:“今天是白身鱼茶碗蒸,他就吃不到啦!”
看着喜子将切好的鱼肉码放进碗里,浸入蛋液与高汤中,准备上锅蒸制,小太郎蹲坐起挺直了腰背,满眼放光地嚷嚷道:“喵!老夫要吃两碗!”
然而,小太郎也好,喜子也好,只道泉奈跟斑是在森林里玩捉鬼游戏去了。可实际上,连着几天故作斗志昂扬地要找到哥哥也好,说什么“已经找到踪迹了今天只差一点点就追上了”也罢,不过是泉奈故意让小太郎的耳目听见的。
所谓行险路必先持杖,这不过是为了避免族人、特别是几位熟悉的长辈们注意到哥哥近来的行为。毕竟这三番五次溜出族地,还一玩就是几乎一整天,就是父亲田岛不在无人看管,也不能这么疯着耍啊。所以,“借玩耍机会训练弟弟”真是个不错的掩护,至少有半天的时间,泉奈可以“证明”斑做了什么。
此时,跑出了哨岗的警戒视线范围,借着微弱的晨曦,小孩快速地在林叶间穿行着,脸上忽然闪过了一丝落寞,咬紧了牙。
他不想让哥哥被伤害,他也希望哥哥能开心,他只是......
——“如果这是哥哥的愿望,”哪怕仅仅是此时的心愿,而不是日后那宏大的愿景,“我愿意献上一份力量。”无论怎样的愿望、何种的代价,只要不再露出那种悲伤的神色,他都愿意,帮哥哥实现。
哪怕......他仍旧心存不甘!
不过没关系。快了......三天、不、两天,再给他一点点时间,他就能揭穿那个骗子了!
是啊,他明明都知道,但是,他偏偏没有证据!
因为北方前线不得不与千手协战的缘故,族中关于千手的情报提升了加密等级。若是平时倒还好,在吉见爷爷的纵容下,他多少能翻阅到三级加密以下的记录,可这种时期,他不想引起大人们的关注。更何况还有小太郎那个闲得发慌的猫老爷子盯他盯得太紧了。他可是被哥哥信任的唯.一.知情人,无论如何,也不能露出破绽。
这是为了哥哥。他数不清第多少次,这样在心里对自己说着,压抑着那份焦灼的心火。
「狸见——双生之术!」
凝神结印,烟雾与乱叶纷飞之下,一个长得跟泉奈一模一样的小孩踏在他身旁的树干上,稍稍借力,一个侧空翻稳稳地落在了旁边另一棵大树的一枝上,随即结印,化作了另一个模样。就在分|身出现的同时,原本扒在泉奈肩膀上的暗云耸起肩膀奋力一跃,跳进了烟雾之中。烟雾散尽,小猫已落在那个“陌生”小孩的怀里,用小爪子勾着衣襟,三两下“又”一次蹿上了小孩的肩膀。
压下轻微的眩晕感,泉奈将怀中事先准备好的忍具袋和暗云的食物扔给分|身。此处即将离开宇智波的外围巡逻的警戒线,但谨慎之下不能留下任何行踪,他和暗云要从这里开始分道扬镳。分|身带着暗云需要绕向东部岩坡,从那一边潜伏进对岸的森林里。
闭上眼睛,他稍稍适应了对分|身的控制,这才背着鱼筌继续赶路。没有了软乎乎的小猫趴在肩上,若不是林中的鸟鸣,仿佛偌大的森林里只剩下他孤零零的一个。
说实话,狸见分|身术看似简单,但并不是什么适合小孩子使用的忍术,最初被开发出来,也是为了弥补感知力上的不足。这个术对精神力的要求实在太高了,哪怕在拥有“经验”的情况下,高速行进过程中双倍的信息摄入和重叠的视野几乎让他的大脑分裂成两半,在运用的初期无法抑制地会频频出错。不过现在前后训练了近十天,终究还是越来越熟练了。
泉奈从不认为自己还是个懵懂的稚童,经验他有,剩下的就是最大强度的锻炼。只要不到极限,他就必须要挖掘出那份潜力来,越快越好。
他可不是等待煅铸的玉钢,而是一振需要打磨的锈刀。重新磨砺,这一次的锋芒,将更胜以往!
南贺川虽说是离族地最近的河川,但还是有相当一段距离。即便是全速奔跑,等泉奈来到河岸边的陡坡旁时,天光早已大亮了。
古鱼梁残存基底所在的这段流域,由于河面较宽,水流不算湍急,水面之下也少有暗流,清可见底,时不时有逆流游动的鱼儿跃出水面。一侧河岸是布满大大小小碎石的滩涂,紧邻茂密的森林,这一侧的滩涂则在这处较高的陡坡之下。
将查克拉附着于脚下,垂直着陡坡闲庭信步而下,也只有忍者能做到了。说实在话,泉奈真的不觉得南贺川是什么危险的地方。哪怕是两族关系最紧张的时期,也少有在“门口”打起仗来的时候,最多也不过是些小摩擦,更何况现在是“合作”期。小太郎不信任他的实力,但他自己却清楚,哪怕是真的碰见千手的巡逻小队,他虽是没有一战之力,但逃跑也是绰绰有余。
陡坡下有一块较大的岩石,应当是几十年、或是百年前从陡坡壁上被冲下去的石块。在汛期和暴雨期被流水冲刷得磨去了棱角,平整的石面正是落脚的好地方。而就在它的一侧,一根上游冲下来的老树干沉在水底。布满了水草的木头,正好跟鱼梁这一侧原本的卵石梁袖形成了一个夹角,迎着流水,就是一个天然的小“鱼梁”。
这个好地方可不是他发现的,是“记忆”里哥哥告诉他的,现在反而是他先告诉了哥哥。于是,“替泉奈把鱼筌找回来”便成了斑的又一个晚归的理由。
然而,在踏上落岩望下水底的一瞬间,泉奈愕然瞪大了眼睛——那根粗壮的枯木,移位了!
一瞬间紧绷的神经,泉奈下意识地想要抽出腰后的杖刀,却努力地压下了一时的慌张,飞速地思考着。
水流?别开玩笑了!不说那木头沉在水底少说也有几年了,就算是因为汛期或是山洪移位,也偏不可能是已经近一旬未曾下雨的现在!更何况,他可是清楚的知道,现在可是“记忆”里哥哥还没告诉他这个地点的时候啊!
是人为的!对、确实应该是水流,但却是水遁的力量!
应该是昨日傍晚哥哥取走鱼筌之后,到今晨之间布置的。很明显,对方盯上的目标是哥哥,也就是现在的——
——“我。”
迅速闭上眼睛,几乎就在他抬手的一瞬间,他就感知到了那个藏在对面灌木丛中的潜伏者。
附近埋伏的只有一人,但那熟悉的查克拉几乎让他的灵魂也随着身体一同战栗。
——令人窒息的水压、刺骨的寒冷、割裂的疼痛、无法制止的血液流失......
分不清是恐惧还是恨意在脑海中叫嚣着,但是——
——“我,还是太弱了......”
太近了,不过百尺不到的距离,而且、临水地势不利。
抬起双手,展示出掌心,微微向后撤一步。
对方没有任何打断的行为,确认。
右手自然下垂,抖出藏于小臂缠带上的苦无。
对方没有任何攻击的行为,确认。
抬起右掌,展示手中苦无,接下来是......不、不行,这是哥哥的衣服。那就只有一个选择......
尽量减少手臂动作幅度的情况下,单手飞快地扯开发带,手指灵活地将发带缠绕在苦无刃上。
“我没有恶意,不过是路过罢了。”风带着稚嫩却镇定的声音,穿过水流的声音,传向稍远的地方。
单膝跪在略微倾斜的岩石面上,将缠着布带的苦无平置其上,这是示弱的表现。但全身紧绷着肌肉、集中专注的精神,依旧保持着百分百的警惕。
不平的表面上,苦无略微晃动了一下,在坑洼处稳住了,下一瞬间,瘦小的身影消失在岩石上,忍足踏着陡坡快速向上奔跑,以极快的速度,消失在了高处的树林中。
河川的流水依旧“哗哗”作响,四周远近鸟声如常。仿佛刚才不过是惊走了一只小动物似的,只留下石头上的那枚苦无。
隐藏在河对岸的灌木丛中的白发男孩终于走出来了,确认感知无误,那个背着鱼筌的小孩已经远远地跑掉了。
有着族中同龄人里最强的感知力,千手扉间自信在森林里少有能埋伏或是觉察到他的对手。此时甚至是有些诧异,他万般没有想到,刚才那个小孩会是那种反应。
深蓝色的半襦袢,昨日他才见那个头发毛刺刺的少年穿过相似的。但同样的衣服,穿在刚才那个孩子身上太过于宽松。下摆下伸出两条细细的小腿,仿佛轻易就能被折断。若不是此处为南贺森林的深处,那孩子又使用了忍足和忍者的沟通技巧,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认为他是个小忍者,太瘦弱了。应该是那个少年的弟弟吧,看上去挺小的,若是板间......应该差不多大。
踏着水面跨河来到落岩的位置上,他看了一眼水下的枯木,似乎并没有异常。刚才那个孩子抬手,应该是是感知到了自己的位置,但在这之前,是发现了什么?
扉间原以为自己做得没有破绽,是哪一点让他察觉到了?十分警惕,也十分敏锐,天生的感知忍者?不、不像是,似乎是技巧类的感知,查克拉吗?还是气息?
非常机警,但并不善战。实力虽然弱,但应该是受到过很好忍者训练的小孩。
在武器刃上缠上衣角或衣领上撕下来的布料,平置于身前地上。这已是现今已较为罕见的交涉动作,表示没有敌意、不愿起冲突。
类似的交涉手势,在以前群雄割据的时期较为常用,因为那时的忍者大都效忠着不同的主公,任务中若是没有利益的矛盾,即便狭路相逢,也多会各退一步互不干涉、各取所需。而现在,忍者家族模式逐渐固存下来,而长久的利益争夺、战场纠纷,家族之间多有摩擦。“忍者为战斗而生、以战死为荣”,这样的信念下,遇敌即退是可耻的。族中十个还未元服的孩子里,大概有八个没学过这些交涉手势。就是扉间自己,若不是一直跟随义光老师学习战史,大概也不会懂这些。
此时,那枚苦无仍静静地躺在他脚边,扉间原本并不打算捡起那枚苦无。但缠绕其上的带子上,露出了一枚小小的......猫掌印?
啊、原来不是。
拿起来才注意到,似乎只是一个小巧的图案。不像是家纹,有什么特殊含义吗?而这是......那孩子发带?原本第一眼以为是短发,毕竟这个年纪蓄发的小孩挺少见。
倒不是扉间特别喜欢猫,不过是近来碰上的那只小野猫,总给他一种“遇见猫今天就有意外收获”的感觉,不是什么迷信的想法,不过是觉得这样的小巧合很有趣。
确实,如果不是临时起意想要到河滩边捉鱼引猫,他哪里会发现大哥竟然瞒着他做出了这样的事情!
——他的兄长柱间有了一个新的朋友,是一个外族的少年。
若不是看见他们在河边打闹,扉间怎么也不会相信,他的兄长竟然在这种微妙的时期,偏偏跟一个外族人交好!
南贺流域常驻的忍族,除了千手就是宇智波,那可是杀死了他们兄弟的仇人啊!即便不是,可若是让其他族人撞见,又会被怎么想?
正是因为如此,扉间决心想要弄清楚那个少年的身份。
仗着自己拥有比大哥更加出色的感知力,扉间接连几日悄悄地寻找着柱间的踪迹。两日的观察下来,也多少搜集到一些信息。
那个少年,似乎对视线很敏感,但又并非是感知型忍者。忍术的深浅不知,但单从体术上来看,扉间自己绝不是对手,只能小心隐藏在暗处。体术切磋上看不出端倪,但家住在南贺川流域内,这是可以肯定的,十有八九是宇智波一族的人。只是,扉间最大的不安是——他不认为大哥不会察觉到这一点。
昨日黄昏时分,那少年跟大哥分开后,并没有迅速离开,而是沿着河滩慢悠悠地走,他才有机会远远缀在后面。逆流而上,最终是到了这片滩涂。不过在回收了装着河鱼的鱼筌后,那个少年很快地就离开了。用忍足追踪太容易暴露,扉间转而将注意力放在了先前架设鱼筌的位置上。
枯木与鱼梁残存的基石构成了巧妙的角度,恰好可以将鱼筌放置在斜口处。他猜测少年应该是一早将鱼筌放在此处才去玩耍,待到黄昏后再来回收。于是,今日一早天还未亮时,他便在大哥起身前就溜出族地,来的这个位置。故意用水将树干冲开,掩饰了人为破坏的痕迹,他不过是想试探一下。粗重的木头哪怕是成人也难以挪动,除非用上忍术。那个少年如果没察觉那细微的忍术痕迹,要么会选择使用忍术,这样他就能观察到更多的信息,加以佐证身份猜测;要么会选择寻找新的地点架设鱼筌,只要速度不快,他还能继续跟踪。而就算是有所觉察,他也自信能在激怒对方前迅速隐藏或是撤退。
然而,出乎他意料,天亮之后他等来的却是那个少年的弟弟——姑且认为他们是兄弟吧,这是一个较为合理的猜测。
是个看上去十分瘦小的孩子,个子不算矮,但身形看上去,真不像是已经接受训练的小忍者。跟那个少年一样款式、一样颜色的衣服松松垮垮地穿在身上,让他更显得羸弱。
从跳上岩石的动作来看,身手固然敏捷,但扉间判断那个比他要小的孩子应该不是自己的对手。虽说如果对方真的是宇智波一族的小孩,这个时期真的不好起冲突。但扉间没有恶意,他不过是想得到一些肯定的情报。稍稍吓一下,问两句话,应该没有问题吧,他是这样想的。
——只要他踩上水面,就用水牢之术来困住他。
就是这一瞬间,他大概确实泄露了一丝算不上杀气的气息,但也不能更多,也就一丝。
几乎马上,就被那个孩子察觉到了。
紧接着一系列的动作、迅速的反应力,让扉间竟有些措手不及的感觉。不是战斗型却十分擅长侦查和警戒?原来如此。
因为失去了先机,他也无法保证能一下子困住那个相当谨慎的家伙。
“没有敌意、不想起冲突”,这确实是两人在那一刻的共识。
最终,扉间也只是看着那小孩快速地离开了这里,消失在了对岸陡坡上的森林里。
此时,解下了苦无上缠绕的发带,扉间摩挲着布料和上面印染的图案。布料的质地和黑漆似乎都没有特别之处,那也就只剩下这个小巧的纹饰,或许能找到点线索。
将苦无别在腰带上,再将布带缠系在手腕上,扉间最后看了一眼那个孩子离去的方向,转身回到这边的森林里。差不多时间了,他要回去了,或许今天还能同样位置再碰见那只小猫。
那种稍稍有些风吹草动就会警觉地逃离的小动物......确实有点相似。
而此时,扉间所想的那只小猫,正紧张得几乎屏住呼吸。
眼前小主人的分|身背靠着大树闭着眼睛,气息已经收敛到若不是眼睛所见,几乎无法感知到的程度。
一定是小主人那边发生什么事情了,才会如此集中精神。暗云一边想着,一边紧张地趴伏在一旁。应该还不算太严重,至少还没有解开分|身,只是暂时停止了行动。他不愿移开视线,只能靠着耳朵四处聆听和爪垫触感地面警戒着。
过了有近一刻的时间,泉奈的分|身才忽然睁开了眼睛,暗云呼了一口气。
“可笑......那家伙明明也强不到哪里去......”他竟然会感觉到害怕?可笑!实在是可笑!这份耻辱、这份耻辱!
“咪——”小猫细细地叫了一声,立起身子,将小爪子搭在小孩的膝盖上。
四目相对,男孩黑色的眼瞳里是无法遮掩的恨意和杀气,而小猫还没褪去蓝膜的眼里却是担忧。
暗云知道,小主人的分|身只有在情绪特别不稳定的时候,才会是现在这种和本体情绪一致的状态,正常状态下可是能完美装作是两个人的程度。发生什么事了?危险吗?不要生气了......
压下了心里的火气,泉奈摸了摸暗云的小脑袋,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是叹了口气:“抱歉,暗云,让你担心了。”情绪也终于稳定下来。
——终究,也只是他太弱了。绝对要杀了那家伙!
可千手扉间怎么会在这时候出现在那里?这个时间不是那家伙固定在这岸森林里晃荡的时间吗?也正是因为摸清了这个规律,他才会让暗云每天来故意吸引那家伙的注意啊。
终于冷静下来的那一刻,前后逻辑串联起来的一瞬间,他忽然有了一个匪夷所思又合情合理的猜测——
——所以那家伙只是盯上了......他的鱼筌?
想要鱼自己捞啊!混球!强盗千手!不要脸!
重捶了一下树干,泉奈的分|身对暗云道:“今天可以稍稍接近一点,多拖住他一段时间。”忍了忍,终究没有说出不许小猫吃那家伙的投喂的话。吃!吃死他!今天开始不捉鱼了,让那家伙自己捉去!不是水遁最强吗?鱼都不会捉!
暗云点了点头,微微有些迷惑为何不继续前进,就听小主人继续道:“发现了一些事情,需要去告诉哥哥。下午汇合。”小猫恍然,乖巧地又点了点头,今天他得自己往前跑了。
小猫跑跳着蹿进树林里,熟练地假装成一只刚开始独立生活的小野猫。
而这一边,分|身解开了变身、变回了泉奈自己的模样,回身往来的方向跑去。
千手扉间那家伙的情报,必须要赶紧告诉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