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十一、刀（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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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族长托付来指导他小儿子刀法，景吾内心其实是有些不以为然的。
从小被夸赞天资过人的小孩还少吗？景吾自己也是从小被夸大的，可后来进了巡查组还不是天天被前辈们骂蠢。更何况这小鬼是族长的儿子、吉见长老的侄孙，众人的赞扬中光是恭维就占了八成，剩下两成又不知有几分真假。
再说了，族长家这个小鬼，可是族中出了名的小病猫，吉见老爷子夸赞他有智谋，可这刀法忍法上又能学多少，谁知道呢！
比约定的时间稍稍迟了点，景吾打着哈欠来到族长家，此时才有第一抹晨曦穿过了森林间的缝隙照在了屋檐角上。上半夜的近守巡防后他没有回去休息，而是去情报组协助整理了大半个晚上的最新战报，相当于一夜没睡。在他看来，给小孩进行刀术启蒙用不了多少时间，教两个招式再看着练两遍，纠正好错误后让小孩自己练习就是了，他就可以回去睡觉了。
后院的空地上，那早早到了的小孩倒是并没有在意老师的迟到，已经开始自己练习了起来。
景吾收敛了气息，慢慢接近，看那小孩的动作应该是坐姿起防的拔刀三式，但随着他的接近，他却听见那稚嫩的声音在说着什么。
“......官人为间，传言于达，听而信之......”
等等、这是......《间谍论》？景吾在困顿的脑袋里找寻着。
“......乡人为间，流言于末，广而闻之......”
错不了了，就是《间谍论》的启篇。
这小鬼在旁边摊着书卷，回坐收刀后卸下力道就瞥一眼。复而再凝神，起身拔刀挥出一击后背一句，再重复坐下收刀的动作。
“......反敌为间，使闻言而回报......”
一刀一句，一纳一眼。
说实在话，练刀时是十分忌讳一心二用的，但景吾看这小鬼挥出的每一刀都精准有力，甚至可以说是杀气满满，不由得有些惊讶。
据他所知，这孩子开始学刀还不到十天，先前也不过学过短刀术。可这出刀和纳刀的动作干净利落，眼神平视前方的“敌人”，根本不存在初学者经常犯的错误，如出刀时倾肩过大、纳刀时眼望鲤口等。
虽说是族长亲自教导的，但能达到这种程度，私下里的练习肯定不少。可这小子不是还在跟着老吉见学战史和情报分析吗？该不会他平时就是这样一边练刀一边背书的吧......
所谓天才吗......
景吾正盯着小孩的背影恍惚地回忆自己六岁时究竟到什么程度，就听这孩子已经读到了这篇末尾。
“......间以生，得闻反报也。”
收刀回鞘，小孩稳坐在地上，长呼了一口气，将刀换到右手侧，别进腰带里。
这是要左手拔刀？景吾瞪大了眼睛，田岛老大没说这小鬼已经学起左手刀了啊！
不同于需要双手皆熟的短刀，左手拔刀术并非初学者的修行科目，反而是刀法进阶后才开始自主练习的一种防御手段。之所以要练习左手拔刀术，是为了应对突发情况，例如埋伏与偷袭，或是紧急先攻。以左手迅速出刀防御，右手可以进行单手结印以忍术还击。
可眼下这个小鬼，似乎还没开始学习忍术吧？
“兵以神速，知敌情者，故胜矣。”
念出一句，小孩的眼神变得凌厉起来，双足发力站起的瞬间，下压刀柄、拔刀出击，借着前迈的惯性挥出迅猛一击。
后退一步，神色微敛，后退一步，刀背于虎口而过，送刀尖入鲤口，纳刀而坐。
眼神又恢复了往常的平静，小孩又轻轻念出了下一句：
“官人为间，传言于达，听而信之......”
接着又是一轮起站、出击、纳刀。
那迅速的动作和精准有力的挥刀，看着可真不像个初学者。景吾想起当年自己练左手纳刀的时候似乎还割过右手虎口，也就固武那种天生左利手的家伙才......等等、这小家伙确实是右利手啊！
更重要的是——这小鬼从换手开始就没再看过书卷了，这是已经背下来了吗！
景吾挑了挑眉毛，摸了摸下巴，嘴角勾起了一丝笑意。紧接着，血色一瞬间漫上他的双眼，三枚勾玉纹转动着，杀意如同利箭一般，直射而出。
小孩的反应也特别快，敏锐地察觉到了杀气，一瞬间就望向了景吾原本隐藏的地方，举刀戒备起来。不过这个谨慎的小家伙没有贸然进攻，一瞬间凭空出现的两分|身，既是他的试探进攻，也是对敌人视线的干扰。
哈，这就是田岛老大说的那些小把戏吗？有意思。
擒贼先擒王，景吾当然懂这个道理。即便是再近似于真人的分|身在实战经验丰富的前辈面前，也不过是三脚猫的障眼法罢了，真正的小鬼头——在这里！哈！已经跟分|身交换位置了！
即便是再有天赋的小鬼，在绝对的实力碾压下，完全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刀刃如同白鱼游走，巧妙地避开了小孩那绝地反击的最大力度，在刀身近手腕处忽然用力一拍。大人的力道无论如何也不是一个六岁的孩子能够抗住的，毫不意外，那柄漂亮的打刀脱手飞出，旋转地斜插进了五米开外的地面上。看那轻松没入了三分之二的刀身，不得不说，这还真是一柄轻捷锐利的好刀啊！
景吾没有停下动作，因为很明显，刚才那还不是这小鬼的保命招式——还有！
“——你在做什么！”
熟悉的声音、带着威压和震慑——是族长田岛的声音！
是某个分|身吧，景吾眼中带着笑意，却并没有回头。虽然这一瞬间，他内心也忍不住微微抽缩了一下，但这并不足以让他停下手中的动作。
斜挑而上的刀刃在手腕翻转后猛然回砍下来，攻击的轨迹无法躲避，小孩的眼神中透露着恐惧，但——这是替身吧！
果然，在刀刃本该切开□□的一瞬间，烟雾与乱叶阻挡了视线。真正的攻击——在下面！
在与对手实力过于悬殊时，真正的做法并非是立刻转身而逃，而是先利用环境优势制造障碍。然而此地空旷，在分|身术和变身术都被看破的情况下，小孩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攻击对手的腿部！造成流血不止的伤口！只有这样，他才能有逃跑的机会。
武器脱手的一瞬间、迅速使用出替身之术、同时抽出怀中的短刀还击，这若是在战场中，已足以救自己一命了。这一瞬间判断和反应动作在同龄的孩子中可以说是数一数二了，只不过——
太慢了！
景吾用写轮眼将小孩的全套动作看得一清二楚，左腿后撤，侧身避开了短刀刺来的轨迹，紧接着就是伸出右脚一勾。在小孩被绊倒向前扑倒的瞬间，收腿再抬腿踩住小家伙的背，不给他任何以手撑地翻滚的机会。
完美收服！收刀入鞘，景吾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还真是了不得的小家伙。心中倒是早已收起了最初的那几分轻视。
只不过，在他抬头的一瞬间，心脏还是下意识地颤了颤——
——“田岛”正站在他面前盯着他，双手抱臂，手指在上臂敲打着一种不耐烦的节拍，眼中是压抑的怒气。
太吓人了好吗！真该说不愧是田岛老大的儿子吗，真像啊......
对视了三秒，景吾微微挑眉，就看见“族长”嘴角微微动了一下，不过还没勾起那一丝“不正常”的笑意，一阵烟雾过后，又变回了小孩的模样。
“景吾老师日安。”小孩露出了有些羞赧的笑容，倒是十分可爱。只不过，还没等景吾说什么，他又小心翼翼地说道：“那个......好疼啊，老师。”
是了，族长田岛的小儿子、真正的宇智波泉奈，此时还正趴在地上呢。
景吾表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抬脚放小孩自己爬起来，就听站在一旁的分|身用他刚好听得见的声音嘟囔道：“还好穿的是旧衣服。”那噘着嘴的小模样，眼中还带着几丝嫌弃，在景吾望过去的一瞬间，化作烟雾消失了。
低头，就看见真正的小泉奈把短刀收回刀鞘中，正抬头望着他。衣服上满是尘土狼狈不堪，衬的那白皙的小脸愈发的委屈巴巴。
装什么乖巧！不要假装刚才控制分|身说话的不是你自己一样！别以为你长得可爱我就......我就......看在你乖乖叫老师的份上我帮你拍两下总行了吧！
腹诽着，在那双懵懂又澄明的眼睛的注视下，景吾还是认命地蹲下来，用力地拍打起小孩身上的灰尘，拍得小孩前摔后仰的。
“好了！”语气中带着一丝不耐烦。
“谢谢老师。”小孩倒是乖巧地道谢了，虽然被拍得可疼了。抬头眼巴巴地望着景吾，这是......讨表扬？
景吾跟小孩对视了几秒，没绷住，终究是“嗤”地一声笑了起来：“还真是被你吓到了。”小孩也笑起来了，跑去将自己的刀捡回来。
用分|身变作父亲的模样来“诈降”，与其说这是什么孤注一掷的尝试，倒更像是恶作剧的小把戏。虽然没能成功，但景吾这个反应，已经让他很开心了。
只不过，景吾所说的吓到，指的却是泉奈身上这两柄刀剑。
那振打刀，不必说，正是田岛赏给泉奈的那柄千金难求的“雷鸣造”。当然，仅仅论刀剑的实用性而言，这刀倒是十分适合这个小家伙。他不似他的兄弟们那样强壮，却同样有着惊人的天赋，就如同这柄刀一般，纤细而锋利。但无论如何，这小鬼还没经历过初阵吧？田岛老大是真心疼爱他这个小儿子啊。
如果仅仅是“雷鸣”，也能说是田岛偏爱幼子。可这小鬼手里的这柄短刀，可是——
“这是陆奥大人的那振‘不动火’？”
听见景吾这么问道，泉奈微微愣了一愣，吉见爷爷倒是没说这短刀的名字，但既然是泉奈的亲爷爷宇智波陆奥曾经的短刀，那名字应该就是“不动火”了......大概？
有些迟疑地，泉奈点了点头，迅速将雷鸣收回鞘中插进腰侧，又将原本已经塞回前腹腰带里的短刀解开下绪连鞘取出，转过刀身，恭敬地递给自己的新老师。
黑涂鞘合口拵用了有些年头了，上面的黑漆已经有些脱落了，但目钉和鲤口处的金属却依旧闪亮。本身看着确实是相当低调的一振短刀，仅在目钉旁有着一枚团扇纹，然而在景吾抽出刀身的时候他便知道，他没看错，这就是那柄“不动火”啊！
繁复的重花逆火纹从刀锋处往刀身蔓延，在刀尖处更是勾勒出了狂风卷焰的形状，可谓是刀匠登峰造极的作品，绝非一般的刀匠有能力淬出的刀纹。而刀身上铭刻的五丛烈焰，则更是跟刀纹交相辉映，使得刀身如同时刻被烈火所拥抱着。此刀名为“不动火”，如同不动明王身后的火焰，张扬着、焚烧尽一切。
这是野火本家巅峰三刀匠之一所铸，本身就是一振名刀，直到随飞鸟家的紫姬陪嫁带来了宇智波......而最重要的，这是陆奥大人的刀啊！
泉奈有些惴惴不安地看着景吾那变化莫测的神情，小心翼翼地想要问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问出来。直到景吾注意到了小孩的表情：“你......吉见老爷子没跟你说过？”
完全没有哦。泉奈乖巧地摇了摇头，他只知道这是振有着重要意义的刀，而且是祖父留给吉见爷爷的，所以他一直很珍惜。也是因为他一直待在族地里，所以才当做护身刀每天带着。就是刚才摔倒，也是有注意没有摔到刀呢。
“这可是常陆大人赐给陆奥大人的恩刀‘不动火’啊！”
泉奈一瞬间瞪大了眼睛，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景吾一脸崩溃的表情——这振刀，在宇智波族中真的太有名。
当年自长子阵亡、幼孙因刀伤恶化夭折后，作为族长的宇智波常陆回绝了过继堂兄家的子侄，而是提出了要从族中挑选最强的继承人。而后的第三年，正是在演武场上，在跟年仅十三岁的宇智波陆奥过招后，常陆赐下了自己的护身刀，并将陆奥收作义子。
那振护身刀，正是这振“不动火”啊！
泉奈小心地接回了短刀，虽然他非常珍惜和喜爱这柄刀，可到头来，这却是他第一次认认真真地“看”着它。
听着景吾用一种微微恼火的语气讲述着，泉奈才终于了解了这振刀是有着多么辉煌的故事——护身刀本就是为了保护主人而存在的刀，而“不动火”却是带着不动明王佑护的福刀。飞鸟的族长宠爱幼女，赐下了带着祝福的爱刀；紫姬将对女儿的祝福世世代代地流传给了后人们，随着女儿孙女一路高嫁入了宇智波主家；而阿蝉夫人无女也无孙女，便将短刀送给了还在襁褓中的幼孙，祝福他能平安长大；而带着祝福的常陆......
可为什么？这么珍贵的刀，为什么偏偏给了他？
泉奈想不明白，他不过六岁，甚至没有经历过初阵，为什么？
常陆大人赐刀，是为了“传承”；祖父赠刀，意在“守护”。
那吉见爷爷为什么......
——“记住你握住它时的感受。”
而他第一次握住这柄刀的时候想的是......
“一心......不乱。”他找到答案了。
如同一瞬间凿穿了云层，阳光照亮了一切。就在这一刻，他这才理解了这振刀的真正含义。
不动——心神坚固，无可撼动。
若自己先乱了心神，又谈什么谋策，又怎么能守护住重要之人！
“我会好好爱惜它的！”小孩抬起了头，眼中亮闪闪的，是燃烧的斗志。
但景吾可一点也笑不出来，胡乱揉搓了小孩的脑袋一顿就当做是奖励了。让他说什么赞扬的话，他怎么说得出来！
田岛老大的“雷鸣”加上吉见老爷子这振“不动火”，这已经不是普通的宠爱了吧！可族长家不是还有个长子吗？直接越过斑小子这样做真的没问题吗？
所以他是要认真教的吧？是的吧？但万一这小子以后真的比他哥哥要厉害了，怎么办？虽然斑小子也是个天才小鬼，可这个小病猫现在不病了，看着可比他哥还多了百千个心眼......真的没问题吗？田岛老大？让如此英明神武的景吾来教？万一真的教得太强了怎么办？您是没见，年前京都那次，大名两个崽子窝里斗成个什么样，多亏了作为队长的我......
泉奈是不知道他这位刀术老师的脑子已经绕了个十万八千里，期间还自夸了个千百遍。不过，就算他知道了，大概......也只是更嫌弃这个老师了吧。
越过哥哥？唯独这点，泉奈不提“上辈子”、这辈子，便是下辈子，他也只会是斑最亲的弟弟，最好的刀，和守护在身后的影子。
永远都是如此。
不过，就是此时看景吾这脸上，泉奈以为他还在愤懑短刀蒙尘，不由得有些心虚。毕竟，是他没有问清楚吉见爷爷啊。
景吾的走神，其实也就持续到他教完泉奈第一个动作。因为，这小孩，真的学得太快了！
真如同田岛所说的，这真是个刀术的天才！
没有老师会讨厌这种一教就上手的好学生。什么乱七八糟的猜忌，早就被景吾抛到脑后去了，就更别提他先前打算好的随便一教就回去睡觉了。他现在可是兴致勃勃地教个三天三夜也不带躺倒的！
景吾还是太年轻，这若是换做田岛或是忠雄来教，最多三个招式，哪怕泉奈还显得游刃有余，但也会放小孩自己去练习，毕竟那只是一时的记忆，学得快却并不能代表能完全吃透。刀法精湛永远是建立在无数的日常练习上的。
不过，景吾的这种教法，却是恰恰讲解透了要点，同时唤起泉奈“记忆”里的那一招一式。与其说是学习，更应该算作是“温习”。
但近十个招式之后，泉奈还是小心翼翼地表示，想要自己练习。景吾倒是不觉得困倦了，一脸喜滋滋地就靠在一边的木桩上看小孩自己练习，心里还盘算着怎么跟几个老搭档们炫耀一下呢。虚荣、自恋，说的大概就是这种家伙了。
在泉奈的印象里，景吾这个老师，虽然是个很烦人的家伙，但不得不说，确实是很有实力的。大约是因为太年轻又早早身居高位，景吾似乎还没有真正带过学生，这次也只是受了族长委托，过来暂时教一阵子罢了。大约也是怕打乱了田岛原先的指导，景吾今天直接就先开始教了逆手格挡和反击的技巧。
“正握出刀还是等田岛老大回来继续教你吧，我最擅长的其实是小太刀。不过看你这手劲还真是天赋异禀呐，小泉奈，所以这几个通用的技巧倒是可以先学起来，以后你左拔刀后也可用这种逆手格挡。”
泉奈认真地记下了，也开始认真练习起来。
看着太阳逐渐越升越高，景吾忽然叫停了泉奈。在小孩有些不解的眼神中，他笑道：“既然你叫我一声老师，那我就送你件小礼物吧！”
泉奈眨眨眼睛，虽然他不想被打断练习，而这还没到他一般的训练结束时间，但如果说礼物的话......他乖乖跟上了景吾，微微眯了眯眼，他确实有非常需要的东西啊。
只不过，该怎么讨要呢？看样子，老师是已经决定了送什么啊......
结果，就在泉奈惊讶的目光中，景吾带他进了族地南边演武场外的一间铁器铺子里。
这可真是，太好了呢。小孩微微勾起了一抹笑意。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十一、刀（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