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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十、若影(下) ...


  •   如果只是听的话,泉奈赞成这些曲子总令人心旷神怡,但是,演奏什么的,他可真的一点也不想学。

      一曲完毕,吉见老爷子架着泉奈的胳膊把他丢到走廊上,叫他去外面漱口了赶紧回来。

      这些什么乐雅风清的,泉奈不想懂。于他来说,开眼之后找个懂的奏者看两遍,能装个架势就足够了。但有老吉见带头,这群老头老太的,没一个人打算就这么放过他。此时也只能木着脸,抓着笛子端坐在席间,乖乖听这些闲得慌的老人家们又是这个曲子过哀那个调子优美的谈天论地,心里想着,反正最多再过半个时辰他们就能把他给忘了。

      可惜,吉见老爷子这头盯着呢。

      看着泉奈又开始发呆了,吉见不由得有些苦恼,这孩子最近的走神次数越来越多了,这可不是件好事。早慧之子易折,泉奈这么小的年纪却总将忧虑压在心里,这样并不好。然而,宝刀不应当束之高阁,天赋卓然就没有不用的道理。

      老爷子的意思很明确了,就是不想这小孩天天只知道埋头在书籍和卷轴中,聪慧是有了,但不能闷坏了脑子。既然还不能放出去参战或是做任务,那就只好委屈这小孩跟着他们这些老头子老太太们一起静心修养了。

      更重要的一点,就是他的心结摆在那里,总得解开来才是。

      实际上,泉奈此时走神的原因只有他自己知道——并非是在苦恼或是哀伤,他不过正在一心二用。

      他有一个狸见分|身正在森林里探查,距离远远超过了六公里,这让他的控制逐渐变得困难起来。虽然这还不是极限,但为了不表现得太明显,他还是将分|身的活动范围控制在这个距离,尝试着测试持久控制的能力。

      昨天下午他尝试着分出了第二个分|身,在整理书籍的同时,一边在森林游荡,一边在族地里游荡。然而效果并不算好,从来不出错的他昨晚检查时发现标错了两卷战报。

      短距离内控制四个分|身不成问题,也能形成一定战斗力,但必要情况下最好不要超过六个。中距离以上,两个分|身同时行动就显得有些吃力,但如果是有队友警戒的情况下,专注控制分|身应该能同时操纵三个,会是不错的侦查手段。

      分|身狸见看起来似乎只是很简单的忍术,但对精神力和控制力却有着极高的要求。虽然这本来就是泉奈“自己”的忍术,但要达到擅长的境界,还得慢慢练起来。

      只是,他没有这么多时间了。

      想起哥哥从外面回来后的神色,和这些天来少有的、真正放松的笑容,让泉奈忍不住皱起眉头。他不是不希望哥哥快乐,而是,他从这反常的表现中,意识到了——“记忆”里那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似乎很快就要发生了。

      比他以为的要早,哥哥已经遇见了那家伙......

      千手柱间。

      那个骗子,已经开始欺骗哥哥了!

      泉奈无时无刻不想将那家伙处之而后快,然而,“记忆”中于哥哥眼中所见的“事实”却告诉他,千手柱间的血肉,很有用——它让哥哥变得更强了。

      为什么是千手柱间?其他人的血肉呢?是因为木遁血迹还是他的仙人体?是什么原理,泉奈不懂,但他也明白,暂时,还不能让千手柱间这家伙死掉。

      这是为了哥哥,他暗中咬牙。等他弄明白了其中的原理,定要将那家伙碎尸万段。即使那只是哥哥计谋的一环,但千手柱间那家伙确实“杀死”了宇智波斑。

      什么和平,什么同盟,最终不过是杀死了哥哥,吞并了宇智波罢了。

      骗子......

      “——啪!”

      “呜......”泉奈捂住额头,一瞬间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痛......”

      “在想什么呢?”吉见抖了抖手里的折扇,正是先前被他扔出去砸猫又被泉奈捡回来的那柄。

      泉奈的五官综合了双亲的优点,十分秀气,小小年纪已可以料想他长大必定是个眉眼风流的俊公子。此时他睁大了那双好看的眼睛,用疑惑的眼神望向吉见,在那分外白皙的小脸的映衬下显得分外无辜。

      “啧。”吉见咂了咂嘴。这小子肯定不知道他方才眼中的杀意究竟有多浓厚,真是个不知收敛的臭小孩。于是老爷子拢起折扇来抬手又是一扇子,“啪”地又拍了小孩脑门一下,不过比先前要轻了些许。

      “在想什么呢?”语气加重了些许。

      “......森之千手。”沉默了一下,泉奈老实地回答道,努力让自己在提起仇敌时的语气平和一些,显得没那么咬牙切齿。

      “不要把憎恶的情绪带进来,泉奈。”

      “我......”怎么可能不去憎恨!

      “谋策之中,感情是需要考虑的,但真正能入我们眼的,只有利益。”吉见表情变得严肃起来,语气也更加的严厉,“我们可以调动他人的憎恨与恐惧,但是,永远、不要让自己陷入其中!”所以啊,卓那小子,虽然是他最好的儿子,却永远不是个合格的策士。健太折在了甲峰道,现在吉见已是将全副的希望压在了泉奈身上,只盼望这个孩子未来能肩负起“影将”的职责。思及此,吉见的神色终究没有软下来,哪怕眼前的泉奈不过是个刚失去了亲人的孩童。

      “我问你,千手于我们是什么?”吉见用扇柄指了指,叫泉奈跪坐在他面前,仿佛这不过是一场考教。

      “是仇敌。”小孩的回答不假思索。

      “羽衣呢?”

      “是......”略微有些迟疑,“是盟友。”

      “真的吗?”老人的眼神闪动了一下,斜眼睨着小孩,“绯岭战役,没跟你讲过吗?”典型的惨胜,宇智波与羽衣于绯山城外开战,双方死伤过半。虽然成功击退了敌人,甚至是击毙了敌方大将,然而却也是元气大伤,在后来的东部战役中,不敌与漩涡联手的千手。

      “可那......”出声反驳的一瞬间,泉奈又止住了话头。二十八年,于一个六岁的孩子而言或许难以想象,甚至是族中的青壮也早已忘却了的过去,但是,真正经历过那场战役的老人们,怎么可能忘记。

      可现在,羽衣是宇智波的盟友。

      “血债终究是无法洗脱的,但为何我们却选择了结盟?”吉见问道,纸扇敲击着掌心,继而答道,“因为,有利可图啊。”所有的谋划,离不开一个利益。

      “这世上没有绝对的敌人,也没有绝对的盟友。”吉见看着小孩,表情依旧严肃,那漆黑的眼瞳如同静止的湖水,“收起你眼中的仇恨。战局无关对错,只有输赢,唯有赢者得利。你要学会从家族最有利的方面思考。”顿了顿,或许是觉得小孩不一定能理解,便又解释道,“就如同游戏一样,‘小牌’易得却少利,‘五光’分重却难齐。世间万物在你眼中就是各种手牌,舍与夺不过一念之间。便是你厌恶着某一张的牌面,也不该厌恶用它来取胜。”

      可这不一样!仿佛话语里有着尖刺,泉奈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抽缩,忍不住蜷握起来,紧紧揪住了衣服的下摆,回避开吉见的眼神。人不是手牌,万没有随意舍弃的道理。

      “你的兄弟们死在了千手手里,我能理解你的恨意。”吉见终究还是放缓了语气,“并非是在要求你忘记仇恨,也不是不允许你怀着复仇之心。只是,不要被感情蒙蔽了双眼。一味的憎恨,只会扰乱你自己的心。于大局来看,个人的情感,还是暂且放下吧。”吉见微微敛目,眼前的孩子也不过六岁,本是还会哭闹的年纪,却不得不迅速成长起来,“我知道这很难,你或许还无法理解,但暂且记住我今天说的话吧。”终有一日,当他站在这个位置的时候,总归会理解。谋者视天下为棋局,而自身,也不过局中一枚棋子罢了。

      乐声又起,与先前珠和子略有些生手的春樱旋律不同,这是七藏与杵叶的双弦合奏。一曲《红叶》弦音铮铮,仿佛眼前真有如火般的秋叶层层累累铺展开来。缺少了欢快的竹笛,伴随着信勇的尺八沉吟,曲乐中多了一丝哀沉与空寂。明明是初夏季节,却应着这乐曲,多出了几分秋末的寒凉。

      珠和子悄悄地打量着一旁的一老一少。原本她以为吉见长老是在生气小泉奈走神,但听了几句却并非如此,让她忍不住有些好奇。此时,原本闭着眼沉浸在乐曲中的萩乃,忽然敏锐地察觉了学生的不专心,睁开眼睛用警告的眼神瞥了珠和子一眼。女孩心中一凛,赶忙端坐好,不再去关注。

      无论是七藏夫妇还是萩乃和信勇,他们当然都知道吉见带泉奈来,并非是真正想叫这孩子学什么乐器,也就没人去打扰吉见的教导。

      片刻的沉默,吉见看泉奈脸上已经没了刚才的愤恨。小孩很乖,哪怕并不能理解也暂时做不到收敛感情,但看这样子,确实是听进去了。他便又问道:“《火京书纪》田岛教你读了没?”虽是这样问,但他也知道,六岁读史书肯定是不可能的,斑都不定读过。

      泉奈摇了摇头,但隐约猜到了吉见爷爷想说的话,于是答道:“‘德武公入京’听哥哥念过。”正是这位德武公连攻三十二城,才有了现在火之国现在的格局。

      “《德武公记》吗?”吉见微微思索了一下,这本传记故事性比较强,比之正史用词简单得多,“叫斑继续念给你听吧。今晚带《火京书纪》过来。”这是要亲自教的意思。

      泉奈没有说话,乖乖地点了点头。实际上,关于立国的历史,他隐约还是有所印象的。那时,随德武公东征的正是宇智波本家,最终家族在南贺川扎根下来。

      他刚思索到这,就听见吉见老爷子继续问道:“既然已经听过,那我问你,那时的宇智波和千手,是仇人吗?”

      泉奈微微怔愣,摇了摇头。当然不可能是啊。宇智波受雇于德武公,而千手则效忠于火原的城主。最初在任务中多少会有摩擦,但自满都佳入主京都后,德武公迎娶了珍姬建立了火之国,两族的立场也少有对立。可现在......

      “没有谁想树敌,只不过身在局中,身不由己罢了。宇智波强吗?千手强吗?当然强大。可也正是因为如此啊!”吉见用扇子敲打着掌心,缓缓而道,“没有人会忌讳老鼠们抱成团,也没有人会在乎藤蔓攀附着大树,但所有人都会害怕老虎跟狮子结成联盟。”微微一顿,语气中竟带了些许的愠气,“不会有更强,也不会有较弱,闲时互斗,猎时并驱,这才是当权者眼中的好狗啊。”吉见直勾勾地盯着泉奈,“你小子,不懂这道理吗?”

      吉见喜欢这孩子的一点,就是他表面上乖乖巧巧,实际上,却从骨子里透露出那种天生的傲慢。遵规守矩?不、他看见的,是这孩子深埋在心中那叛逆的火种啊!

      这个天下本就该是强者为尊,可当今又有多少人被所谓的权势和地位迷惑了双眼?被神化的王权,被贬低的忍族。遥想当年诸侯纷争之时,宇智波虽只是满都佳的家臣,可地位却远超了德武公麾下的不少武士。可现在,德武公的后裔成为了火之国的天子,而曾经的“司武团扇”却落到了何等境地!

      忍者固然强大,但这种强大造就了他们的傲慢,不屑于了解普通人的世界。贵族们的家世造就了他们的傲慢,用传奇抬高自己的身份,视忍者为工具。

      当“工具”真的把自己当成工具一般活着,才是狮子被驯化成了狗。傀儡一般地活着,不经思考地战斗着,行尸走肉一般。

      思维跳出格局,清晰地看透这一切,却也无法挣脱桎梏,亦是一种悲哀。

      “幸亏你是田岛的孩子。”吉见看着眼前低头认真思考的小孩,发自内心地感叹道。

      若是族中任何一个少年在族会上对大名出言不逊,事后怕也是少不了一顿斥责。但泉奈只有六岁,还是田岛的儿子,没人会因此而责怪他。田岛是谁,是宇智波的当权者。说直白一点,如果能顺利长大,泉奈就是未来族长的亲弟弟,甚至,也有成为族长的可能。

      斑是田岛的长子,也是族中公认的天才,年仅十岁就已经超过了族中不少的成年人。心性暂且不提,但就是他这份实力,就足以认定他是田岛的继承人了。

      当然,单有力量,是不够的。

      不过,一个实力强大的族长,若是再添上一个野心勃勃的“影将”?吉见将扇子抵在下巴上,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

      真令人期待啊。

      吉见的心思,在他尽心尽力的教导中早已显露,泉奈又怎可能不察觉。吉见这是希望他成为下一任的“影将”啊!

      漆黑之目隐于黑暗之中,无声之影守于万物身后。

      啊、不,他想守护的,至始至终也只有一个人。

      泉奈神色发怔,悲痛与悔恨如同狂风一般肆虐着,几乎撕碎了他的心脏。

      天下太平,不是没有人想过,也不是没有人去做,而真的是太难了。力量、权势与胸襟,一个真正拥有这些的强者,依旧要顶住四面八方袭来的恶意,才能勉强立足于纠纷之中。不言这天下,仅仅是联合众多忍族带来一国的和平,最终成功的却也只有千手柱间。是的,在世人眼中,斑也不过是那家伙的手下败将罢了。但作为战败一方的族长,选择向对方迈出那一步,哥哥那时又承受了多大的痛苦和压力,泉奈无法想象。

      如果当初他听过之后选择去理解哥哥的理想......只可惜,“他”没有,至死也没有。

      将哥哥最终逼上这条路,他也有一份罪啊......

      布一个局,百年的算计,燃尽一生的疯狂,至黄泉也义无反顾。

      这样的结局,无论如何,他都绝不愿再“看见”。

      ——“哥哥,无论你所求的是什么,这一次,我都将为你全数奉上。”

      “很多东西,我不懂。”小孩抬起头,认真地望着老人的眼睛,“忘却仇恨,我做不到。但如果是为了更大的利益,”郑重地拜下,“我愿意暂且将其放下。”

      “请您教导我!”教导我如何赢得这场“游戏”!

      看着眼前恭顺的小脑袋,吉见脸上浮现了满意的笑容,展开了手上的折扇,道:“嗯,那就先从复习昨天的乐曲开始吧。”

      毫不意外,小孩一瞬间僵住了小身板,最终还是乖乖地抬起头,委屈巴巴地应下了。吉见大笑着,手中纸扇摇得畅快。

      一曲《飞鸟游鱼》,两个初学者奏得也只能算是中规中矩。笛声演绎的飞鸟飞得一板一眼,如大雁般整齐,全然没有半点灵气,但好歹比起奏错了音、如同被水草缠住的游鱼要好上几分。

      萩乃不似杵叶那般包容,听着这种错音无数的乐曲还能微笑着点头,曲毕还能就那几乎不存在的优点赞赏两句。光是珠和子起手那两个不太准的滑音就已经让她浑身难受,此时只好侧脸同吉见讲起了话,不再去听那磕磕巴巴的乐曲。

      “你这么教,田岛真不在乎?”萩乃问道。

      “我可没有欺负这孩子呢!”吉见理直气壮地回道。

      “我指的不是这个。”萩乃轻笑了一声,微微眯着眼,眼角的皱纹却不减她眉目间的韵味,“记仇记了五十年,就这么直白地教导孩子还回去?”几十年前的事,族中已鲜有人知。怕是火之国现在在位的大名也早已忘记了,在他还是个小世子的时候,曾经自以为聪明地挑拨过那时宇智波的少族长和他弟弟。

      “哎呀哎呀,这可不是我教的呀。”吉见笑了起来,眼中却是满满的骄傲,“这孩子啊,可是只天生的、披着猫皮的小天狗。”或许是有些傲慢甚至是目空一切的味道,但吉见却认为,这孩子有这样做的天赋资本。

      不过转眼望向泉奈,吉见的眼瞳又恢复了往日波澜不兴。

      放下仇恨,也只是暂时放下了,毕竟那可是杀亲之仇啊。

      但这还不够。策士不应当被感情左右判断,但也不能完全没有感情。无情之人视人命为草芥,纵然策令天下,必然有全盘颠覆之日。吉见怕的就是泉奈这一点,宁可心中有着仇恨,也终有可以发泄出来的时刻。可若是什么都不再在乎,那便是活成了一把武器。

      田岛不想让泉奈去前线,吉见也不希望斑去。这两个孩子,已经无法再一次经受失去。

      前些天,泉奈曾捧着盒子来找他,问的是该如何将甲虫制作成标本。吉见能理解这个孩子想把哥哥们给他的最后礼物继续永久保留下来的心情,然而,那时在盒中,那两只甲虫可是活的好好的,甚至可以用生猛来形容。而这孩子的眼中,没有任何的犹豫、不舍和哀怜,理所当然地,他决定扼杀了它们。

      孩子气的残忍,无心的残忍。

      向来乖巧的孩子,却因为太过于聪明,凡事看得太透,在懂的了生离死别后,已从骨子里透出着几丝天生的无情。反倒是他那个看着脾气暴躁的哥哥,在日常行事中却仍旧带着孩童的天真,在不好相处的表象掩盖下,却透着善良和人情味。

      “嗨呀......”老爷子不禁叹道,“田岛这混小子,怎么净生些怪小孩!”虽几分苦恼,但也甘之如饴。

      他们都是相当不错的小子们啊!

      只是,在所有人都夸赞泉奈的天赋好时,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哪里是有天赋啊。

      真正天赋出众的人,就如同他的哥哥斑,那是黑夜里的月轮,有着星辰无法比拟的光辉。

      十几年的苦练,他用尽了全力,才终于能够与哥哥并肩而立。可在所有人都背弃了斑的时候,他在哪儿?六尺黄土之下,一具枯骨。

      泉奈不畏惧死亡,可他却厌恶着那个将斑逼上了绝路又早早离去的“自己”。

      在哥哥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哪里!

      是啊......都是我的错......

      但是,太好了,我还有“弥补”的机会。

      我可比其他人多“活”了二十四年呐,赚到了呢......二十四年的“经验”,忍术、刀法、还有人脉关系。在游戏开局就已经预见了对手的底牌,再没有比这更美好的事情了,不是吗?

      会赢的,这一次一定会向哥哥献上胜利!

      小孩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角落,露出了扭曲的笑容。

      日子三两天地过去得很快。

      北线的战役已经打响,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而作为族长的田岛今日也将启程前往前线,既是表明宇智波的立场,也是一种震慑。

      斑和泉奈都来为父亲送行,田岛也没有什么需要特别交代的,摸了摸两个孩子的脑袋,脸上还是露出了微笑。他这一走,大概要一两个月才能回来,趁现在还不多炎热,就让这两个小孩再玩耍一阵吧。等他回来,不说斑要跟新的队友进行磨合,泉奈也该学习忍术了,可就不会再像现在这般轻松了。

      目送着父亲的队伍消失在森林中,斑终于忍不住了:“终于——轻松啦!”没有大人监督的日子最棒了!他兴高采烈地拦腰抱起旁边的弟弟,一路跑回家宅的院子里才把泉奈放下。

      泉奈咯咯地笑着,搂着哥哥的脖子不放手,求着斑下午带他一起玩。

      这时恰巧喜子转过回来朝这边走来,怀里抱着晾晒后的衣服,似乎正准备送往泉奈房间,喊了泉奈一声。

      “今天不行呐,明天我带你玩儿!”斑在弟弟的头上胡乱揉搓了一把,心里惦记着约好一起切磋的那个伙伴,朝喜子婆婆打了个招呼就急匆匆地沿着石子小路跑向自己的房间去了。

      泉奈皱着眉头,望着哥哥离去的背影,眼睛深沉而空洞。不过马上,他便又舒展开了眉目,回头朝喜子婆婆露出了可爱的笑容,没有丝毫破绽。

      直接穿过了还没到花期的紫阳花丛,泉奈爬上了回廊。好脾气的喜子没有责怪这个小淘气,用帕子给小孩擦干净了手,这才将衣服递给他。

      “是新裁的衣服哦,快去试试吧!”喜子笑着,替泉奈收去他脱下来的鞋子,又叮嘱他一会儿穿着新衣服来找她喝糖水。

      是了,是新的夏装。

      浆洗过的衣服在艳阳下晒了大半天,捧在手里还带着阳光的温度。

      他三位兄长过世时都还不到元服的年纪,按照习俗,家中的其他孩子要在葬礼后置办新的衣服,除去晦气。鹰久走的时候,泉奈还在病中,似乎是换过了新的寝卷和襦袢,他已记不清楚。而现在,时隔半年,他确确实实得到了新的衣服,可却并非一件高兴的事情。

      实际上,他并不介意穿哥哥们的旧衣服。

      不知是宇智波的习俗,还是南贺这边的习俗,身体不好的小孩,总是会穿父亲或是兄长们改小的衣服。这是特别的祈福,为了让路过的鬼神知道,这是个“不值钱”的孩子,不要带走他。在泉奈的记忆中,他的衣服似乎一直都是由哥哥们半新的衣服改来。

      抱着新衣服回到房间,泉奈怀着复杂的心情将它们抖开。

      族服三套。

      外袍、腰带、裤子,很齐全,甚至还包括了三根发带。

      一瞬间,有什么划过了他的脑海,他的思维紧跟上去拽住了那个闪现尾巴,仿佛一切都在此刻豁然开朗。

      ——是三套,不是一套。

      曾经觉得奇怪的细节浮现在了眼前——厚重的羽织、粗糙的缝线、堆叠的布料、钵卷的长度......

      这也是“旧衣服”啊!

      崭新的布料,却因为怕折了他的福气,先被简略缝制成了大人衣服的样式,这一定喜子婆婆的主意。

      太傻了......这算是什么折中的办法!

      可父亲他、却在这么热天气里,认真地穿了整整一天。

      所以这,既是新衣服,也是旧衣服。

      真的太傻了......

      “对不起......”摩挲着手里由钵卷改成的发带,小孩蜷缩着,紧紧抱着那温暖到发烫的衣服,埋首其中,仿佛眉目都要被灼伤一般,呢喃着,“对不起......”

      还好......还好他不是个普普通通的六岁小孩,不然怎么可能会注意到这种细节......

      “对不起......”

      他好恨......恨他自己。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十、若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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