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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 2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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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王到哪里去了?!”
“回小王爷的话,刚才来了一群人,不由分说就把王爷带出去了!”一名侍卫压低了声音告诉他,“属下原本想拼死护住王爷,却被王爷喝止。”
阿布罗狄听了,不禁皱起眉头。
这个亚里士,究竟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
一名面无表情的侍卫取来黑布条蒙住亚里士的眼睛,在他靠过来的片刻之间亚里士看到了他袖口边一个刺绣的标记,只在这一瞬间便了然于心,如果没看错的话,这些侍卫应该是他带来的……于是亚里士也不反抗,任由其蒙了自己的眼睛,顺从的由着他拉了自己往外走,这一路曲曲绕绕也不知拐了多少个弯,沿路很安静,空气干冷干冷的,隐约有些风声,亚里士猜测大概是故意选了人少的路走——也就是一炷香的工夫后,他听到一声轻微的吱呀声,随后就有人引着他跨进门槛,黑布条被解下后,侍卫就退出门外,反手关好了门。
果然,那人正坐在案桌后冷冷的看他。
亚里士眯起眼睛,等适应了明亮的光线后,欠身向他行了礼。
“陛下。”
撒加看他身上只穿着略有些单薄的对襟长袍,连斗篷也不曾披上,整个人却还是举止得体,谈吐大方的样子,记忆里的风姿神韵也不曾被削去一分一毫。
“靖王,你可否告诉朕,你不在苍州的王府里好好呆着,平白无故的现身在这临萧关做什么?”
“陛下不也没在皇宫里好好呆着。”亚里士从容反诘,语气绝对算不上恭敬。
撒加却没有气恼,亚里士这个人,打从十年前就是这个脾气,就算从前在皇宫的太学里陪伴自己和加隆读书的时候,身上就带着几分傲气,现在做了苍州赫赫有名的靖王,这傲气自然只能有增无减。
“之前修罗和朕提到捉了几个人回来,朕一听他说的就是你。”
“原来陛下早就猜到了。”
“若是你诚心想瞒着朕,朕恐怕也难以料到。”撒加缓缓的说着,语气里不知不觉的带上了几分疲惫,于是不由自主的坐回圈椅里伸手抵住额头,手指轻轻揉两边的太阳穴。
“朕明白,这些年里京城发生的事情你肯定是一清二楚——加隆不在了,原因你应该也晓得,朕会这么做,大概也只没出乎你的意料。”撒加一字一句慢慢说着,亚里士忽然上前两步,为他揉那耳边的穴位,力度拿捏的恰到好处。
“我知道。”他低声回答,又放缓了语气,“头痛又犯了?”
“还好,不是很痛。”撒加放下手,任由他为自己按摩。
一时之间,两人都没有开口。
亚里士其实还长了撒加和加隆半岁,之前曾入宫陪伴兄弟二人在太学里读了快两年的书,三个俊秀聪颖的少年,一时成了皇城上下的美谈,连太学里的太傅们都夸三人皆是贵不可言,将来必定都有一番作为。直到苍州的老靖王去世后,亚里士才匆匆回去继承了王位,之后才一直忙于大小事务脱不了身,倒也把苍州治理的井井有条;只是任谁也没有想到,就在他离去后的时间里,三人的命运竟会发生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
在他记忆里的那个撒加,其实也是极温和的,待人处事始终谦和有礼,但只要仔细些也不难发现他对一般人始终还是有些淡漠疏离,只有对加隆,大概也还有对自己,才会有那么些不同。
尤其是对加隆。
记忆里加隆喜欢骑马狩猎,加隆喜欢蹴鞠角力,加隆喜欢关陆双扑,加隆喜欢猜镜投壶,喜欢搭弓射努,加隆喜欢大笑,喜欢捉弄他们;加隆讨厌吟诗作对,加隆讨厌背书作画,讨厌繁文缛节,但无论有多不情愿,加隆却偏偏能跟着撒加和他一起坐在书房里乖乖呆一个下午……
曾经的年少轻狂,曾经的锦绣年华,都已经随着那个名叫加隆的,桀骜不驯的少年,在不经意间静悄悄的逝去。
那是他们记忆里最悲戚沉重的伤痛。
撒加睁开眼睛看他,低低的问道:“亚里士,若是你的话,你会反吗?”
亚里士停下手上的动作,认真的说道:“会。我若是你,只怕会做得更狠——哪怕只是为加隆报仇也好——也定不会教他们好过。”
他停顿了一会儿,终于又下定了决心般的说道:“穆之前来找过我……他在找到我时就注定是输了。他不知道我其实……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背叛你的。”
撒加看着他,不言也不语,似乎是在等待他的下文。
“越州的瑞王你不必担心,以我苍州的军队完全能制住他——其实那老王爷也不是真心想帮穆,只不过是被伦常理法捆住了手脚,你也无需过于怪罪——现在最要紧的还是解了临萧之危。撒加,我不指望你今后还能做个仁君,尤其是在经历了这些事之后,但有些时候,还是放手的好。”
撒加静静的听着,脸上淡淡的没什么表情。
他明白亚里士的意思,却在想亚里士到底知不知道,到现在都还不愿放手的人,到底是谁。
人一旦错过,或许就是永远的失去了。
他们在过去的年华里遗漏了些什么,失去了些什么,错过了些什么,就像那个深秋的午后,在太学明丽的枫叶下,他们第一次的见面一样遥远而模糊。
过了片刻,撒加才缓缓的说道:“你可有什么法子?”
“若你还信得过我,就让我先回苍州,倒还有些转圜的余地。”
撒加听了这句话,却忽然舒开眉头笑了:“我若不信你,还和你说这些做什么?”
亚里士的唇角挑起一个温柔的弧度。
“带上你的军队过来,别忘了看住瑞王—还有辎重也是—我会免除苍州三年的赋税做补偿的。”
亚里士笑着答应。忽然间又想起十多年前第一次见到撒加时的画面,太学里的枫叶是鲜艳惹眼的火红色,与天边迤逦高远的云霞几乎连成一片,一身白衣的撒加手上拿了一枚赏玩,随父王立在一边的自己却不知道是被那枫叶云霞还是被那个白衣胜雪的身影,从此搅乱了心,迷惑了眼。
“能告诉我你怎么会在这里么?”撒加随口问了一句,口气仿佛只是在谈论天气。
亚里士从从容容的回答:“和穆有很大关系。”犹豫了一会儿,又觉得实在是不想瞒他些什么,于是又补充道:“阿布罗狄也在这里。”
撒加蓦地抬起眼睛看他。
“我知道你最近一直在找他,也明白大抵你心里还是放不下他来,”亚里士瞟了瞟了他有些黯然的脸色,叹了口气,还是继续说了下去,“撒加,适可而止吧。”
撒加偏过头不去看他。
亚里士猜不透他的心思,这个人,自小城府就深得怕人,十多年前就能把自己的心思藏的滴水不漏,就算到了现在,也依旧是严严实实。
看来只能是到此为止了。
“我先走了,临萧这边,也是拖不得的。”
撒加忽然低声说道:“我明白了。”
“今后再有什么事,记得派人到苍州告知我一声。”亚里士说完,转身走向门边,撒加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等等,亚里士。”他终于开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