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用与反利用》司徒流筝

17、怀疑（5）

　　“现在夫人已经不在了，”雷切尔话音有了两分低落，似乎为了从前旧主的故去而感到悲伤，可随即她又睁大了眼睛，盯着摩尔根，用一种怀疑的口吻说，“可是您知道吗？就在前两天，我刚来到理科瓦尔城的时候遇见了一个少年，他和从前的夫人长得像极了，尤其是那双眼睛，和夫人一样，又有了一双天生的、独一无二的紫色眼瞳。”
　　摩尔根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了，尽管他依旧处在平静之中，可是屋子里的人都能够感觉到从他身上释放出来的凛冽的气势。终于，摩尔根说话了：“英格兰姆夫人，虽然我得承认艾维的眼睛确实非常特殊，很少人能和她一样又有如此漂亮的眼眸，但是我们不能否认别人也许也会拥有这样的眸色。”
　　“可是我听说内森尼尔家的三少爷，也就是您的小儿子，也拥有一双紫色的眼睛。”雷切尔说道。
　　摩尔根霍然从位子上站了起来，紧盯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妇人：“你到底想说什么？英格兰姆。”
　　“不，公爵大人，您误会我了，其实我什么都不想说。对于我这个已经被赶出皇宫的可怜人来说，说什么都已经不重要了。”雷切尔一脸悲苦地说，“您或许远在理科瓦尔城并不知道，自从夫人过世之后，陛下就快疯了。皇宫成为了魔窟，在里头的宫人们每天都在备受煎熬。虽然在外人面前陛下还维持着一副和善的样子，可是只有内廷的人才知道，陛下的寝宫宫人们已经换了数十批了。每天夜里，皇帝的寝宫里都有哀嚎声。从前服侍过夫人的宫人们过的并不好，有些都已经死了，只有几个还活下来。我是走投无路了，公爵大人。看在夫人的份上，您只当发发善心，收留我这个可怜的老妇人吧。我从皇宫里被赶出来，在外头无依无靠的，这日子实在是太难挨了。”
　　雷切尔的话并没有打动摩尔根，哪怕此时这名老妇人已经声泪俱下的跪在了他的面前，他的心里始终不相信她说的是真的。毕竟，她出现的时间过于凑巧了。可是把她从这里赶出去，如果她遇见了皇帝的卫队，告诉卫队的士兵关于亚度尼斯的事情，那么事情就会变的更麻烦。所以哪怕摩尔根并没有全然相信雷切尔的话，他依旧不会把她赶走的，更何况雷切尔当初还帮了艾维。
　　因此，摩尔根示意阿道夫把雷切尔扶起来，然后自己也坐了下来，神色略微有些和缓，说道：“英格兰姆，对于你的困境，我当然愿意出手相助。你就住在这吧，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我想我的贴身侍从阿道夫会关照你的。”
　　得了这句话，雷切尔喜不自胜，吸了吸鼻子，擦去了脸上的泪，哽咽着说：“感谢您，仁慈的公爵大人。”
　　摩尔根点了点头，对她的道谢并不在意，只问道：“你刚才说陛下快疯了，还有内廷换了十几批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雷切尔擦干了脸上的泪，回复道：“当初陛下和夫人的事，您也是清楚不过的。当初陛下是很爱夫人的，只是用错了手段，他不该把夫人囚禁起来。”
　　摩尔根冷哼一声。
　　雷切尔有些瑟缩的观察了一下摩尔根的脸色，而后又小心翼翼地说：“夫人故去之后，孩子也死了，陛下心里也很痛苦。他认为这都是宫廷里的人没有照顾好夫人，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天神保佑，您一直都在理科瓦尔城，而且手握洛斯蒂丹国一半的兵权，又一直对皇室忠心耿耿，所以陛下并不会危害到您。可是我们却不能像您一样远离陛下的惩罚，只能承受着陛下的怒火。”
　　摩尔根也算是知道大致的情况了，虽然他同样知道皇帝确实是爱他的妹妹的，可就是因为这样，当初他把她从自己身边带走的时候，他才会选择缄默，因为他相信那个男人是会给艾维幸福的。可结果和他的期盼完全是大相径庭。那个男人确实是爱她的，但却不可能给她普通人的爱。帝王的爱是需要分享的，和别的女人一起，是会被家国天下所有做的。哪怕他的妹妹、是他最宠爱的女人，却也敌不过特罗帝瓦的公主，也敌不过两国和平的利益。本来应当是许给他妹妹的后冠，本来应当是享尽爱人的独宠，到最后却是看着那个男人娶了另外一个女人，并且以皇后的身份夺走了她所有的期望。
　　莫须有的罪名，污蔑身怀六甲的艾维与宫廷侍卫私通，被囚禁在高塔之上。帝王之怒，宛若雷霆。那时候，那个男人有多爱她，便有多恨她。以至于逼得她怀胎八月的时候从皇宫里逃了出来，最后难产死在了他这个哥哥的怀里。
　　摩尔根还记得，那时候正值理科瓦尔城七月，红花难得一见的开满了这个基本上终年苦寒的城市。而他妹妹的血，他妻子的血，就像是理科瓦尔城的红花一样，怎么都擦不干。
　　那是可怕的一天，他的妹妹，他的妻子，他最小的儿子，同一天逝世，唯一活下来的，只有亚度尼斯。
　　婴儿的啼哭，满目的血腥，纵然是纵横杀场的他也忍不住悲痛至极。

　　“哥哥，求求你，别把她带给他。就告诉他，这个孩子已经死了。”临死之前，艾维躺在他的怀里，发白的双手紧紧的扯着他的衣袖，他都不知道，原来人临死之前的力量居然如此之大。
　　另一边，他的妻子扯着他的衣角，脸上的泪痕与汗渍尚未干透，苍白着嘴唇抖动着说：“把我们的孩子拿去吧，救下艾维的孩子，今天晚上这间屋子里要死的人已经够多了，让她活下来吧。”
　　“塞丽娜。”艾维动情的看着他的妻子，泪眼婆娑，用另一只手想要抓住他妻子的手。
　　两个同样是难产即将死亡的女人，在濒死之前露出了笑容。她们的脸上，有汗、有泪，还有只有她们自己才能够明白的惺惺相惜。

　　所以在三天以后，皇帝亲自来到了理科瓦尔城找到他的时候，他只给了那个满面风尘、神色憔悴的男人两具尸体。
　　一具，是他的妹妹。
　　一具，是他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