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江湖》鲁尘

4、第四章 母子

　　大殿之上高高坐着一名美妇，含笑看着何飘渺，何飘渺大步来到宝座前，酸溜溜地道：“儿子都回来了，您还舍不得离开宝座？”

　　美妇莞尔一笑，略带试探地道：“娘亲帮你把这宝座坐稳了、坐热了，然后你坐起来才舒服啊！”

　　何飘渺眼睛一翻，挤到宽大的宝座上，随即如弹簧一般弹开，撇嘴道：“太硬，不坐！”

　　美妇眸中闪过一丝失望，低声道：“还有时间，你再好好考虑。”

　　说罢挽着何飘渺的手站起身来，边走边道：“你此番到无锡去，可见到他了？”

　　何飘渺点点头，重重叹一口气，道：“见了，不如不见！此生我再也不想见他！”

　　“飘渺！”美妇微愠道，“我知道你受了委屈，可是这种话不许再说。”她眼眶微红，微微放低了声音道：“记住，你是姓何的！”

　　何飘渺沉默不语，美妇无法，只得轻叹口气，不再多说。

　　美妇拍拍他的手以示安慰，随即转向殿中圆柱，拧动柱上盘旋的玉凤，只听轰隆一声，地面慢慢下沉，随后向一侧滑开，露出长长的一条台阶。

　　何飘渺轻轻向后退了一步，笑道：“娘，以往您从不许我进这里，今天是怎么回事？”

　　美妇定定看向何飘渺，道：“你已经年满二十岁，也回过何家了。既然何友天不留你，那你以后就是仙人宫的主人了。从今天开始，我教你 ‘仙人指’。”

　　“神鬼殊途，仙人指路！”

　　指的一般不是活路，而是黄泉路。

　　鬼陵仙人宫极少与其他门派来往，向来是江湖的禁地。最为江湖人忌惮的，便是仙人宫的“仙人指”功法。
　　何飘渺又往后退了一步，犹豫道：“娘，‘仙人指’是仙人宫不传之秘，我……”

　　美妇笑道：“无妨！我只有你一个儿子，除了你，无人能传。倘若日后你还是不想接手‘仙人宫’，将手下人解散便是。”

　　鬼陵仙人宫，江湖上避之不及，若解散了，宫中那些美少年美少女们会落到何等地步？

　　他又怎么会忍心让这些从小伴着他长大的宫众惨死江湖？

　　何飘渺苦笑一声，重又扶着美妇，走下台阶。

　　地下宽敞明亮，竟是上好白玉铺就而成，墙上似有阳光照射进来，光线柔和。四尊玉麒麟分列四角，长流水从口中流出，汇入正中水池，水池中央是一座粉色莲花台，上擎三层碧玉莲藕，除此之外，便再无他物。

　　何飘渺来到莲花台前，望着那座玉莲藕，微微失神，背对着美妇，低声道：“娘，我还见到了她。”

　　美妇身形微顿，慢慢道：“玉无心？”

　　何飘渺道：“是。她想带我去玉家。”

　　美妇来到他旁边，何飘渺继续说道：“论武功，我是打不过她。可她没想到，我找到了王瞎子，让‘四方镖局’护送我回来。”

　　说到王瞎子，美妇莞尔一笑，似乎想起什么开心的事情。何飘渺受她感染，也不觉开心起来，道：“我一说出‘苏云裳’这三个字，王瞎子就叹了口气，欲语还休。恐怕想问您怎么样吧？”

　　苏云裳轻笑一声，面容美艳无匹。她随即敛了笑容，道：“我没想到，玉无心居然来了！”

　　何飘渺涩涩一笑，道：“当年她一走了之，现在回来，张口便要我尽人子之孝！”他低下头，犹豫不语。

　　苏云裳轻轻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是怕做了‘仙人宫’宫主，就只能与他们刀剑相向，所以一直不肯接手宫务。”

　　何飘渺不去辩解，而是面朝苏云裳跪下，急切地追问道：“娘，现在您还是不能告诉我吗？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

　　苏云裳将他扶起来，道：“飘渺，你走的时候我就想好了，何友天若认你，你便是无锡何家的长孙，与我仙人宫再无关系。”

　　何飘渺脸上浮现出悲伤的神色，轻声道：“您为何不问我，想不想做何家的长孙？”

　　苏云裳所有所思，怔了片刻，道：“告诉我，他说什么？”

　　何飘渺苦笑一声，道：“我告诉他，我叫何飘渺，自鬼陵仙人宫而来。他冷哼一声，说何家……是武林世家，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认亲的地方！”

　　苏云裳轻叹口气，何飘渺又道：“我又不稀罕他们何家！所以，我就，就，踢坏了屋门，转身走了……”

　　苏云裳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半晌没有说话。

　　何飘渺顿了顿，道：“何友天拿着霹雳剑追到院子里，我才不怕他，打就打！”

　　苏云裳皱眉道：“你怎么能跟你父亲动手？……你哪里是他的对手？”

　　“我知道我不是他的对手，我想的是，”何飘渺有些心虚地低下声来，“若他下得去手，那便将我这条命还给他好了！”

　　清脆的耳光声响起，何飘渺的头被打得歪向一边，他咬了唇，不去看苏云裳。

　　苏云裳气得发抖，打完一掌，第二掌却怎么也打不下去，举在半空久久不动。

　　何飘渺又跪了下去，抬头轻轻拉住苏云裳的袖子，忐忑地道：“娘，您别生气，我，我那时，……”他又低下头去，道：“我没想到，他真的会要我的命！”

　　苏云裳更加生气，又觉得心疼，叹息一声，再将何飘渺扶起来，道：“那你是怎么逃出何家的？”

　　何飘渺道：“玉无心来了，挡住了何友天一剑，我就寻机跑了。”

　　苏云裳走到一旁椅上坐下，垂目不语。

　　何飘渺挨了过来，赔笑道：“娘，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见苏云裳没有反应，他又笑道：“您看，我都知道找四方镖局，您还有什么不能放心的啊？”

　　苏云裳抬眼看看他，见到他面颊上的掌印，心疼地轻轻抚上去，叹道：“都是我把你宠坏了。”

　　何飘渺见苏云裳语气软下来，不禁面露得意，只听苏云裳又问道：“王总镖头派了什么人保护你？”

　　何飘渺立刻想到晨初迫不及待离开仙人宫的样子，心底微酸微甜又微微好笑的感觉涌上来。他满面笑容对苏云裳道：“晨女侠！晨初晨女侠。哦，是尉迟，尉迟晨初，……晨女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