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章 野上鸳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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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潋是被人唤醒的。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觉得手有些麻。
“公主怎么在这睡过去了，夜里多凉。”梨落嗔怪道，替她整理了下衣容，又见她两鬓微散，索性拆下几根簪子，轻轻一挽，长发成了一个新的式样。
“还是这样好看些。”梨落笑着道，“公主每次梳起宫妆，总会显得不大可亲呢。这般多好，这才像个小姑娘。”
祈潋道，“梨落也不比我大多少，怎么说起话来老气横秋的？明明自己也是小姑娘，还总爱这样训我。”
“下臣可不敢训公主。”梨落扶着她走出小亭。
自明喻慎处出来后，祈潋自个在鸳野林中逛了一阵，觉得有些乏，就找了个石桌靠会。
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梨落答了声。祈潋算算离席也快有半个时辰了，现在回去差不多能赶上席毕。
梨落手上还搭着一件云纹披风，见她在夜风中缩了缩身子，便给她披上。
还是温热的，很舒服。
祈潋坐回席位时，宴上众臣已大都醉过去了，连祈蕴都含着一双雾蒙蒙的眼。宫侍在旁边着急的望着，见祈潋终于出现，急忙过来行了个礼。
“方才白光将军要求来些助兴的小游戏，没想到……”他道，有些慌的样子，“君皇喝过酒后一直嚷着热，险些就失了仪态，这会才闹累了。公主，要不要唤御医来看看？”
祈潋伸手探过祈蕴的额头。少年君主的两颊似被染上最浓艳的胭脂，略略的热气散开，人也是呆呆的，见祈潋靠近，忍不住蹭蹭她。
祈潋见他昏昏迷蒙的模样，已猜到了八九分，当下便忍不住心中悔道，失策了。
“白光将军的手，已经伸的那么长了吗？”
她冷冷道。
那边一片欢声笑语，白光被众人簇拥在中间，感受到祈潋的视线，饮酒的动作一顿，拂开醉醺醺的众人，笑盈盈的走过来。
“呀，君皇这是怎么了。”
走的近了，他忽放声道，露出一个惊诧不已的表情来，随后又笑开，眼角细细的纹像水面的涟漪一圈圈散开来，明明很和蔼可亲的表情，祈潋却生生感出一种森然来。
“君皇被下药了。”她淡淡道。
“谁怎么大胆？”白光挑眉。
祈潋将手上的杯子狠狠砸到地上，四分五裂的声音在夜中格外清晰。
“我倒是不知道，这祈宫何时成了将军的地盘了。将军今日能在君皇酒里放这些下三滥的东西，明日是不是就能毒死我姐弟二人，好坐拥这祈君之位！”
言语中寒凉入骨，四下宫侍皆被吓至跪下，连连道“公主息怒”。众臣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见这架势却是静了下来，酒仍未醒，确是如何也不敢再那般放浪形骸，喧哗无礼了。
白光直直看她一会。
他一笑，“公主说笑，老臣怎么可能会做那种事。”
“不过现下这个形式，老臣私认为，早早解救君皇脱离苦海，比质问无辜的人要更有必要……是吗，公主？”
“……御医呢？怎么还没有来！”
白光抬手，制住想要领命退下的人。祈潋见到他的动作，更觉后背冰凉。
白光微微一笑，“依老臣看来，此药不比寻常。若非以自然之法解救，好似无药可释……”
祈潋握紧拳头。
四周人得到白光的眼色，乖乖退下。外圈人又渐渐喧哗起来，月夜下的酒清凉怡口，撑不过几杯，便摇摇坠下，桌上地上一片狼藉，惨不忍睹。
“带君皇下去。”她轻轻道，声音抑制不住的抖。
白光长叹一口气，“若是君皇能如公主这般识时务多好，今夜也不必遭此罪过了。”
“他不是不愿娶，他只是想娶一个他选的人！”祈潋哑声道，攥住白光的一截袖子，“他还那么小，你怎么可以……你凭什么……”
白光沉静道，“可君皇眼光高，选了那么久，都没有哪家姑娘能入其眼。”
“公主，君皇不愿为祈国留下他的子嗣，可祈皇室……最容不得这般任性的君主。”他行了个礼，退下，“劳烦公主同君皇说说，若是君皇仍不知变通固执任性的话，我等……”
“便要替先皇，行那教子之责了。”
有谁扶着她，坐回椅上。祈潋扯扯披风的花穗，觉得这个夜真是透骨的凉。
她突然想到什么般，问，“明佐相呢？”
“先前明大人似觉不大舒服，已告退了。”祈蕴身边那个小侍道，又小心翼翼抬眼，“大人好像心情不大好，眼睛一直都是冷冷的。”
祈潋把玩着小巧的玉环，忽然想到了什么。
她偏头，望下去。
白光走后，群臣也陆陆续续撤了。活动的人群在夜中创造了移动的黑影，有人跌跌撞撞着，有人踉跄呼笑着，十几个下侍手忙脚乱扶着各个大人，冷不丁还会遭到一声训斥。
乐官和舞女早就退下，鸳野林一半喧闹不止，另一半则隐没在无边的夜色中。
她望下去，看的远了，不知为何突然感到一种孤独和惶恐。
“……公主？”梨落担心的望着她。
她转过来，虚弱的笑笑，“我没事。”
她曾以为她会是个很好的长公主，她能辅佐朝堂政事，能打理好祈宫内务，她一直以为她能保护好她的弟弟，她会是个很好，很好的长公主。
可当事情真正发生的时候，她突然发现，除了坐在这里看台下戏曲的上演和落幕，她什么都做不了。
步行在回宫的鹅卵道上，只有梨落一个人跟着她。点着一盏小小的灯，又借着月光，隐约看清眼前的迷途。
祈潋疲惫的闭上眼，几个瞬息后又睁开。
“你说，”她忽然问，“白光是什么时候，把宴上的酒给换了的？”
梨落身子一僵，“这……”
“或者，这宫里，究竟有多少他的人呢？”
梨落思着一番，最后小心翼翼道，“公主不必心忧，此遭明佐相定会鼎力协助公主的。”
祈潋低头，勾起一个嘲讽的笑。
“是了，还有明佐相。”
是还有明喻慎可以帮她，还是还有明佐相会像白光一样害她？梨落咬唇，压下这个逾矩的问题。
轻不可察的脚步声最终消失在鸳野深处。
那一夜就这样过去，有惊无险的。祈蕴第二日起来时，身边躺着的是白光的那个小侄女。出乎意料的，他什么话都没说，既没有大发雷霆也没有露出欣喜，只是沉默的在众人侍候下，步入中宫朝堂。
在朝上，白光当即便提出迎娶正妃的事。祈蕴一反既往的沉默着，算是应下了这个朝奏。
这让受到白光指示的几个大臣松了口气。他们本已做好祈蕴拒绝，他们一起劝说，然后一起承受少年君主怒火的准备。
祈潋也去找过祈蕴几次，自责的望着他，温声劝说着，告诉他以后总有机会，姐姐不会让你喜欢的人受了委屈。
虽然她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这个人。
祈蕴总是淡淡的笑着，漫不经心的应着，末了温和道，“没有关系的长姐，你不必为我紧张。”
“正妃很好。”
许是为祈蕴难得的顺从感到满意，白光在接下来的几日没有再如何为难他。宫中对君皇大婚的准备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杜萌已被接回杜家，几月后便要出嫁。
祈君大喜，普天同庆。
有时候夜已深深，祈潋仍能见到祈蕴宫中灯火通明。宫侍们都说君皇在勤勉政务，览古阅今。这时祈潋不知为什么总会联想到他们的父亲昌帝，她不知道她的弟弟最后会不会变成那个真正的帝王模样。
明喻慎几次入宫求见，都被她不疼不痒的应付过去。她不敢再插手祈国任何一件事，在确认宫中的内奸是谁之前，所有关于这片土地的秘密都应该被彻底掩盖。
日子就这样不紧不慢的过了。祈潋每日读写古书，在宫中晃来晃去，本应是清闲美好的时光，不知为什么总感到一种森森的煞气，好像风雨来前山中的平静。
如同沉波之下，藏着万浪巨涛。
君皇大喜前三日，祈宫上下亦是部署完毕。大红的绫段缠绕在玉白柱上，廊间都挂起了藏喜灯笼。整个祈宫沉浸在一种喜气洋洋的氛围中，常见三五成群小侍聚在宫中各处，兴奋的叽叽喳喳谈论这一切。
而当事人却如同身在事外般，并不为所动。
祈潋拉着祈蕴，趁四下无人，悄悄藏到鸳野茂密的枝桠丛中。暮色四合，夕色的光彩竟比不上人间的欲燃鸳野，红绫和藏青砖瓦交错着，大气地延绵到远方，像起伏的浪。
两人就这样默默坐了很久。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五章 野上鸳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