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我赴你》清风时

50、五十步

　　祁温不希望三月痛苦难受，同样不想与他分离。
　　哪怕只能多留他一天。

　　思忖过后，祁温还是决定留三月在宠物医院做最后的治疗，希望能多延长些他的寿命。

　　“三月，你要乖乖的，我明天就来看你。”
　　尽管红着眼，祁温还是努力扯动嘴角朝三月笑，“乖乖的啊，你要加油。”

　　三月费力地睁了睁眼，发出一声很闷的“哼”声。
　　祁温心里更难过了。

　　缴费后，祁温仍背着来时的太空包，失魂落魄般离开医院。

　　已经过了九点，这一晚的夜空格外明朗，繁星闪跃，连月亮也破开了云层的遮掩，
　　祁温站在路口的红绿灯下，抬头望向头顶的星星，止不住地在想三月以后会不会也变成其中的一颗。

　　眼里有热意逐渐上浮，祁温闭了闭眼，尽力将负面的情绪憋回心底。
　　再睁眼时，眼角微微濡湿。

　　“啊，祁温！姐姐，你是祁温吧？”
　　突然间，两个十六七岁的女生挽着手站定在祁温旁边，其中一个女生凑在她面前，惊声道。

　　祁温心中一颤，无意识间皱了下眉，又将头偏开。

　　那女生似乎察觉到了，往旁边挪了一步，发现她湿润的眼角，又是一惊：“姐姐，你，你在哭吗？”
　　女生的朋友扯了扯她的手，附在她耳边轻声道：“她心情不好，我们还是不要打扰她了。”

　　女生恍然大悟，连声朝祁温道歉，挪了挪脚步，欲走未走，眼睛仍看着祁温。

　　“快走啦。”女生的朋友催促她。

　　“啊，哦，好。”女生终于舍得转身，可刚走出没半步，又回过身来，给祁温递了一包拆过封的纸巾。
　　“我没有带新的纸巾了。姐姐，遇到什么难过的事回去睡一觉就好了，或者可以听听歌呀。我难过想哭的时候，都会听听姐姐你的歌，再睡一觉，醒来就把那些不开心的事忘了。”女生见祁温还偏着头，下意识把纸巾又往她眼前递了递。
　　她继续说：“不知道你听自己的歌会不会有和我一样的效果，但这个方法真的很管用的。姐姐，你不要哭啦。”

　　大概是在心情低落的时候，受到一份真诚的关心，更何况那是喜欢她的粉丝，祁温心上忽地变得柔软。渐渐止住哭意后，她转头看向那个女生，笑容略些无力，却是发自内心的。
　　“我知道了，谢谢你。”她接过纸巾，只抽出一张，便还给了女生。

　　女生受宠若惊，连说了两声“不用谢”，又安抚了祁温几句，这才离开。

　　不多时，祁温叫的车到了，回去的路上交通顺畅，只用了二十来分钟。

　　回到公寓，祁温看着室内既在意料之内又在意料之外的静谧，胸腔内微微泛酸。
　　她躺倒在长沙发上，思绪放空，半晌才想起来几个小时都没有查看手机的消息了。

　　果然，微信上显示着好几条未读消息。
　　童彻只发来了两条。

　　他这几天都很忙碌，多是十点以后才空下时间，这两条消息大抵是抽空给她发的。

　　一条是七点多的时候发来的。
　　——温温，忙完了吗？今天节目录制怎么样？

　　另一条是半小时之前。
　　——还没回来吗？

　　祁温反复看着他发来的消息，心脏处向外蔓延的酸涩感愈加明显。

　　此时十点不到，童彻大概还在忙。
　　可她还是给童彻拨了通电话。

　　约莫二十余秒的时间，电话才接通。

　　“温温。”他的声音似乎带了些倦意。

　　祁温更难开口。

　　听不见祁温说话，童彻又唤了她一声，这次的声音明显比先前更加清醒。

　　“嗯，我在。”祁温轻声应答。

　　许是太过疲累，童彻一时没察觉到祁温的异样，只当刚才是信号不佳。
　　“刚忙完吗？”他似乎起身倒了杯水。

　　祁温“嗯”了一声。

　　思绪再迟钝也能感觉到祁温情绪低沉，童彻清了清嗓子，声量轻了下来：“是不是不开心？怎么了？”

　　祁温揉了揉发酸的眼，刚到嘴边的一个“三”字，却只发出了一个字音。

　　童彻那边有人找他。
　　“童彻，老师让你抽时间过去一下。”
　　“好。”

　　只是来转达消息的，那人很快离开。

　　“没事，你继续说。我不着急过去。”童彻道。

　　他这么说就是真的不着急，可他忙是事实。
　　祁温更不想让他分心了。

　　她随意找了个说辞：“柯甘老师留下的作业太难了，我不知道怎么办。”
　　说着，她毫无预兆地哭了出来，眼里被温热的湿意浸染，哭腔明显，“太难了，真的好难好难。”

　　一想到三月即将离开，祁温更止不住哭意。
　　她知道的，人总要面对生离死别。可真临近这一天的时候，她才发现怎么这么难啊。
　　她一点都不想三月离开。

　　但童彻只以为她是真的被作业难到了，哭得让他心里发闷，像是被堵住了心口，声音不自觉间柔软下来：“乖，别哭了。只是一个作业，别为它这么难过。和你一起的那个女生呢，可以去问问她，两个人一起思考总能找到方法。实在不会，去请教请教老师，没关系的。”

　　祁温还在哭，没有说话。

　　童彻接着哄了她好几句，甚至提出请假来荇市找她。

　　祁温连忙拒绝。
　　情绪渐渐平稳下来，声音带着似有若无的颤意，“我没事了，你快去忙。”

　　“真没事了？”
　　“真没事了。”

　　童彻这才放下心来，“我忙完了再找你。”

　　祁温没答应，只说：“今天很累，我想早点睡觉。”
　　这是真话。
　　不仅是工作造成的身体劳累，还是三月生病造成的精神疲惫。
　　她现在只想躺在床上，进入专属于她的梦境，然后假装今晚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但现实却与梦境相反。
　　隔天醒来，入眼的仍是房内熟悉的摆设，紧接着，昨晚的记忆朝她袭来，脑海里的画面定格在三月毫无生气地趴倒在地面。

　　昨晚十点半祁温就睡着了，此时刚过五点，祁温睡意全散。
　　她想去看望三月，可宠物医院九点才开门。再者，她需要在八点半之前到柯甘那。
　　只有在中午的休息时间或是一天的任务结束后，她才能去见三月。

　　浑浑噩噩间，她熬到了早上八点，简单收拾完就出了门。

　　柯甘的工作室离祁温的公寓不算太远，但地理位置有些偏，郁雅还是给她安排了一个负责日常接送的司机。

　　这天，祁温比平常早到了几分钟。
　　刚巧，向楠在她之后两三分钟到。

　　“祁温，早上好啊。”向楠走来朝她打招呼。

　　心情低沉，祁温这会儿其实不太愿意说话，但还是勉强对向楠笑了笑，“早上好。”

　　向楠不但性格开朗，做事也十分细心。她只略略一看，便看出来祁温即便着了淡妆的脸仍存有几分苍白，凑近一些，还能发现她眼里的红血丝。
　　明显是没有睡好了。

　　“怎么了啊，无精打采的，昨晚没睡好？”向楠是真的在关心她。

　　祁温不想瞒她，同样不想说具体，“是没睡好。”她抿唇淡淡笑了下，“发生了点事，没关系的。”
　　她也是在提醒自己。

　　向楠是看出祁温不愿多说了，倒也没什么，她们的交情确实不到能互诉衷肠的地步。
　　但她还是提醒祁温：“你等会可不能这样啊，你也知道，柯甘老师最不喜欢有人工作时不在状态。打起精神来，不然得挨批了。”

　　的确如此。
　　之前有一天，祁温睡得晚，只睡了三四个小时，到了柯甘那，整个人昏昏沉沉的，连喝了提神的咖啡都不管用。
　　柯甘发现她总走神，一副要睡不睡的模样，直接让她回去睡够了再来。那是柯甘第一次对祁温生气，自此，祁温牢牢记住柯甘忌讳的事物，没再惹过他发脾气。

　　但今天还是避免不了。

　　柯甘轻易就发现了祁温不在状态。
　　“祁温，今天怎么回事？明显心不在焉的。”他丝毫不遮掩自己的脾性。

　　祁温已经尽可能地逼迫自己集中注意力，不想还是被柯甘察觉。她低下头，不敢直视柯甘的视线，小声嚅嗫：“老师，对、对不起。”

　　然则，她这副吞吞吐吐的模样更让柯甘生气，他皱起眉，沉声道：“你今天不用来了，回去调整好状态。要是明天还是这副样子，你也不用过来浪费时间。什么时候找回状态什么时候来。”

　　祁温不敢违背，只能听话回去。

　　可她今天的运气似乎差到了极致。

　　刚走出柯甘的工作室，就有宠物医院的工作人员给她打来电话。

　　“您好，我们这边是宠物医院的，请问是祁温小姐吗？”

　　祁温心中隐隐不安，声音在不知不觉中带了些颤意，“是的。”

　　挂断电话后，祁温强撑起精神，麻烦司机载她到昨天那家宠物医院。
　　三月剩下的时间不多，再多做治疗也是无谓的挣扎。医生建议祁温带三月回家，好好陪他度过生命里的最后一段路程。

　　换言之。
　　让他安乐死。
　　最后的几天时间，不要让他再多承受不必要的痛苦。

　　祁温带三月回公寓后，接到了郁雅的电话。
　　她显然是听到风声了，便来问祁温的状况。祁温依旧不想多说。
　　好在郁雅是知道祁温的性子的，没多怪她，只让她好好休息，没有提及柯甘责怪她的事。
　　她相信祁温知道，在柯甘这里学习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搁谁那都得珍惜。祁温也是个聪明人，不该白白浪费这个机会。

　　如她所想，祁温是知道的。但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绪。只要一想到三月即将离开她的生活，她就没办法集中注意力。
　　一连四天，她都没有到柯甘的工作室。
　　全都在陪三月了。

　　每天醒来，第一时间就是去看三月的状况，好在都能长吁一口气。但这必不能长久。

　　三月开始吃不进任何食物，精神状态非常差。不论祁温怎么哄他，他最多是睁眼看了下祁温，之后就做出一副睡态了。

　　第四天晚上，祁温明显感觉到三月的状况更差，只幸好，他的身体仍在微微起伏着。

　　“三月，你吃一点东西好不好？”
　　祁温将三月平时最爱的猫罐头放在他面前，可他没有任何反应，连眼都不睁，像是失去了所有感官能力。
　　她试着强硬给三月灌些流食，让他喝些水，可下一秒，全被他吐在地上。
　　甚至连嚼都没有嚼。

　　不觉间，时针已指向十二。

　　第五天了。

　　三月依旧睡着。

　　祁温看了他许久，心有所感。

　　他似乎身处梦境。

　　梦境中，他化身为一名勇士，与身怀毁灭力量的恶龙作抗争。可是啊，恶龙太强大了，仅凭他单薄的力量要怎么斗过？
　　可他仍咬牙坚持着。

　　他不想被毁灭。
　　但越来越沉重的呼吸似乎早已预示了勇士与恶龙的结局。

　　祁温拭去眼尾处的泪水，手心覆盖在三月的脑袋上，指腹轻轻揉着，朝在睡梦中的他微微一笑：“三月，我们睡醒见啊。”

　　早上七点，祁温在一场噩梦中惊醒。
　　意识渐聚时，心中仍存留颤意。

　　她已经记不清梦里发生了什么。
　　但她深知那是个并不友好的梦。

　　不再去深究那个梦，祁温掀被下床，习惯性地去查看三月的状况。

　　“三月？”她在三月的旁边蹲下，轻声唤他。

　　三月像是在睡着。

　　“三月，不要老是睡懒觉呀。”祁温抬手轻抚他的身体。
　　只一下，手甚至还没完全离开他的被毛。但手心处传来冰凉的触感，越来越清晰。

　　“三月？”祁温带了哭腔，尾音微颤。
　　指尖不自觉地蜷了蜷。

　　心中闪过某个猜测，可她不愿相信，凑近三月的脑袋，希望能感觉到他的气息。

　　可三月一动不动的，没了半些生气。
　　他早已停留在这一天的凌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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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十分抱歉我又来晚了(＞＜)
这一章其实还没写完下章写多多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