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青天案卷集之月灵珠》澄心堂钟隐

13、第 13 章 风雪紫禁城

　　京城。
　　本应夜色正浓，街上无人。
　　但今年雪下得格外的早，九月中便已飘起了雪花。月光照雪，雪映圆月，就连夜色都被照亮了。
　　陆小凤和丁一走在京城的街道上，转眼已将至花家在京城的别苑。
　　陆小凤：“丁姑娘这么晚不回去令兄不担心吗？”
　　丁一：“我哥哥好像特别信得过你，他知道我是来找你的就不管了。”
　　陆小凤一歪头，说道：“惭愧啊，我怕是对不起丁大人这份信任。”
　　丁一只眨了眨眼，却并不问为什么。
　　两人来到花府时已将近子时，这本不是拜访朋友的时间，不过陆小凤知道花满楼随时都欢迎任何人，更何况他跟花满楼的交情早已是不分彼此。
　　陆小凤上前叩门，没想到竟是三少奶奶叶如烟亲自来开的门。
　　叶如烟一边开门一边道：“夫君，你们……”话未说完，却见竟是陆小凤和丁一，不由吃了一惊，自知失礼，随即低下头去。
　　陆小凤笑道：“三少奶奶，可莫要开门便叫‘夫君\'，陆小凤受之不起啊！”
　　叶如烟脸上微红，低着头道：“陆公子说笑了，是小女子失礼了。陆公子、丁姑娘，快请进来坐。”
　　叶如烟将两人带至客厅，请他们坐下，说道：“二位多担待，我已打发下人们歇下了，无法给二位备茶了。”
　　陆小凤一抬手，道：“无妨，是我们打扰了。三少奶奶这么晚了还没休息，可是在等三少爷回府？”
　　叶如烟脸带忧色，点了点头，叹道：“夫君和七弟亥时就进宫去了，此刻都还没回来，最近又出了这么多事，我担心……唉，哪里还睡得着。”
　　陆小凤一怔，道：“现在？啊，我还以为只有我陆小凤不懂礼数，三少爷有什么事要深更半夜地进宫？”
　　叶如烟：“自然不是夫君要进宫的，大概亥时左右宫里来了人，说是皇上要召夫君和七弟即刻进宫，他们就匆匆跟着去了，到现在一点消息都没有。”
　　陆小凤沉吟道：“宫里来人？少奶奶可知道是什么人吗？”
　　叶如烟：“就是一个太监，拿着拂尘，态度很强硬，夫君也不认得他。”
　　陆小凤沉吟不语，叶如烟更加忧心，问道：“陆公子，夫君他不会出什么事吧？”说着又长叹一声，眼中已莹莹有泪光。
　　陆小凤安慰道：“少奶奶放宽心，三少爷和花满楼都不是好对付的人，没那么容易出事的。”
　　叶如烟：“可是这宫里不比外面，若是……若是皇上定要为难他们，我们谁也帮不上忙啊！”说着又顿足道，“唉，当时我就不该让他们跟着去。”
　　陆小凤：“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少奶奶你先不要胡思乱想，早些休息吧，我进宫去帮你打听打听。”
　　叶如烟点了点头，喜道：“陆公子愿意相助，真是太好了！小女子也就不说客气话了，陆公子千万小心。”说完又蹲身行礼。
　　陆小凤忙将她扶住，摆了摆手道：“少奶奶客气了，我先走了。”说完便大步向门外走去。
　　陆小凤并不是想夜探紫禁城，南王世子谋反案之后，皇帝送给了陆小凤一块金牌，拿着它便可以随时进宫。
　　陆小凤将金牌出示给了守宫门的侍卫，侍卫便将他带到了宫门旁的一个房间里，请他稍候。
　　不过多时，便有一位小太监进来，问道：“这位公子深夜入宫，是有什么事吗？”
　　陆小凤打量了他一眼，问道：“你在宫里当差多少年了？”
　　小太监：“我十一二岁就进了宫，在宫里当差也已有十年多了。”
　　陆小凤：“那我先向你打听个事，你知不知道皇上有一个才人叫宫素素？”
　　小太监想了想，道：“嗯，是有这么个人，她进宫的时候我已在服侍皇上，还见过她呢。”
　　陆小凤：“你知道她为什么被赶出宫去的吗？”
　　小太监：“我记得她好像是因为争宠善妒，以巫蛊诅咒正得宠的贵妃娘娘，因而被发配到了西北。”
　　陆小凤摇头道：“在宫廷中使用巫蛊可是死罪，皇上为何只是将她发配到西北呢？”
　　小太监：“具体的小的也不知道，不过这宫素素可是南王亲自送进宫的，南王可是皇上的亲叔叔，对皇上忠心耿耿，都不向着自己的亲儿子，皇上自然要给他点面子。”
　　陆小凤点了点头，又问道：“今晚亥时，可有两个年轻人进宫见驾？”
　　小太监思索着，道：“今晚不是我服侍皇上，这事我还真不清楚。不过我听说皇上今晚有要事召见了户部尚书，应该不会再传召其他人了吧。”
　　陆小凤越发觉得事情不对，微微皱眉，沉吟半晌，道：“也未必便是皇上召见的，你只说有没有见到或听说两个年轻人进宫。”
　　小太监又想了想，道：“好像没有，不过我可以告诉您，您那两位朋友若是这个时候进宫面圣，可有他们好受的了！”
　　陆小凤：“怎么讲？”
　　小太监：“除了皇上亲命的负责紧要事务的官员，其他人若没有通传，深夜入宫便是惊扰圣驾，先得受杖刑五十，再说皇上肯不肯召见。”
　　陆小凤摸着胡子道：“这算哪门子的规矩啊！”
　　小太监：“您这话可就大不敬了，皇上九五至尊，日理万机，这深更半夜的，岂是随便容人打扰的！”
　　陆小凤点了点头，想到万梅山庄天黑以后就不见客的规矩，不由苦笑，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陆小凤：“你能带我去找找那两人吗？”
　　小太监：“哟，您这可是为难小人了，若是皇上召见了他们，我怎好带你去找他们；若是皇上没有召见他们，这紫禁城这么大我上哪里去找。”
　　陆小凤想了想，道：“那你带我去见皇上吧。”
　　那小太监一怔，有几分惊讶，道：“公子，您刚才没听小人说，这深夜惊扰圣驾可得先挨五十杖，您当真……”
　　陆小凤一笑，拿出金牌绕着食指转了两圈，说道：“是皇上给了我这块金牌，让我哪天要是找不到朋友喝酒了，随时随地都可以去找他的。”
　　那小太监看着令牌吃了一惊，盯着陆小凤，再次将他上下打量一番，终于笑道：“哦，我知道啦，您是四条眉毛的陆小凤吧？”
　　陆小凤笑道：“难得小兄弟你还认得我？”
　　小太监笑道：“小的不认得您，不过您的事迹小的在宫里当差又怎会没听说过呢！叶孤城谋反案，南平郡王谋反案，您可是立了大功的……”
　　陆小凤忙摆了摆手，道：“诶，恭维话还是少说了，赶紧带我去见皇上吧。”
　　那小太监应了，提了盏灯，上前带路。
　　此刻雪已经停了，地上一铺了薄薄一层雪，月光洒在雪上，映着红色的宫墙，为这紫禁城的夜色更添了几分宁静和美。
　　行至太和殿，陆小凤忽然止步，其时正是九月十五月圆之夜，一轮明月照在太和殿的屋顶上，雪映得月色更加明亮。
　　陆小凤想起了一年前紫禁之巅的那场决战，微微叹息一声，久久凝视着太和殿，仿佛那两名白衣剑客仍站在这屋顶上。
　　忽然听得不远处有人唤道：“陆小凤！”
　　陆小凤一惊，回头向声音来处看去，却见花满楼和花清渠正站在殿前，喜道：“花满楼！”走上前去，那小太监也跟了过去。
　　花清渠笑道：“陆小凤，你只惦记着七弟，不记得我了？”
　　陆小凤：“怎么会，我正有事情要问三少爷呢。”
　　花满楼问那小太监道：“小兄弟，这里可是太和殿？”
　　小太监一怔，暗想：这匾额上都写着呢，难道你不认识？但仍是点了点头，道：“是。”
　　陆小凤已忍不住问道：“我记得你可没来过皇宫，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花满楼：“这整个紫禁城有什么地方能让你陆小凤驻足感慨的？莫不是想起了那场旷世决战？”
　　小太监已有几分着急，道：“陆公子，您要见皇上就请快些吧，时候已经不早了。”对于深夜见驾，他还是有些惶恐，生怕皇上不会怪罪陆小凤倒迁怒于己。
　　陆小凤尚未回答，花满楼微笑道：“小兄弟，你先回去吧，这里已不需要你引路了。”
　　小太监看向了陆小凤，陆小凤点了点头，小太监便将手中的灯交给了花满楼，对三人微微躬身，便告辞回去。
　　陆小凤看着花满楼，说道：“我现在只能想起一句歇后语来。”
　　花满楼笑道：“莫要笑我瞎子点灯，你既然曾为我数过河灯，我是不是可以也为你点一次灯呢？”
　　花清渠看着两人，插口道：“看来两位现在只需要一盏灯，陆小凤，有什么话回去再说，我就先走一步了。”说完对陆小凤一抱拳，追上那个小太监，说道：“小兄弟，等等我，我们一起走。”
　　陆花二人不由都笑了起来。
　　但陆小凤的笑声忽然止住，直到刚才花清渠转身离去，他才注意到花清渠居然受了伤！他再次打量花满楼，果然看见花满楼背上亦有几道淡淡的血痕，不由有几分担忧，有几分惊讶，皱起眉来，问道：“花满楼，你受伤了？”
　　花满楼微笑道：“皮外伤而已，不碍事。”
　　不过既然花满楼没事，陆小凤倒也没必要过分挂怀，一摊手，道：“我只是想不到有什么人能伤的了你和花清渠。”
　　花满楼：“承蒙陆兄抬举了，难道陆兄自信江湖上没人能伤的了你？”
　　陆小凤：“当然不是，惭愧啊，我之前遭了宫九的算计，还差一点死在花兄手上呢！所以我实在想不出这宫里有什么人能伤的了你花满楼。”
　　花满楼微笑道：“那么以陆兄的聪明才智不妨推断一下。”
　　陆小凤笑道：“我擅长的一向是追查凶手，花兄若是不忌讳，那我就试试了。”
　　花满楼背上有三道划伤，伤口很浅，方向角度各不相同，这显然不是人为。陆小凤有几分惊讶，神色再次变得凝重，问道：“花满楼，你进了内宫？”
　　花满楼点头道：“不错，你是怎么猜到的？”
　　陆小凤：“什么叫猜啊！内宫一共有三重机关，门前、大殿和走廊，门前和走廊的机关都比较好破解，以石子探路，暗器便不会再射出，唯独这大殿上的机关每次踩错都能触发，而且还会变动，探路是无效的，除非懂得奇门遁甲之术，否则不可能不触发机关。我想你们扔几枚铜钱便可知道这个机关不简单，花清渠自然不会让你先走，而他也不可能不走错。司空摘星曾经试过那里的机关，若是踩错便会有一个铁笼落下，让你无处闪躲，接着便有暗箭从四面八方射来，不过大殿和走廊里的机关设计虽然巧妙，但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所有的暗箭都直射人的要害，但这样的缺点就是没有暗箭低于膝部，所以当花清渠触动机关时，你当机立断，趁铁笼落下之前迅速将他推倒在地，然后滚过这个大殿，但这肯定会触发更多的机关，所以你们的速度必须足够快，才能在铁笼落下之前躲开那里。所以你和花清渠应该都难免被暗箭划伤。”
　　花满楼笑道：“陆小凤就是陆小凤，果然厉害，简直与亲眼所见无异。”
　　陆小凤：“过奖了，我既然去过内宫，甚至司空摘星还故意试了机关，我怎能不想破解之法。不过像这般已经触发机关后仍能推开花清渠，非得有花兄这般敏锐的观察力，于机关未发之际出手才成。”
　　花满楼：“陆兄做不到？”
　　陆小凤摆手道：“诶，在感觉方面我自问是不如你的。”接着又问道，“对了，花满楼，你们是怎么会进内宫的？不是皇上召你们进宫吗？”
　　花满楼：“现在想来应该不是。今晚亥时有一个太监到花府去找我和三哥，说是皇上传我们入宫，叫我们赶紧跟他走，我们跟他上了车，发现这一是一驾没有窗户的马车，就知道事情有蹊跷了，马车进了宫便减慢了速度，停车前那名驾车的太监便已跳下车离开，我们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便没有下车，直到马车停下，我们才下来，幸而你跟我说过血衣堂的事情，我才觉得我们应该是进了内宫。”
　　陆小凤：“跟一个陌生的人上一辆密封的马车，去一个陌生的地方，花满楼，你们一定是被人坑了。”他想起来银钩赌坊案里玉天宝的事情。
　　花满楼：“你猜的不错，我们出来以后，便到了一个没有机关的宫殿，结果便发现一个人死在了桌边。三哥说他是户部尚书，是被人从背后用刀贯穿，一刀致命，尸体尚温热，应该是刚刚被杀。不过三哥不善办案我又看不见，知道那里不宜久留，我们便赶紧离开了，出来后便到了前宫，没想到还能在太和殿遇到你。”
　　陆小凤：“所以你支开花清渠和小太监，就是让我来看看那个户部尚书？”
　　花满楼：“我可不想被栽赃了杀人却连那人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陆小凤：“我记得内宫的入口很难发现，你还能再找回去吗？”
　　花满楼：“本来是不可能的，可是今天下了雪。”
　　陆小凤指着花满楼笑道：“哦~原来运气好的可不止我陆小凤啊。”
　　两人又回到内宫，进了那个没有机关的宫殿。
　　陆小凤：“灯还亮着，你和花清渠没动这里的东西？”
　　花满楼：“没有。”
　　陆小凤走到户部尚书的桌前，查看尸体，接着又看了看桌上的东西，说道：“户部尚书应该是被人以极薄极快的刀从背后刺入，一刀毙命，手法简单，没有招式。”
　　花满楼苦笑道：“户部尚书也不会武功。”
　　陆小凤：“他死时手里还拿着笔，桌子上有一个没写完的‘花\'字，被他的手挡住了。”
　　花满楼：“既是一刀毙命，这个字不可能是他写的。”
　　陆小凤一歪头，道：“但这种事你说不清楚的。”说着又蹲下身来查看桌边的一个铜炉。
　　花满楼：“怎么了？”
　　陆小凤神色凝重，道：“铜炉里有很多纸灰，不知道是什么人烧了什么东西。”
　　花满楼：“杭州知府于涛将花家做假账的证据交给了皇上，皇上当晚便召户部尚书进宫查证这些账目，因为事关重大，所以皇上让他在内宫中秘密查看。花家听闻此事，入内宫暗杀了户部尚书，又将所有的证据烧掉。”
　　陆小凤：“这已经是唯一说得通的解释了。”
　　花满楼：“既然人是我杀的，我又没有带着凶器离开，那么凶器就一定还在这里。”
　　陆小凤点头，再次四处查看，果然在柜子顶上发现了一把做工精巧的刀，刀刃上满是血迹。陆小凤将刀拿了下来，说道：“从伤口上来看，就是这把刀了。”
　　花满楼：“那这把刀就交给陆兄了。”
　　陆小凤：“好啊，他们给了我们这么多惊喜，咱们是不是也该让他们意外一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