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叶渡》沅水之夏

7、7

　　陶夫人了解陶相，也知道陶相以前艰苦的求学经历，陶相这么一说，可见他是非常可惜陶顺卖身一事，陶夫人赶紧在一边接话，“老爷，我看陶顺也是挺有孝心的，不忍父母操劳，这样吧，陶顺的死契换成活契，至于赎身银两就是当初卖身的钱，不过这时间我看还是要等这里的时间结束，陶汝琦身边有陶顺，我也是放心的。”
　　陶梓一听，惊喜交夹，立马跪下，“多谢老爷和夫人。”
　　陶相满意的看看自己的夫人，他还是有点喜欢陶顺这小子的，不希望埋没了人才。
　　陶汝琦则是没有什么感觉，横竖都还是他的奴才，都得听他使唤。
　　陶汝康则是深思很久，这么说来，陶顺将来极有可能是自己的一个对手咯？

　　陶谦又陆续出了几个题考陶汝琦和陶汝康，陶汝康都能顺利完成，陶汝琦则是搜肠刮肚有惊无险侥幸过关，陶谦偶尔也会让陶梓回答，陶梓倒也不害怕，会就答，不会就直接说不会。一晚上气氛融融，陶谦觉得这是这么多年来他过得最为舒心的一个中秋之夜了，儿子不但成器，连儿子身边的小厮也如此上进和孝顺，何愁国家不兴旺？陶谦甚至想到自己回京后是不是要设立个寒门学子助学金之类的。
　　陶夫人一晚上一直面带微笑，心中却是得意不已，这么多年终于可以长舒一口气，一个庶生子如何比的上嫡子昵？
　　陶汝康表面迎合着陶谦和陶夫人，不时还谈些京城的趣闻，眼睛却没少在陶顺身上转，他不可能阻止陶夫人收回陶顺死契换活契的承诺，但是以后的事他还是有很多机会的。
　　陶梓应是这个晚上最大的赢家了，一首《春江花月夜》换的一个活契，这个买卖太划算了。

　　陶府人倒也信守诺言，第二日便让穆嬷嬷从崔管家那找来陶顺的死契，当着陶顺的面烧了那卖身契，又重新立了一张活契，内容倒是与昨晚说的无二，陶梓按拇指时激动地用力太大，差点将纸戳穿，陶夫人看着笑着对穆嬷嬷说，“我看陶顺就挺实诚。”
　　陶梓细细看了自己的活契，大意就是至少服役三年，赎银是纹银20两。陶梓想了想，看来还得从陶汝琦那多弄点钱，现在的月银每月不过300文，三年也攒不到20两啊。陶梓挺佩服那个“施大柱”能将自己卖到这么高的价钱。

　　陶梓虽然还是下人，但是他有了机会可以离开这里，所以整个人一天都斗志昂扬，一边的陶汝琦看着觉得好笑，不就是换了个活契么？再一想，不对，这小子一开始就向我卖他的文章，看来一直是有预谋的，想到这，陶汝琦走到陶顺身边，故意冷着声音问陶顺，“陶顺，你给爷的文章准备卖多少钱一篇？”
　　陶梓昨晚就想过这个问题了，以前的开价太太低了，这是便宜了这个草包少爷，一定要涨价，考虑到物价通胀因素，最好一步到位，所以一听陶汝琦主动来问她，想都没想，“500文一篇。”
　　陶汝琦将头凑到陶梓面前，拖长了尾音，“你说啥？”
　　陶梓正在琢磨着文章，没注意陶汝琦靠的这么近，就转头看他，嘴唇一下蹭到了陶汝琦的脸颊上，陶梓立马跳开，惊恐地看着陶汝琦，陶汝琦只觉得刚才的感觉软软温温的，挺舒服的，没有想到陶梓这么大反应，嗤笑一下，“本少爷还没有怪你非礼我，怎么好像我占了你便宜。”倒是将那500文一篇的事一下忘得干干净净。
　　陶梓心跳的很快，长大这么大她和男生还仅限于手牵手阶段，陶梓一下子想起了她那个交往才一周的男友，眼神就暗了下来。
　　陶汝琦一看陶顺又耷拉脑袋了，想起自己刚才的问的事，还以为陶顺以为自己拒绝了心里不高兴，心想这个陶顺怎么这么有脾气，以前都是陶章千方百计哄自己乐，现在倒好，这个陶顺自己一高兴，就给本少爷脸色看，这脾气得治。
　　陶汝琦于是坐下，“500文一篇本少爷不是不同意，但是有一个条件，你得让本少爷每天都开心，如果哪一天本少爷不开心了，这钱也就没有了。”说完偷偷去看陶顺的反应，陶梓一听，逗你开心？本姑娘没这心情，“钱，小人不要了，这文，少爷，您自己写。”
　　陶汝琦一听，恨得站起跺了几脚，冲出了屋子，最近陶谦心情不错，他去讨陶章过来应是没有多大问题。

　　陶夫人一听陶汝琦要陶章过来，立马拒绝了儿子的要求，“琦儿，你是知道你爹的脾气，除非他主动收回自己的话，这事不可再提。”
　　陶汝琦赖在陶夫人身上，撒娇地说，“娘，那个陶顺一点不好。”
　　陶夫人一听，原因在这啊，“怎么不好了？”
　　“哼，从来不会讨我开心，整天闷闷的。娘亲，你去求求爹爹，让陶章过来呗，把那个陶梓随便放在什么地方嘛~”
　　陶夫人推了下陶汝琦，“多大的人了，别让你爹看见。”陶汝琦鼓着腮帮站直，陶夫人仔细看了陶汝琦一眼，“我看那陶顺是个好学之人，你身边放着他，我放心，你也不要整天惦记着玩，你要听什么笑话，到我这来，我让穆嬷嬷讲给你听。”
　　陶汝琦一想起穆嬷嬷那张笑起来像开了花的脸忙直摇头，“不要。”
　　陶梓在门口听着陶汝琦和陶夫人的对话，对这个陶章倒了有了兴趣，能让这个混蛋少爷念念不忘的人看来应是有些能耐，如果这个陶章真来了，我的赎身计划岂不要绵绵无期？不行，我得改改策略，看着钱的份上，不就是讲笑话么？

　　陶汝琦在陶夫人这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出门一见陶顺谄媚地和他笑，刚才闷闷不乐的心情居然瞬间好转，昂着头甩着袖子只顾往前走。陶梓一见赶紧小跑跟上，“少爷，小人刚才想到一个好玩的事。”陶汝琦一听顿时听下，陶梓跟的太紧，一下就撞到了陶汝琦的背上，陶汝琦这几个月身量长的很快，已经超出陶梓一个头了。陶梓心里又开始骂自己怎么这么不长记性，又撞上了。陶梓揉着撞得酸痛的鼻子，眼睛已经泛出了泪花。陶汝琦被这一撞也是吓了一跳，忙转身看，这个陶顺太爱哭了吧，陶汝琦嫌弃地瞪了陶顺一眼，继续往前走。陶梓捂着鼻子远远跟着。

　　陶梓为了自己的攒钱计划，主动将价格降低，300文一篇，每天还多了一项任务就是讲笑话。
　　陶梓每日更是用心做文章，陶汝琦抄文的过程中字也长进不少，两人相处倒是融洽不少。
　　但是陶梓最近多了件烦心事，她发现胸部发育似乎有些快了，现在衣服穿的多，不大看的出来，但是来年夏天如何遮掩昵？根据陶梓的认知，这葵水怕是也快了，那更是要命的事。这个施大柱怎么会想着假扮男子卖了自己昵？陶梓决定找个日期回去问问这个施大柱的爹娘。首先得和陶汝琦告假，陶汝琦也学会了讨价还价，要求陶梓拿2篇文章来换，不过是一篇的价格，陶梓同意了。陶汝琦同意了，陶夫人这里也没有反对，第二天陶梓换了服装回家。

　　陶梓出了陶府大门，看着门前的路不知该向左拐还是右拐，正犯难时，一个扛着锄头的老农路过这里，看到陶梓了，大声喊了起来，“大柱啊，回家啊？”
　　陶梓一看来人认识自己，也大声应了句，“大伯，好。”
　　那个老农一听有点不乐意了，“进了陶府，怎么连人都不认识了，我是你家隔壁的郭伯伯。”
　　陶梓甜甜一笑，“郭伯伯好。”真好，有人带路了。
　　郭伯伯这才高兴起来，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下陶梓，“大柱啊，这皮肤越发好了，比我家那个丫头还水灵。大户人家吃的就是不一样啊。”
　　陶梓抿嘴笑笑，“郭伯伯，大柱的皮肤哪有您家闺女的好，只不过比以前稍强些。”
　　郭伯伯听了这话很受用，哈哈大笑起来。两人边说边走着，这时迎面过来一个大娘，远远就喊上了，“老郭。”再一走近，“哎呦，这不是施家那老大么？远远我都没敢认。长的越来越像他娘了，瞧着皮肤，这是回家吧？”
　　陶梓笑眯眯看着眼前的这位大娘，并不搭腔，旁边的郭伯伯接话了，“王婆子，这是去那家说媒啊”
　　王婆子用拿着帕子的手拍了拍前襟，“这不那彭家的二小子看上了袁家的老大么，袁家不是太乐意，彭家让我再去说和说和。”
　　陶梓好奇地看着这个王婆子，王婆子也注意到了施大柱在看她，便打趣他“小子，怎么也想婆娘了？”
　　陶梓一听这话，很想笑，但是一想到自己的现在身份，立即做含羞状低头不语。
　　郭伯伯一见推了施大柱一下，“走啦，小子。”
　　陶梓和郭伯伯很快便到了各自的家，互道告别。陶梓站在半人高篱笆围墙外，院内有三间挨着的土坯房，侧面一个单独小房间，烟囱袅袅？，这应是厨房了。这时一婉转盈耳的女声响起，“三妹，帮着你二姐下。”同时一女子从东侧的土坯房走出。
　　陶梓定睛地看着这个女子，岁数不过30左右，可能由于生活艰苦所致，皮肤略显粗糙，脸色疲惫泛白，但是仔细看，年轻时应是极美丽的一个女子。陶梓心里想，这不会是我的老妈吧？
　　叶蕙芝一眼就看到了陶梓，立马扔了手上拿的盆，踉跄地朝陶梓奔来，陶梓内心还挺激动，我这老妈还挺关心惦记我哈。哪知，叶蕙芝拿起靠在篱笆墙的扫帚，抡起就朝陶梓打来，“你这个孽子，还知道回来，你不是将自己卖了么？还回来干什么？”
　　陶梓慌忙用手挡着扫帚，心里一顿发懵，这是啥场景啊？
　　屋里其他的人听到动静了，赶紧跑出来，拉开叶蕙芝。其中一个络腮胡子的男子走到陶梓面前，拍拍陶梓，“孩子，别和你娘计较，她就是担心你，进屋吧。”

　　陶梓进屋后，站在那打量，一个8，9岁的女孩睁着亮晶晶的眼睛直望着陶梓，“大哥，你答应给三妹带糖果的。”
　　“去去去，你哥刚回来。”那个络腮胡子男子用手赶走了那个小女孩，“大柱，都到自己家了，咋还像个客人似的。我和你娘不知道你今天回来，家里也没有什么准备的。我看家里还有没有鸡蛋，我去吴老头那去换2两肉。”
　　陶梓忙拦住，憋了一会才说，“爹，不用忙了，我就待个半天，晚上要赶回去。以后有机会我再回来看看你们。”
　　叶蕙芝拎着茶壶从外面进来，听到陶梓说只待半天，脸色沉沉，将茶壶重重放在桌上，也不说话，转身就出去了。
　　施成看了一眼叶蕙芝背影，搓了搓手，刚要说什么，陶梓将背在身后的包袱取下，打开，拿出一个油纸包，“爹，将妹妹他们都叫进来吧，我在陶府挺好的，这是平时赏下的，我不太喜欢吃这些零食，就都带回来了。”
　　躲在一边偷听的三妹立即蹿了出来，夺了油纸包就奔了出去，嘴里还喊着，“二姐，四妹。”
　　施成跺了下脚，“都是你娘给惯的，这以后咋嫁人。”
　　这时叶蕙芝又进来了，端着一个盆子，盆子里是烤好的板栗，也不说话，放在桌上，转了身又要走。
　　陶梓忙唤住，“娘。”
　　叶蕙芝的身子动了一下，陶梓忙走到叶蕙芝跟前，从怀里摸出一个袋子，将袋子塞到叶蕙芝的手里，“娘，这是几个月我挣的。”
　　叶蕙芝用手捏了下钱袋，又看了一眼陶梓，打开钱袋，飞快看了一眼，又系上，将陶梓拽到了里面的一个房间，关上房门，“这钱拿来的？”
　　陶梓有点好笑叶蕙芝的紧张劲，“娘，这些都是月钱，一个月300文，平时我都没有地方花，就带回来啦。”
　　叶蕙芝又用手狠狠打了陶梓一下，陶梓很是感叹这位做妈的爱心表达很是奇葩，突然发现叶蕙芝眼睛里似乎有泪花。
　　叶蕙芝取出部分钱，剩余的还给了陶梓，“平时打点打点，在那里面做事不容易，不要和别人争什么。
　　陶梓本想拒绝，但是一想又不能告诉叶蕙芝自己还有一份收入，只好默默收下。
　　叶蕙芝看着陶梓，眼泪再也控制不住的簌簌落着，陶梓有点慌神了，叶蕙芝抹了抹眼睛，“娘亲之前跟你说的话，你没有忘吧？”
　　陶梓心想我这次回来就是想知道这些啊，但是也不能告诉叶蕙芝现在站在她面前的不是原来那个施大柱了。
　　叶蕙芝一见陶梓的表情有点木然，心里更加悲怨，“你说你做什么不好，偏要签个死契，我怎么对得起。。”
　　陶梓拉着叶蕙芝的手，“娘，您莫要伤心了，老爷夫人怜我，已将死契改为活契了。”
　　“什么？真的？阿梓，这是真的？”叶蕙芝激动地看着陶梓，陶谦那人官场为人很低调，也相当惜才，父亲在世时对其评价很高。这一次陶梓自己做主卖了自己，叶蕙芝本想倾其所有将陶梓赎回，但是一听是陶府的老宅买的，陶谦不日也将回来，也就打消了念头。叶蕙芝严肃的看着陶梓，“阿梓，你千万要记住娘亲的话。”
　　陶梓指了指胸部，“娘，这里。”
　　叶蕙芝叹了口气，“阿梓，你现在是活契，攒了的钱不用再往家里带了。”说着，整理了下陶梓的衣服，“娘给备了些东西，这次回去拿着一定要藏好。本想着过一阵让你爹给你送过去。”
　　叶蕙芝从床脚的一个木头箱子里拿出一个包袱，塞到陶梓怀里，“如果那个什么，按照娘教你做。”
　　陶梓有点无语地看着叶蕙芝，她什么都不知道啊。
　　叶蕙芝又从颈项上摘下个玉佩，替陶梓带好，“不要让其他人看到了。娘亲给你写了封信，就在那个包袱里，回去看了就烧了。不要给任何人说。以后，少回家。”
　　陶梓一听楞了，这是？
　　叶蕙芝又细细好好打量了下陶梓，“好好照顾自己。”

　　结果，陶梓连晚饭都没有吃，就被叶蕙芝赶了出来，几个妹妹嘴里嚼着糖喊着，“哥哥，下次回来多带些糖。”施成也是很舍不得，将没有吃完的板栗塞满了陶梓的口袋，“想家了就回来啊。”
　　陶梓倒退着离开了家，心中有莫名的惆怅，这就是我的家啊，为什么叶蕙芝不愿意我回家？施成应是不知道我是女儿身。
　　陶梓扶了扶身上的包裹，再次挥了挥手，转身向陶府的老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