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初》苍梧埋骨

9、怅

　　终于，我遇上了一个特别的人。
　　只是，或早或晚，我不得不放弃。

　　首尔的冬天不算长，春天却依旧带着冬日的凛冽。

　　春节过了就是日巡，日语让人头疼得很，歌词就很难了，拿着不长的发言稿背住一句忘两句。公司很重视第一次日巡，田柾国当然知道马虎不得。硬着头皮又念了一遍，还是磕磕巴巴，他把稿子甩到一边决定晚上求教一下金南俊。

　　练习室开着暖风，田柾国穿着两层长袖实在有点热，外套是后加上去的，平素他并不习惯这么穿，别人看他也是怪模怪样。额头结了一层薄汗，他站在靠窗的地方还凉快一点。夕阳隔了一会就爬了上来，但是距离练习结束还早。不过后面是声乐训练，没那么大的运动量大概也不会再热了。

　　朴智旻早早坐在自己的位置，椅子可以转，他就那么一边开嗓一边转圈。不用继续美黑的皮肤半个月就养白了，认识他两年多声音还是奶了吧唧的不说，个头也没怎么见长，好像越活越小了。

　　“哎呦~”

　　果然重心不稳着毛病也是几年不带变的，田柾国轻声笑了一下。不巧朴智旻就听见这小小一声，爬起来就往田柾国这边凑，一巴掌拍在肩上。

　　“臭小子，就知道笑你哥！”
　　“嘶~”

　　田柾国左肩不自觉抖了一下，朴智旻虽然没使多大劲还是拉到了他的伤口。刚刚舞台练习时因为托举撕开的口子又疼了起来，朴智旻发现了他的不对劲。

　　“怎么了？我…没使劲儿啊。是不是刚刚伤着了？”

　　田柾国知道朴智旻关切的眼神已经不是他所能承受的，他避开他的目光。
　　“没事儿，我逗你的…”

　　朴智旻最熟悉这个敷衍的表情，其实田柾国一点都不擅长说谎，比如此刻，他嘴上说着自己没事可左肩还缩在后面。
　　“那你穿这么多干什么？没事就脱了让我看看。”

　　说着朴智旻就要脱掉他的外套，田柾国抓住了朴智旻的手腕，朴智旻知道他故意掩藏着什么愈发用力，揪扯之间田柾国觉得血黏住了袖子脱了他肯定会发现，于是他甩开了朴智旻的手。

　　“我说了我没事！”

　　话好像说重了，朴智旻一时愣在原地。田柾国张了张嘴想要道歉又觉得多余，拉起来衣服走了出去。谁都没注意这边发生了什么，朴智旻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眼里充满无措。

　　不出所料，伤口果然开裂了，疼痛感已经不那么强烈，更多的是麻木。他锁上门冲掉了皮肤上的血迹，干涸在衣服上的已经没办法了，他重新穿好衣服回到练习室。乐队已经准备好了，他坐回自己的地方并没有迎上朴智旻询问的目光。

　　开始发现不对的人是金南俊。

　　他剃须刀的替换刀片莫名其妙地少了，起初他并没有在意大家共用一个卫生间难免互相用用，然而这种消耗的速度并不正常。最早被问到的是毛发比较旺盛的金泰亨，结果金泰亨说自己手残用的都是电动的。

　　问了一圈也只剩下田柾国了。

　　田柾国有轻微的洁癖不喜欢和别人共用东西大家都知道，金南俊干脆也没问他，不算是大事他继续没有深究只是留了个心眼。

　　田柾国最近的沉默寡言倒是比这几个破刀片重要得多，金南俊自己家里只有个妹妹，所以他不太擅长兄弟之间的相处，委婉地问了一次见田柾国不愿意多说也不好意思再问。这事儿还得是金硕珍，他总觉得比起他忙内更愿意亲近大哥些。

　　他坚信正经起来的大哥还是可以派上大用场的，在和忙内谈完心之后，金硕珍找到金南俊的时候脸上是神秘兮兮的表情。

　　“我觉得…忙内不是失恋了…就是抑郁了。”

　　金南俊翻了一个白眼。
　　“哥瞎说什么，他天天在我眼皮子底下谈什么恋爱。”

　　“那就是抑郁了！”

　　金南俊彻底无语了。
　　“…算了吧，哥就当我没问你。”

　　金硕珍看金南俊不信他一扭头仰着脖子走了。

　　第二个被派出去的侦察兵是金泰亨，平常就属他能和忙内闹腾。想着弟弟们之间话会更好说开一点，加上金泰亨拍着胸脯保证完成任务，金南俊就让他去了。

　　结果再把人拎回来的时候，金泰亨睁着无辜的大眼睛跟金南俊说。
　　“柾国咋也不咋啊~打了两局游戏挺高兴的啊。”

　　金南俊扬起的大巴掌拍在金泰亨脑门上，内心无比痛心疾首。
　　“去去去，我就知道你问不出来。”

　　田柾国不是没察觉到哥哥们的担心，但是自己好起来之前，他还是没法坦露。在他尚未成型的世界观里，产生这样的想法是肮脏的，难以启齿的。他在手臂上留下一道道伤痕，也是划下一道道界限提醒自己。

　　他想藏起来，到没有朴智旻的地方去，那样沾染过朴智旻的空气就不会再刺激他的五感。

　　可怕的是当人一头扎进欲海，沉湎太深就无法自拔，那样的世界只会越来越冰冷。在他疲于躲避朴智旻的身影之时，却放弃了求救。

　　在伤痕累累，鲜血淋漓之后，他投降了。
　　让他选择祸害一个人，太难了。

　　衣帽间成了他小小的一片天地，他躲在那里不哭不笑，伤害了自己很多次，是不是奏效他不知道。他知道的只有，他在罚自己。

　　朴智旻在某一天晚上悄悄敲门进来。

　　田柾国藏好带血的衣服包好伤口打开门，朴智旻站在门口抱着一只很大的玩偶看着他。
　　“柾国，我做噩梦了…梦见你…咬我…哈哈哈…”

　　朴智旻盯着田柾国的脸看了很久才问。
　　“你怎么脸色怎么不好？最近又没有好好睡觉吗？”

　　田柾国舔舔嘴唇试图让它们恢复血色，他拿过朴智旻怀里的大兔子玩偶让他进来。

　　“跟南俊哥还是睡不好吗？要不…”

　　田柾国不喜欢他担忧的语气，何况带着心疼的语气会让他想太多。

　　“没，是我睡得晚不想打扰南俊哥。”

　　朴智旻笑笑，“总以为你叛逆期都过去了，怎么又和我赌气了？柾国啊，你什么时候才能和哥说说心里话呢…”

　　也对，不正常的是自己，却要把鲜血欲滴转嫁给别人。可是，该怎么用最平常的语气告诉你，其实我很喜欢你呢？

　　眼睛有些刺痛，然后是发热，他无处可藏了。最后他放开怀里的兔子抱住朴智旻，下巴放在他肩上，只有这样他才看不到自己掉的眼泪。

　　可能眼泪的烧灼比流血更疼一点，以至于让他流了一滴又流了一片。

　　“我…想…想家了。”

　　朴智旻看不到，但是就是知道他在哭。本来就心软的人，眼睛也红了，朴智旻皱着鼻子轻轻拍着田柾国的后背。

　　“哭什么啊你，真是的，搞得我也想哭了。”

　　朴智旻啊，我为什么会哭呢？

　　因为，要放弃你了。
　　因为，那是让我很想哭的决定。
　　因为，我怕以后遇不到比你让我更爱的人了。
　　因为，我明白，我和你已经没有以后了，可能这辈子都没法再有了。

　　放弃一个喜欢的人大概就像是一把火烧了你住了很久的家，你望着那些残骸和灰烬时，你知道那是你的家，但是已经再也回不去了。

　　可能爱有很多种，但你最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