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初》苍梧埋骨

36、靡

　　朴智旻第二天一睁眼就撞进一双深潭一样的黑眸里，他现在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脸皮儿浮起一层热热的粉色。他可不想沐浴在某人“关切”的眼神里了，于是一掀被子想扭到另一边。

　　田柾国笑笑，知道他脸皮儿薄也没拦他。
　　“有哪儿不舒服么？还疼不疼了？”

　　朴智旻嘶了一声，这混小子指定是故意的，怎么听也像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欺负他不好意思。朴智旻把脸往胳膊肘里一钻，闷声闷气来了一句，“还行。”

　　田柾国晶亮的眼睛还直盯着朴智旻后脖颈上那颗圆圆的黑痣，嘴上不依不饶。
　　“要不我去给你买点药？”

　　朴智旻有点没反应过来，这…这也有药？
　　“什么药？”

　　田柾国忍住笑，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痔疮药”

　　朴智旻牙咬起来自己装凶，“混蛋，我屁股能自己痊愈！”

　　田柾国不闹他了，两条胳膊一圈把人捞回怀里下巴上的青茬一个劲往朴智旻的肩膀上扎。朴智旻痒了，笑了一阵干脆转过来瞪着田柾国。田柾国支着胳膊往朴智旻一大早炸起来的头发上顺了两把，收起玩笑脸，问他，“真不难受我也没经验，怕伤着你。”

　　朴智旻啧了一声白了田柾国一眼，“做都做了，你倒矫情起来了，敢情你没爽到…”

　　看朴智旻一脸炸毛估计也是没什么大碍，田柾国眯缝着眼睛摸摸下巴。
　　“我就是….没有真实感。本来打算花小半辈子干的事突然给了了，空虚，懂不懂？”

　　朴智旻噗嗤笑了，这回是真没忍住想笑话他了，寻思能不能挤兑他一句没理想。敢情他小半辈子都惦记这个！这是什么小屁孩儿理想…
　　“那你还想怎么着？”

　　田柾国还真厚着脸皮答了，“不如…再来一次”

　　朴智旻嘴一撇就把田柾国推一边去了，“你这混小子，给点阳光就灿烂呢！”

　　田柾国也就是逗逗他而已，所谓情侣嘛，还不就是讲个情趣。他才不管朴智旻推不推他自己又很自觉地凑过去抱住朴智旻的腰一下都不想动弹。
　　“我逗你….让我抱一会儿吧。以后日子长着呢，我也不能一顿吃撑是不。”

　　俩人抱了会儿朴智旻就打算起了，腰确实有点疼，他坐在床上正缓着，又瞥见田柾国不怀好意的笑，“坐着屁股不疼？”

　　朴智旻扬起小巴掌拍了田柾国一下，翻身儿就蹭到床边够梯子。
　　“你特么干嘛非把床放天上，你想搞死我啊！”

　　朴智旻蹦到地上趿拉上拖鞋，田柾国侧着身子在他后面认错，“我错了我错了，下次去你屋~”

　　朴智旻捡起田柾国昨天扒在下面的上衣朝他脸上一丢，“美得你！”

　　朴智旻洗漱完回来田柾国还没起，他换了衣服交代田柾国，“今天有事儿，吃了晚饭才能回来，别等我，自个儿记得吃饭。”

　　田柾国还困着，随便哼唧一声当做应下，“别喝酒了啊~”

　　“我少喝点儿~”

　　朴智旻站在下面，脸正好对着上铺的田柾国，田柾国闭着眼睛说话有点含混。朴智旻仔细看了几眼，小伙子真是越长越帅了，他心里美不滋儿的看田柾国好像更顺眼了，隔着栏杆在他嘴上亲了一下差点磕到脑门儿，幸好田柾国没睁眼没看见。朴智旻扭脸儿关上门到玄关处换鞋，不一会儿大门合上的声音吧嗒一声，朴智旻出去了。

　　朴智旻非要出门不过是因为酒局，其实朴智旻早就厌倦了这种冠冕堂皇的酒局，只是既然娱乐圈混了这么久，早就学会了掩饰自己的情绪。强颜欢笑，是每个艺人的必修课。

　　他对这些已经表现出了适度的麻木，让喝就喝，让唱就唱，让跳就跳，不仅如此他还能带着一副人畜无害的乖样子笑眯眯地做这些让人不舒服的事。甚至那些猥琐的厌倦婚姻生活的老男人讲出来的荤段子也得照单全收，没办法，谁让他需要活下去。

　　他好像已经忘了方时赫第一次带他来这种场合是他多大年纪的时候，只记得当时的公司融资失败资金空缺，老板需要他去讨好投资人，于是他乖乖去了。不过他没后悔过，如果不这样，防弹也没今天了。

　　陪个酒而已，又不是陪睡，他安慰自己。他吐干净胃里的东西，脸上红了一片烧的难受。可脸上有妆也不能乱擦，他拿手冰了冰脸颊，狠狠啐了一口把呕吐欲压了下去。他抽了一张纸巾把水蘸干净，扶着门框准备出去，意外地对上了一双失望的眼眸。

　　“如果你跳舞最终派上这么个用场，不如开始，就不学。”

　　田柾国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已经在看他，朴智旻平静的心脏陡然就剧烈地狂跳了起来。他没有说话，甚至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我一直都不知道，你和姜暮烟原来是这种场合认识的。”

　　朴智旻声音有点哆嗦，“我…我们回去再说吧。方pd还在等我。”

　　田柾国丝毫没有放他走的意思，“我看到那些男人…对你青眼有加啊。”

　　朴智旻垂下眸子，轻声说，“逢场作戏而已，你别当真。”

　　“跟我回去。”

　　朴智旻声音虽小，但坚定无比，“我不能。”

　　“柾国，我不会一直年轻的，也不会一直有人爱。我已经比太多人都幸运了，不能拿来自怨自艾。因为失去这么一点所谓尊严的东西，牺牲那么多年的努力，不值。我的自尊，没你想的那么值钱。很多东西一开始都无法接受，大到痛苦，失去，孤独，小到溃疡，汗臭，不合胃口的东西，然而这些东西久而久之你都会习惯，甚至不知不觉。”

　　田柾国苦笑了一声，“这就是你的理由吗？”

　　他眼睛里的光就像是碎了，朴智旻也发疼似的想流泪，可他没有，这不是时候。

　　“太早太早，我们就被定下了许多规矩，不准做这个，不准做那个。比起对的，我们总是先学会不对的，就像你今天站在这里对我口诛笔伐，告诉我我做的事有多龌龊多让你看不起。可是柾国啊，有些时候比起被保护的很好的你，我没有那么多选择的余地，人终究还是夹缝里生存的时间居多。或许有一天你长大了，或者老去了，就会明白，很多事根本无关对错，它就是必须去做。如果可以，谁不希望一切如初。真话很残忍吧？可是我的小兔子…我没能力一直为你维持着童话城堡。”

　　田柾国痛苦地闭上眼睛，“朴智旻，你觉不觉得你每次不要我的时候，都那么合情合理。跟我走或者我自己走你选一个吧。”

　　田柾国忘了许多事，包括他的义无反顾，包括怎么样去温柔地爱一个人，也包括他曾为他所做的一切。可是仍旧有些东西，他永远都忘不掉，比如朴智旻一如初雪的笑容，干净的声音，透明的眼泪。他多相信，朴智旻无论什么时候都会选择站在他身边。但是，他似乎太过自满。

　　“大概你忘了，很久之前我们分手的时候，我问过你，是不是还会爱我。你说，会爱我，可是你不再喜欢我了。你无法控制自己对我难以忘怀，可是，你对我也已经没有了期待，不是么？无论你拿我当什么，你都是我的引以为傲。柾国，你回去吧，pd要等急了。”

　　此刻被他压在心底的，已经不再是灰烬，而像是一棵死掉的根，是锋利而坚硬的盘桓在心脏里的固体。随着他把它们向下压的力量，棱角也刺穿了皮肤，血肉在里面蔓延，走投无路。

　　田柾国笑着点点头，背影消失在酒店豪华的走廊中一去不回。朴智旻没能发出任何挽留的声音，只是默默看着他离开。

　　从小他就希望，以后田柾国能成让所有人羡慕的人，包括他自己在内。

　　或许因为他们的喜欢根本不同，田柾国说喜欢，不过是为了他的璀璨人生再添装点。
　　而朴智旻不能说，因为他的喜欢，是他的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