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初》苍梧埋骨

34、濄

　　沉睡就像漫长的无声电影，朴智旻的脑海播放了一整夜的片段，每一个都不是完整的故事。清晨，他睁开眼睛，疲累地就像看完了一整本虐心的小说。

　　他穿着干燥的衣服，伤口也包着整齐的纱布。他看到自己身上盖着深色的被子，才发觉他睡在田柾国的床上。他笑笑，也不知那小子是怎么把他弄上了上铺，自己竟然一点都没发觉。

　　眼镜不在熟悉的位置，他看不清周围，只觉得掀开被子以后旁边还有人在。凑近一点才看清，田柾国蜷缩在床的另一侧还没有醒，他贴着床侧的围栏很不舒服的样子。朴智旻往里让了让身子，想叫他睡到里面来一点，可他生怕田柾国一醒就会赶他走。

　　不想他刚才的动作已经惊动了田柾国，田柾国翻了个身眼睛拉开一条缝，皱着眉头看了一眼表就又闭上眼睛。
　　“我再睡会儿。”

　　虽然听上去只是困倦，朴智旻却觉得莫名一暖，田柾国不带冷漠和不耐烦的语气他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了。刚才他只是如同任何一个身侧相熟的恋人那样说，乖啊，我再睡一会儿。朴智旻把被子向田柾国那边匀了匀，手臂上又疼又麻的感觉依旧还在，朴智旻却没有在意。田柾国并没有面对着他，他只能搂住田柾国的后腰，用毛茸茸的头发蹭着他的背。

　　“我也还困呢~陪你一会儿。”

　　他轻声说，也不知田柾国听到了没有，其实他根本就是说给自己听的借口。虽然不知道他是不是听到了，朴智旻看着一动不动的田柾国只当他是默许了，肉肉小小的脚丫塞进田柾国暖烘烘的脚踝中间满足地闭上了眼睛。

　　本来不困的朴智旻躺久了眼皮竟然也有些打架，不知过了多久，他似乎感觉田柾国握住了他的手，他笑了笑睡着了。回笼觉倒是没睡很久，睁开眼旁边已经没人了，半地下的屋子没窗子，朴智旻不知道是几点了。伸了个懒腰坐起来把床铺，他整理好床铺后发现自己不戴眼镜根本看不清梯子的横档。叹了口气翻过身体一边拿脚试探着手上丝毫不敢松劲儿。

　　朴智旻刚踩到第一个横档，田柾国趿拉着拖鞋走进来。朴智旻撅着屁股小心翼翼下楼梯的样子让他嘴角弯起来，走过去抱住他细瘦的身子，把他抱了下来放在地上顺手把眼镜递过去。朴智旻戴上眼镜视野终于恢复清晰，只不过头发顺在额头上又架上眼镜的样子简直超不过十九。

　　整个人清醒过来以后，朴智旻突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一头钻进卫生间。卫生间已经打扫干净了，他接好水叼着牙刷洗漱。他能听到外面有人走动的声音，大概是田柾国在冲麦片。田柾国还接了电话，是金南俊打来询问朴智旻还有没有不舒服，田柾国答应下午一起去录音就挂掉了。

　　时空像是一下子倒回了几个月之前，朴智旻慢吞吞的洗漱，田柾国在客厅摆好早餐。朴智旻擦干净脸上的水拍好护肤品在餐桌前坐好，昨晚就没怎么吃东西的朴智旻这下觉得饿了。

　　田柾国看上去气色还算不错，吃过早餐后他检查了一下朴智旻手臂上的伤口，并没有崩裂的迹象。他让朴智旻换好衣服，下午还有录音，南俊哥特意嘱咐过他们不能晚。

　　朴智旻很快就换好了衣服，带好了东西站在玄关口，田柾国的大衣挂在衣架上，他把它拿了下来。田柾国走过来接过去穿好，朴智旻看到他放进大衣口袋的手机只剩一部。他并没说什么，他知道不仅是田柾国需要时间愈合，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谁都没再提昨晚，或许田柾国仍旧没能得出一个确定的答案，让他能斩钉截铁地告诉朴智旻，一切都过去了，他准备好重新开始。他没有这样的自信，似乎也没有这样的胸怀，然而他更做不到对朴智旻受伤熟视无睹。他明明也知道，心软就是一切沦陷的开始却无法阻止自己迈出第一步。

　　可能有一天田柾国还是会敞开胸怀迎接朴智旻，但在那之前他依旧有很多事想要确认，这个人还值不值得他再痛第二次。

　　朴智旻对他的态度还是很小心的样子，他也意识到自己好像太过冷淡了些，于是拉过朴智旻的手把他拉进怀里。朴智旻身上的味道干净好闻，既不灼热又不冰冷，就像是一杯透明的温水，静静流过食道，从胃部开始整个身子都暖了。

　　这样的感觉让他产生了莫名的熟悉感，亲切而安心，让人想依赖。他的皮肤有相濡以沫的温度，可一而不可再的味道。

　　到了录音室后他们投入地很快，主唱的部分已经根据他们前几天录好的demo分好了，朴智旻的部分还是以高音为主，他不得不喝了很多冰水缓解他因为过度使用有些烧灼的声带。录了几遍之后pd终于点头满意了，田柾国被单独留下来，大概是和声部分还需要他，其他人先行离开了。

　　方时赫的秘书叫朴智旻到办公室来一下，等方pd谈完，田柾国也结束了录音。两个人在练习室，一人占着一小片地方练舞，时钟静静走着，谁也没说话，夕阳洒下来，静谧地像一幕油画。

　　过了很久，田柾国停下来歇在一边，朴智旻也觉得累了，就坐在他身边。汗水的温度把颈侧的香水升腾到后调，橙花，细致温柔的香味足够描摹世间任何一个美好的容颜。田柾国随便点开一个电影，他们靠在温暖的斜阳中看着屏幕上白头偕老的故事静默的微笑。

　　朴智旻偏过头，田柾国的眼睛在暖光中变成好看的琥铂色，俊美的侧脸依稀仍然看得到那道浅浅的伤痕。朴智旻突然靠上去，柔软的唇瓣贴上了田柾国的侧脸。他亲吻着他带给他的伤痕，温柔而努力。

　　而田柾国说是捏住了他的下巴似乎也并不准确，好像只是借由下颌将他引向自己，然后深深吻下去。微波激起涟漪，海浪翻滚成波涛，唇齿纠缠，气息纷乱。

　　于是黄昏里，他们相拥着如同一对两情缱绻的鸟儿。电影的声音掺杂在空气里，角色吻着，他们也吻着，角色不吻，他们还在吻着。

　　他们似乎学会了在无声的深吻中诉说，一个说，对不起，一个说，我原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