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午的科举路》一见一

132、第 132 章

　　这天夜里，纪午一直将手放在兰丫平坦的小腹上，兴奋激动得一夜未合眼。倒是兰丫睡得格外香甜安稳，鸡叫的时候，兰丫就醒了，只是人懒懒的，不太想动弹，于是又睡了会才睁眼。

　　一睁眼，看见男人疲惫但神采奕奕的眼睛，再看窗外天色已经大亮，兰丫噌的一下坐了起来。

　　“都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走啊？”

　　兰丫是在睡前得知纪午被派到了浒阳县，而且时间还非常急，今天就得启程。以往纪午的包袱都是她亲手搭理的，从不假手他人。可现在她有了身子，虽然还不显，可她对肚子很是紧张，所以吩咐了幸婆子连夜准备了干粮、药材、衣服鞋袜等。

　　纪午看兰丫猛地起身，吓得赶紧把人扶着。

　　“我待会儿去衙门报备一下，推辞几天再走，你这刚怀上，我走不踏实，再陪陪你”

　　“我有茜妞、幸婆婆、桂花陪，你忙你的去，不用因为我耽搁差事。”

　　谁知兰丫一点没感到自己男人的用心，反而把人往床下推，自己也穿了衣裳下地，道：

　　“你在衙门都坐了这么久的冷板凳了，现在毛知府终于肯派差事了，可不能出一点儿岔子。”

　　在兰丫的轰撵下，纪午还是在这天早上出了门，但他把栓子留了下来，自己只带着一班府衙的差役挥鞭去了浒阳。

　　一路快马加鞭，纪午一行人终于在第四天赶到了浒阳县境内。巧的是刚好碰到了本县如今的县令大人。

　　只见路口处，十几二十个七老八十的老人家颤颤巍巍的跪在裂口的路面上，将骑着驴子的顾县令拦在路中间，进退不得。

　　“顾大人，禹王庙万万拆不得啊！那是保佑咱们县多雨多水的神庙，你怎么能下令拆掉呢！”，嘴唇已经干渴到裂出血口子的啊婆扯住了顾县令的裤腿。

　　“大人啊，禹王庙是老祖宗们留下来的宝贝，是庇佑浒阳县子子孙孙免受干旱之苦的，你要是把它吃了，老天爷一定会降罪咱们的！”

　　“禹王庙拆不得！大人，您若执意要拆，就先拆了我们这些老骨头吧！”

　　“对，我们与禹王庙共存亡！”

　　“共存亡！共存亡！”

　　一时间，原本跪得歪歪倒倒的老人们犹如吃了神丹妙药一般，瞬间激情飞扬，纷纷振臂高呼，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与顾县令一道的还有县衙的捕头刘海并三名带刀的衙役，他们一看这种情况，就准备拔刀喝退拦路的老人们，可是被顾县令摇头制止了。

　　顾县令应该是一路焦急赶回来的，蓬头垢面，尤其是脚底的那双鞋，鞋尖大拇指的位置已经磨穿了，里面白色的棉袜清晰可见。

　　见老人家的情绪越来越激昂，顾县令从驴背上翻下来，一个一个挨个的扶起，苦口婆心的解释道：

　　“老人家，衙门不是无缘无故拆除禹王庙的，本县已经勘察清楚了，禹王庙底下藏有水源，只要开采出来，咱们县的用水就不会这么紧缺了。这是天大的好事！本县已经禀明了知府大人，也得到了允可，拆除禹王庙、开采水源，本县势在必行，大家切莫再冥顽不化了！”

　　“啊不好了，有人晕倒了！”

　　顾县令的话音刚落，先前扯住他裤腿的啊婆就煞白着脸晕了过去，他忙蹲下身子查看，发现是干渴太过导致的，便命人赶紧送水过来。

　　“大人，咱们的水用完了。”，此人是顾县令的家仆，唤做顾忠，是顾县令的管家兼长随。

　　顾忠把干瘪的水袋底朝天的举着，半晌也没见一滴水滴落。此地人烟稀少，几里之内都无一户人家居住，想找点水难如登天。

　　正在大家焦头烂额的时候，藏身在草垛后的的纪午走了过来，将装满井水的壶递给顾县令。

　　顾县令只专心替晕倒的啊婆掐着人中，见了第到手边的水壶，也没抬头，接了水就只顾着给啊婆喂水。

　　倒是刘捕头第一个认出了纪午，欢欢喜喜的高声唤道：

　　“纪大人！”

　　一声纪大人，在场的老人家用模糊的眼睛确认了纪午的身份，毕竟当初纪县令才任时半载就高升的事很是被人津津乐道。于是他们转而跪向了纪午，七手八脚的往纪午身上扒拉。

　　“纪大人呐，您可要为我们浒阳县做主！这新来的顾县令他吃饱了饭不干人事，他要拆了禹王庙啊！”

　　“求青天老爷做主啊！”

　　纪午被一群老婆婆老爷爷围着，又不好下重手推，险些就被挤到沟里去了。好在府衙的差役及时把人群拉开了。

　　“各位乡亲，快快请起”，说着纪午示意差役们把老人们从地上提起来站稳。接着正义泯然的说道：

　　“刚刚的事情本官都看到了，对于顾县令枉顾百姓意愿，强拆禹王庙一事，本官绝不会坐视不理，一定会为大家主持公道的。时候不早了，大家先各自家去吧。”

　　老人们并没有家去，反而是进一步追问纪午要如何主持公道。

　　“本官受知府大人调派，驻守浒阳县。现在，当着众乡亲的面，本官承诺，只要老百姓反对一日，禹王庙便一日不得拆，就算也天大的水源，衙门也不得进行开采。如何？”

　　纪午的承诺叫老人们拍掌叫好，连刚刚干渴过去的啊婆都挺起了身，对着纪午又哭又笑作揖磕头，最终他们在顾县令的惊愕中离去。

　　“纪大人，您怎么能许下那样的承诺！您不是也一直盼着开采水源的吗，如今好不容易才确定了水源位置，您怎能轻言放弃呢？”，看着纪午的眼睛里有疑惑，有不解，也有失望。

　　“我不那么说，这群老家伙能高高兴兴的让路吗？总不能真从他们身上踩过去，或者让他们跪死在这里吧。”

　　“可就算这样，也不该这么轻易就放弃水源的开采了啊？”

　　“你哪只耳朵听到我说不开采了！”

　　纪午觉得顾县令要么是耳朵不好，要么是脑子不好，否者怎么能把他的权宜之计理解成轻言放弃呢。

　　丢给顾县令一个同情的眼神后，纪午就跃上了马背，一马当先的踏上了去县衙的路。

　　顾县令也慌忙爬上驴背，对于纪午离去时的眼神耿耿于怀，他问自己最亲近的顾忠，“纪大人是说不开采了啊，啊忠，是不是？”

　　顾忠歪着脑袋想了想，“好像是，但好像又不是”

　　相处了近小半年，刘捕头已然摸清了新县令较真的性子，知道他要是不弄个明白，那到天黑也回不了衙门。于是插话道：

　　“纪大人的原话是老百姓要是反对，那么就不开采，言下之意是他已经有了主意。”

　　纪午时隔数月再度入住县衙的头一晚，与顾县令、朱典使、刘捕头、罗礼书等人简单的饮了一席水酒后，便移步去了二堂议事。

　　“刘捕头，今天拦路的那些个老人家你都认得吧？”，纪午问。

　　刘捕头想不到纪午会头一个跟他说话，一时还有点受宠若惊的样子，赶紧站起身回话。

　　“回大人，卑职都认得。晕倒的那个是城北谭木匠的老娘，都管她叫龙婆，今天就是她带头拦路的。”

　　“我记得他有三个儿子，还都挺有出息的，对吧？”

　　“大人好记性！她的大儿子、二儿子继承了祖传的手艺，三儿子开了间杂货铺子，三个儿子不仅各自出息，对老母亲还都十分孝顺，龙婆的日子可以说是很惹人羡慕的。”

　　“那就好”，纪午淡笑着吩咐刘捕头，“你连夜去把龙婆的三个儿子抓起来。”

　　这个命令叫厅里坐的众人听得很是糊涂，那三个儿子守法又孝顺，没事儿抓他们作甚？

　　“大人，那卑职把龙婆也一并抓起来？”，刘捕头以为纪午抓人是因为今天拦路的事，所以他觉得罪魁祸首更不能放过。

　　“不用，就抓她的儿子就可以了，至于名头嘛就是不孝。”

　　“不孝？”

　　纪午义愤填膺的说道：“大热的天，放着那么大岁数的老娘跪在路边，又热又干，老人家都晕倒了！今天要不是顾县令会些许医术，他们老娘就见了阎王去了，如此，还不算不孝吗？”

　　顾县令不常与纪午打交道，听他这么说，看似没毛病，实则有违实情。刚想反驳，就听见其他几人异口同声的回答，“算，实在是太不孝顺了！”

　　朱典使、刘捕头、罗礼书跟了纪午大半年，熟悉他的做事风格。尤其是罗礼书，他从纪午那正义泯然的模样里察觉出了潜藏的狡诈，与当初拿车马帖诈他的套路如出一辙。

　　罗礼书暗自窃笑，暗道终于又有和他一样的冤大头被坑了。

　　再说城北谭木匠家，眼下已经是亥时，家里早已熄灯灭烛，合家人也都上了塌，在将睡未睡之际，听见大门被拍得哐哐作响，家里的狗也吠个不停。

　　谭老大、谭老二兄弟两都被惊起，披着衫子提着灯笼来到大门后。

　　“谁啊？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啊？”

　　“是我，刘海，赶紧开门！”

　　住在县城谁不认得本县的捕头啊，一听是刘捕头，谭老大赶紧取了门栓开门。

　　“嘿嘿，是您啊刘捕头，这么晚了是有什么事吗？”

　　刘海将一纸文书摊开，举到谭老大的眼前，招手让衙役捆人。

　　“我们不孝顺老娘？”

　　“今天龙婆在路边顶着红火大太阳暴晒了一天，还差点因为没水喝送了命，可你们兄弟三人苛待老母，对老母亲不闻不问，着实不孝！走吧，跟我们吃公家饭去！”

　　因为不孝在大郓朝是大罪，所以衙役们用了重刑犯才使用的枷锁，把谭家兄弟吓得鬼哭狼嚎的。

　　谭老大请求道：“刘捕头明鉴啊，我们从来没有苛待老母，我娘也没有喝不到水，家里的水我们都是紧着她老人家的，不信，不信您可以问我娘，我们绝对没有不孝！”

　　谭老二杀猪般的嚎叫着：“娘，娘，你快来作证啊，快来就儿子啊！儿子冤枉啊！”

　　如此大的动静惊动了一大家子，尤其是龙婆，见自己宝贝儿子被戴上了枷锁，急的眼泪都彪了出来。得知是因为自己今天在路边晕倒的事，龙婆眼看着又要晕了。

　　“还说你们没有不孝，看看，你们娘又要被你们气晕了！龙婆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一定是被你们这些不孝子给气的！”

　　刘捕头的话一出，龙婆连晕都不敢晕了，一边掐着自己人中，一边眼睁睁的看着宝贝儿子被抓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