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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依你 ...

  •   从搜集到的资料来看,齐明顶多算是案件牵连人,证据远远不足以构成犯罪。
      年前检察院本已经下达指令无罪释放,只是他在狱里打伤了人,还是在值夜期间;齐明因为“破坏监管秩序”强行禁闭七天。

      年初七,拘留所恢复办案。
      因案件涉毒,又快到了法定追溯期,鉴于齐明曾与同是原告和被告的陆焱交往密切,他被迫签了取保候审的协议,案子了结前不可离开本市,务必出席庭审,且随叫随到。

      协议签完放人,齐明回家洗了个澡,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后开车去了老年公寓。

      曹伯家的门上已经贴了崭新的对联,中间是个倒福,但门顶少了横批。

      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
      齐明正思忖横批该是什么,电梯传来叮的一声,厅门开后是塑料袋呲啦呲啦的声音。

      人都是左一步右一步的走,但熟悉的步伐,就是能够瞬间辨认出来。

      齐明肩膀一颤,脚尖向外偏了偏,循声望去。

      曹伯手里提着几个大红色的塑料袋,愣愣怔怔的站在几米远的地方。袋子是菜市场拎回来的,淡红色的山茶花从袋口冒出个头来。

      齐明上前接过曹伯手里的袋子,闻到一股久违的老鹅香。
      曹伯问:“回来了?”
      明明只有三个字,却足以让他喉咙发涩。
      齐明嗯了一声,“回来了。”

      像是早早知道他要回家似的,门后已经摆好他的蓝色棉拖,旁边是宁介子的粉色棉拖;四只泰迪熊,八只大眼睛,正萌萌的巴着他望。

      齐明换了鞋,将塑料袋提进厨房,转身出来时,曹伯正把山茶花插进菩萨前的白瓷瓶中。

      他一滞,顿足。
      观音菩萨身边,是那瓶“三大革-命五星茅台”,而老-革命上挂着的,是一颗拇指大小的翡翠如意。

      像封存记忆中的一滴泪。

      “这玉……哪来的?”
      曹伯转过头,淡淡的说:“就当年那块。”
      齐明喉结滚了滚,声音喑哑,“不是说当掉了吗?”
      曹伯皱眉,“我这么说过?逗你的吧。”

      曹伯撇过头,用拇指搓了搓玉绳上的菩提子,自言自语道:“知道菩提子为什么是九颗吗?过去、现在、未来,各三世,共九世。九九归一,好数字啊。”

      齐明问:“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曹伯眼神飘向别处。告诉又怎样,不告诉又能怎样,有缘总会相遇,缘尽便会相离,生老病死,因果命理真是一块玉石能够改变的吗?

      曹伯抿了抿唇,踱到茶几前,小心翼翼的弯下身子,拿出“延年益寿”。

      “走,咱先去把这横批补上。”

      中午在家煮饭,半只老鹅,两碟蔬菜。
      整盘都是鹅肉,齐明问:“没肫?”
      曹伯反问:“你喜欢吃?”
      齐明一愣。是啊,一开始还会和她抢,后来自然而然的就让给她了,久而久之好像也变得没那么喜欢了。

      曹伯拍拍脑袋,“我只记得介子喜欢吃肫,老糊涂了。”
      “没糊涂,”齐明说着夹了块肉到碗里,“我更喜欢鹅肉。”

      “介子知道你回来了吗?”
      齐明摇头,“吃完饭直接去找她。”
      曹伯放下筷子,严肃起来,“为什么现在不说?”
      齐明沉默片刻,点头回道:“那我现在说。”

      他起身走到茶几边,拿起正在充电的手机,走到阳台拨了过去。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窗外不知何时飘起了雪花,阳台上的两盆杜鹃,烈焰一般火红的花朵,顽强的撑到了正月的第一场雪。

      城市的另一头,顶楼阳台上的粉杜鹃,孤零零的开了十日后凋零。

      宁介子挂了电话,回到客厅,温差骤变让她浑身一哆嗦。

      宁磊正坐在餐桌上读书,是英文原版的《苔丝》。
      寒假里,英语年级组列了一份书单,要求学生假期间读完至少一本英文原版名著。宁介子从美国带回来了一本《Tess of the D’Urbervilles》,正好也在书单上,宁磊就直接拿来读了。

      两天时间,没人打扰,他已经基本看完了。剧情和描写都谈不上惊艳,只是有些悲惋。

      “姐姐,你最喜欢书中的哪一段呀?”

      宁介子伸出手,宁磊把书递给她。

      她熟悉的翻到第四章,用平淡的口吻念了出来:

      “Did you say the stars were worlds, Tess?”
      “Yes.”
      “All like ours?”
      “I don’t know; but I think so. They sometimes seem to be like apples on our stubbard tree. Most of them splendid and sound a few blighted.”
      “Which do we live on——a splendid one or a blighted one?”
      “A blighted one.”

      这是苔丝与弟弟亚伯拉罕的对话。
      宁磊拿过书,接着念了下去:

      “’Tis very unlucky that we didn’t pitch on a sound one, when there were so many more of them.”
      “Is it like that really?How would it have been if we had pitched on a sound one?”

      ——有那么些没有毛病的世界,咱们可偏偏没投胎托生在那样的世界上,真倒霉。
      ——果真是这样吗?要是咱们脱胎投生在一个没有毛病的世界上,那该是怎么个样儿呐?

      “你在家看书吧。”宁介子抓起沙发上的白色羽绒服。
      宁磊放下书,看向姐姐,问道:“你去哪?”
      “陈律师到后门了,我下楼把资料交给他。”
      “带把伞吧,下雪了。”
      宁介子看向窗外的天,“没事。”

      齐明把车停在路边,距离小区后门还差一个转角。
      十天前,就是在这个转角后面,公安出示拘留证将他带走,那天夜里同样被带走的,还有宁介子的父母。

      街道空阒,大雪纷扬,黑呢大衣很快落上了冰清的白绒。

      小区后门,齐明一眼看见她白色的身影。
      宁介子手里拿着沓文件,正和一个灰棉服、戴眼镜的男人交谈,长发自然的散落在耳边。年前还说要剪,他没让,她也没听,不知不觉的,又已经长过了肩。

      看得出她神情严肃,齐明不想打扰,于是站定,静静凝望。
      她低头清点文件,分入不同的文件夹,衣服和脸渐渐模糊进周遭的白雪。他后知后觉的慨叹,岗亭外路灯下,那个借走他紫药水的小女孩,原来都已经长这么大了啊。

      “抱歉,害得你年都没过成。”
      “没事,本职工作。”陈律师收好材料,拉上公文包拉链,“您母亲的精神司法鉴定在明天上午,今晚我会把确切时间地址发给你。你给我的所有病史资料我存完档明天一起还你。”
      “好,还需要我准备什么?”
      “不需要了,明天你人来就行。对了,带上证件。”
      宁介子点头,顿了顿,问道:“我妈妈,在那里……没事吧?”
      陈律师笑了,答道:“放心,你母亲状态很好,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陈律师车停马路对面,宁介子把他送上车,“谢谢你了。”
      “别这么客气,赶快回去吧,雪下大了。”

      宁介子目送轿车远去,雪是下得紧了,风一吹,眼前白得散乱。

      好冷啊。她哈了口气,水雾腾起。

      你曾否在大雪中驻足?那种视觉的纷扰,听觉的阒静,交织错杂的矛盾感?

      将一切隔断,又将一切衔接。

      她听闻漫天飞雪,他的脚步,心一颤,徐徐回头,忘记了呼吸。

      你信吗?相爱的恋人,定能跨越时空找到彼此。

      因为他们能望见对方的心跳,听见对方的微笑。

      她身后十米远的地方,齐明伫立在雪中,一身黑色长大衣,像是高大挺秀的银杏。

      她想起深秋时节,上海圣三一教堂内的参天银杏,金黄的扇叶幻化成银色的雪,在他身周肆意的飘散。
      天地间是那么安静,静得只剩下咚咚的心跳,宛如西江古寺的钟声。

      咫尺之距,被思绪牵得很长,很长。

      长得她一时说不出话来。

      齐明淡笑,“认不出来了?”
      “你……等很久了吗?”
      问完才发现毫无意义。

      齐明身上落满了碎雪,像是白龙的玉鳞,将乌黑的头发、眉睫、大衣勾染出灵幻的光。

      他如此,她亦如此。

      齐明轻轻揉开她发上的雪屑,“谁叫你聊那么专心,就这样对你未婚夫的?”

      齐明被拘留那晚,公安准备通知家属,齐明说她是他未婚妻,宁介子马上心领神会,一脸严肃的答应由自己负责转告直系亲属。

      宁介子脸一红,解释道:“刚才那是律师,我把母亲资料给……”
      话未说完,整个人已被他揽进怀中。

      齐明紧紧的将她抱住。
      他躬着身,头埋进她右肩,发梢带着雪沫,蹭得她右耳凉丝丝的。

      她轻轻的,轻轻的回搂,像安慰一个受了委屈的男孩。

      隔着厚实的冬装,她仍摸得出他更为凸出的脊骨。

      过去的十天里,他究竟受了多少苦?

      她稍微侧头,在他耳边问道:“送的衣服穿了吗?”
      齐明想了想,“禁闭室里只丢进来过馒头。”
      知道他被关禁闭后,宁介子第一件事就是上网搜相关的资料和帖子:三五平米,四面无窗,监控器,送饭口……她盯着屏幕,眼泪不自知的落下。窗外烟火连接不断。那个除夕,天知道她是怎么度过。

      她喉咙一哽,将他推开半寸。
      齐明:“喂……”
      宁介子低着头,没好气道:“多大人了,怎么还打架啊?”
      听见她声音中的呜咽,齐明心一紧,伸手抬她下巴,被她一掌拍过。
      “以后不打了。”
      “我不信。”

      上学时他就这样保证过,没隔几天就在校门口被人打破了头,那也是他唯一一次因为打架在医院里住了半个月。
      出院后,她气得一整个月没跟他讲话。后来才知道,是初中时和高年级混混结下的梁子。

      “真的,我发誓。”
      齐明抵着她额头,宁介子红着眼移开视线。
      “你在我身边,以后我什么都依你。”低音酥得要把雪给融了。

      明明是烂大街厚脸皮的情话,在这场涔涔飞雪之中,竟如童话般烂漫。

      “我答应过你,要把自己的安全放第一位,那你呢?你不好好的,依我有什么用?”
      “行行行,我好好的,”齐明揩去她眼角的泪,“别哭啦,再哭眼睛冻住了。”
      宁介子被他给说乐了,强忍住笑容,觉得自己特没底气。

      “你说的,往后依我。”
      他抚她后脑,将整个人圈在胸前,嘴角扬了扬。

      “傻瓜。”
      这辈子都依你。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9章 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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