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可无瑕》温令辞

5、众生如棋

　　我又开始做梦。

　　梦里还是雾蒙蒙一片，隐约见一人一袭白衣，风流洒意。

　　“晏公子，倘若你所希望的与亲人所期望的背道而驰，你当如何？”

　　我几乎有些迫不及待的开口。

　　我听到他低低笑了两声。

　　“随心。”

　　这个梦有些短，等我睁眼时，天才微微亮。

　　随心么？

　　我的心意是什么？

　　我没再继续想下去，纵是有心又如何，无力罢了。

　　简单的洗漱了一下，我向尚书房走去。

　　等我抵达尚书房 ，几个皇兄和他们的伴读都已经规规矩矩的坐好。

　　我有点尴尬，又觉得赞叹，很多时候，外人赞叹的天资聪颖，也是在背后勤学苦练的成果，不怪我比不上几位皇兄，在自制方面，他们已经甩了我很多了。

　　我依次向他们问好，坐到了自己的位子上。

　　“六皇子。”

　　很冷淡的声音传入耳中，我一抬头，就对上了一双浅色眸子，是我的伴读，陆太傅的孙儿，陆行之。

　　“行之。”

　　我忍不住笑了，不顾礼仪的戳戳他的脸，然后我就看见一点点红，从他的耳根蔓延下来，他轻轻咳了两声，“六皇子，于礼不合。”

　　有时候吧我觉得，陆行之这个人真的很有意思，他的声音明明是冷的，似藏着冰，可一双眼睛偏偏比谁都暖，他看向我的眼神里全是温和，纵是说教，眼里也带着三分笑意。

　　我真的很喜欢这个伴读，博学多识，待人温和，可惜被糟践了，居然和我牵在了一起，据说这还是陆太傅求来的，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我觉得陆太傅脑子里也许有水。不过我很欢喜就是了。

　　“六皇子。”

　　这次的声音有点苍老严肃，特别特别耳熟，熟悉到我一听，手掌就开始条件反射的觉得疼，只有我娘亲和陆太傅才会打我手心。

　　是的，我们几个皇子共同的先生，陆文陆太傅来了。

　　我不敢再造次，哀怨的瞥了陆行之一眼，规规矩矩的坐好。

　　陆太傅又瞥了我一眼。

　　清清嗓子，开始今天的教学。

　　学习的过程其实很枯燥无味，那些大道理，我实在听不进去，几次都在走神，然后又被太傅的戒尺惊回神。

　　一上午便这样平平凡凡的过去了，无聊的紧。

　　只是我不明白，明明资质好的皇子那样多，为何陆太傅谁都不盯，偏偏只守着我，还总向我摇头晃脑的叹气，像是在惋惜什么。

　　我陪笑着走前上去，很恭敬的拜了一拜，然后快步转身离开，直到脱离了他的视线，我才狠狠松了一口气。

　　等到我回容华殿的时候，我娘和父皇正在用膳，旁边一个宫人都没有。

　　父皇还是一身明黄色，我娘还是一身黑。父皇很温和的冲我笑了笑，温和的不像一个执掌大权的皇帝。

　　我向他拜了拜。

　　父皇笑：“小六儿，下午陪我下盘棋。”

　　我脸色有些奇怪。

　　自我记事起，父皇就喜欢让我陪着下棋，谁都不叫，就只让我坐在一旁，他也没找个对手，似乎就是在对着一盘残局发呆，一发呆就是一半天光阴。

　　有人传他嗜棋如命，甚至领国来贺，也会带来几个下棋圣手，或棋谱孤本，献于我父皇。

　　但只有我知道，棋谱父皇看，棋子父皇却从不动一颗，他只是盯着那残局，从没变过。

　　或许我娘也知道这件怪事，不过她没说什么。有时我好奇的问，一向算是对我有问必答的父皇，却少有的沉默，然后轻抚我的头。

　　久而久之，我也不再问了，下棋这件事便也成了一个谜。

　　我回过神，点头应下。

　　我跟着父皇走进御书房，御书房很大，我看着父皇熟们熟路的从龙案底掏出一个木质的棋盘，看得出来，它的主人很爱惜它，可惜，时光还是在上面刻下了一道道的痕迹，我觉得这不该是一国之主用的棋盘，甚至有点身份的世家都不会再用，不是金制，不是银制，不是玉制，只是木制，但我的父皇很喜欢，我见过有人想投其所好，奉上很多珍贵的棋盘棋子，可他始终只用了这一副，也始终只摆了这一场残局。

　　这场残局很奇怪，父皇似乎是白子，另一方则是黑子，黑子零零散散，不成阵势，却又似乎无处不在，我看了多年，也算有些感悟，只是心里憋闷，从白子的角度，似乎每一步都是生路，但每一条生路后，似乎都有黑子的潜伏，是进亦忧，退亦忧，看似掌握全局，实则无路可走，只能按照黑子的设计，一步步走入陷阱。

　　明明世上珍贵的残局千千万万，我不明白父皇为何偏要陷到这一幅里，从我记事以来，黑子与白子的位置从未变过。

　　我的思绪飞得有些远，只觉得这里面似乎藏着什么秘密，父皇的秘密，娘亲的秘密。

　　就像我的梦，就像我梦中的那个人，迷雾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