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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蛾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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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過蛾的雙瞳嗎?
它們倒映虛幻,而非事實。蛾瞳會帶著死亡的預兆,浸透你的靈魂深處,在你最脆弱的心房一角,崩裂一道道瑰麗而無可挽回的罅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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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的反應倒是挺快的。」
兇殘的目光隱在面具之後毫不客氣地審視我,慢條斯理的說話聲讓人覺得有些厭煩。我終於從震驚中緩和過來,為什麼他們的人會出現在艾那的修煉之門裡艾那不至於討厭我到這樣大費周章串通敵人來殺我吧?
「妳是來殺我的嗎?」我的聲音冷靜而自制,暗暗希望用說話分散她注意力來拖延些時間,我的肚子還是痛得要死,從喉龍深處不斷湧起的鐵鏽味來看,大概是臟器受傷了。「我以為我對你們還有點用處?」
女人的笑聲明顯地不懷好意:「對魅影也許是,但對我們黑星幫,妳的用處可不是用來打那愚蠢的戰爭。」
黑星幫這個名字還頗像是我那世界的什麼□□幫派名字,那種用來襯托主角光環的愚蠢□□。
我讚嘆了一把自己緊要關頭還能胡思亂想的毛病,看著女人又有要動手的意思,趕緊開口:「如果你只是單純要殺我,沒必要還把我帶到這裡吧?」
女人冰冷的目光更加尖銳,慢慢朝我走來,然後一把揪起了我的頭髮。
那瞬間毫無理智的怒火席捲了全身,我被迫用一種屈辱的姿勢仰起下巴,女人暗紫混濁的眼瞳對上了我的,不像魅影的紫眸那樣高雅完美地掩蓋破碎,她的眼裡只有死硬的暴戾感滿溢而出。
我突然有種大難臨頭的感覺,這個女人是個瘋子,大概比貝塔他們都還變態的程度。
「我可不像魅影那個軟弱的傢伙什麼都不敢做,既然好不容易得到一個異界者,不好好利用怎麼行呢。」她扯著我頭髮的力道絲毫未鬆,我面不改色地望著她,忽略頭皮熟悉的痛楚。「幸好有這個機會可以讓妳離開那些保護者的視線,不然我們還真的找不到下手的機會啊。」
保護者這個詞讓我頓時想起,這就是羅藍三不五時跑來看我的原因嗎他知道CHESS內部有這樣的人想利用我,所以要提防他們下手?
「你們要的東西,和魅影要的不一樣嗎?」我順口問下去,感覺髮絲被扯得更緊,我一面仔細地讀著女人的神情變化,一面蓄積著魔力。
「當然不一樣了。打個比方來說,魅影要的只是把肥肉毀掉不讓人碰,我們想要的卻是淋漓盡致地榨乾它。」女人墨綠色的髮隨著她激昂的話語甩動,這個比喻讓我覺得自己好像也是塊待宰的肥羊,尤其現在這個姿勢也像是任人宰割的,沒有一絲反抗力量的小動物。
真是讓人不快。
看來我還是被羅藍護得太好了,才會這樣一點危機意識都沒有:「那妳以為妳就有資格當獵人嗎?」
俯視我的眼睛倏然睜大,只是身體沒能跟上視覺的接收速度。
瑰麗的焰色在一剎那席捲,墨綠果然不是個適合與紅沾染的顏色,一絲微微的燒焦味漫過鼻尖,我微微一笑,她雖然及時抽身退開,還是不免讓赤蓮在臉側留下了焦黑的吻痕。髮尾再也看不出曾有的墨綠,她的表情就像看到一只沒有爪子的小貓竟然敢撓上主人的臉。
怕我持久力薄弱的魔力太早揮霍完,我收回赤蓮,躍起身拉開了距離。她既然敢這麼近的和我說話,大概也知道我的體術只有初學者程度,近身戰的話我肯定打不過她。
那雙黯淡混濁的紫眼殘忍地瞇起:「不錯,還知道要耍點花招。」
「承蒙妳看得起。」
我慢慢地繞著圈子,第一次被攻擊時我沒有看清她的武器,但現在看起來她是赤手空拳,手上並沒有什麼東西。這樣的發現讓我更加不安,總覺得是遺漏了什麼。
她嘴角的笑越來越歪斜駭人,朝我勾了勾手指。
我本來以為那只是個挑釁的勾手指動作,直到破風的聲響比視覺更快預告了危險,警覺一瞬間被觸發時,細密的疼痛已經深深扎進肌膚。
我下意識地躍開,肉眼幾乎看不出攻擊我的是什麼,我抬起剛剛才即時擋在身前的左前臂,深深扎進肉裡的銀光只剩一小部分裸露在外。是針。
我這才驚覺半空中微微的閃光來自無數細小的銀針,像一面尖刺組成的網撲面而來。她伸出十指彷彿指揮家般優雅地舞動起來,銀針隨著她的動作從各個刁鑽角度刺下。
我屏息的瞬間只能像小丑一樣跳躍閃躲,換來她癲狂的大笑。
一口氣差點喘不上來,氣息漸漸不穩如起伏的潮水,但我完全不敢稍停,風聲和笑聲穿梭的時間中,每停一秒都可能被追來的銀針扎下。在注意力完全集中在閃躲的時候我無法專心凝聚魔力,只能極力避開不讓關節和腹部受傷。一旦不能動了,我大概會死得像隻刺蝟。
「妳只有這點本事嗎,異界者!」銀針在她手中翻飛成網,她放肆的笑聲飽含不屑,在針網拉開的屏障後,我看見她發動了掛在腰間的一只ARM。
我努力地趁這個間隙拉開安全距離,把握住時間凝聚起散逸的力量,赤蓮的火焰再一次包圍了我,高溫到泛出白色的火炎瞬間融去所有飛墜的針。我伸手想召喚武器ARM的書本狀態,卻忽然停了動作。
接下來出現在我面前的畫面,超出了我神經所能容忍的範圍。
十數隻有肥厚翅膀的黑蛾出現在我的面前。是那種巨大到跟兒童差不多的體型,糾結細長的腳微弱地揮動著,醜陋的毛絨絨臉部全部對著我,看起來就像惡鬼的面孔。
我克制不住厭惡的退縮,注意力散去的同時赤蓮惱怒的咆哮也消失在耳邊。
女人似乎很滿意地我表現出的強烈排斥,慢慢走進了那排黑蛾中央,抬起手像拍撫孩子般摸了摸牠們鼓起的翅膀。我最怕這種翅翼肥厚的人面蛾,不自覺地後退了一步。
「妳不用這麼怕牠們,牠們不會殺人的。」女人輕鬆地微笑,微微揚起的臉上滿是惡意,「只是牠們的孩子需要一點糧食,為了食物源牠們不會馬上殺死妳,何況這些糧食可不是妳的血肉這種無趣的東西喔,妳要不要猜猜會是什麼?」
蛾的糧食我已經忍不住臉部表情的扭曲,要我被這種東西吃不如讓我一頭撞死算了。狂暴的風慢慢從遠方颳起,滲出血管的殺意積累成魔力,我倏然發動了攻擊。
然而,在風捲向敵人的那一瞬間,我的視線對上了蛾子們空洞的眼神。
腦子裡彷彿敲響了連綿不斷的嗡鳴,蛾子黑到深不可測的瞳孔直直凝視著我,那樣的黑令人頓失實感,我呼吸一窒,忽然錯覺那樣的黑暗從那無機質的瞳浸染周遭,像水滴般細密地滲入視覺的每個角落,耳邊又是女人輕柔的語調:「從剛剛妳的反應看,妳大概是怕黑吧?」
那樣虛無的東西...什麼也沒有卻也可能什麼都有的黑暗...
我不自覺地退了一步,無論再怎麼用力地揉眼睛,黑暗依舊是不合理地包圍住一切,逐漸淹沒了女人帶笑的猙獰容顏,蛾子的雙眼卻還是深深地望進我,蟲類缺乏生命般空洞虛無的瞳....
多麼像人,卻又是絕對不屬於人的詭異。
我無法抽離自己。
女人蠱惑的聲音飄散在黑暗中:「即使是羅藍那小子也只是因為魅影的命令而接近妳,不然妳以為呢?妳和我一樣,我看得出來妳的靈魂早就破碎了,像個虛無的影子,有妳和沒有妳這個世界不會有任何差別。」
我顫抖的手幾乎握不住胸前的項墜。
「把妳的身體給我吧,妳不需要這樣軟弱的容器,我們可以給妳更永恆的價值。妳應該也注意到了吧,妳的到來,實際上就是建立在被妳原本世界遺忘的事實上啊。」
「我的價值不需要妳定義。」我竭力鎮靜下來,現在眼前只剩那些蛾子深入又詭譎的目光,我漸漸覺得腦子無法思考。
「妳會接受的,我們給妳永恆,妳給我們的是這個易腐的身體而已不是嗎。」她輕柔的笑聲漸漸張狂,「遺忘難道不是好事嗎?忘記那些讓妳痛苦的回憶,比方說,妳為什麼會變得這麼怕黑.....」
腦海中閃滅的奇怪畫面意外地陌生,一樣的狹窄與陰暗,可是似乎和記憶中舅舅家的倉庫不太一樣.....
「頭很痛吧?別想了,反正已經遺忘了呀…」
我試著想閉上眼睛,可是蛾的雙眼彷彿有種詭異的吸力,我無法轉開視線,眼睜睜看著女人的手穿透黑暗緩緩伸向我,指尖閃爍的針尖刺痛了視線:「好好地,永遠安靜下來吧…」
「米兒!」怒氣沖沖的聲音忽然吼著打破了我陷入麻木的心智,但我的身體跟不上聽覺的反應,幾乎是熟悉的痛楚再度捲裂。
電光撕開黑暗時我還是呆愣的,冷而帶怒的聲音繼續大吼:「趴下!」
我反射性地閉上雙眼,緊緊摀住耳朵蜷縮在地,那短短一瞬閃過的烈焰轟鳴整個異空間,撼動了腳下的大地。巨大的炸雷聲隔著手掌奪去聽覺,強烈鳴聲像在我腦子裡敲響了萬噸洪鐘嗡然作響,我遲疑地睜眼,黑暗早已被撕裂,一開始的空白染上了色彩,眼前像是被轟炸過的慘況映入眼中。
強大的力道不只彈開女人的攻擊,還順道捲滅了圍繞我周圍的那些巨大黑蛾,轟雷所到之處草木都是焦黑的,以雷擊為中心半徑好幾十公尺的土地,看起來就是一塊龜裂的布朗尼。
紛飛沙塵中擋在我身前的那個剪影漸漸清晰。
紅色勁裝染上塵埃,仍然俐落不減。黑髮如瀑,耳墜自髮隙閃爍細微光芒,周身氣息銳利得像沒有鞘的刀。
竟然是卡里安。
今天的驚喜真的是太多了,我一時之間還反應不太過來自己得救了。一點一點的猩紅像散落的星子染上眼前的沙土,我掙扎著站起來,卡里安匆匆轉頭一眼,煩躁地一把把我推向更遠的身後,黑髮下的眼神強烈而專注:「走遠點,不要礙事。」
女人倒也不慌不忙,微微偏著頭笑了笑:「你是來救她的嗎,騎士。」
卡里安慢慢揚起手中的兵器,裹在上面的布條隨著他的動作解開飛揚到空中,底下漆黑的刀刃反射不出光線,是最適合夜襲的刀種。他的笑容十足不屑:「我奉魅影的命令除掉反叛者,今天妳走不出這個空間了。」
「好大的口氣,你不過是一個靠背叛同伴來到這裡的人,至於實力呢...」女人輕慢的語氣連我聽了都覺得不舒服,卡里安倨傲的臉色忽然一沉,「大概就是那幾招雷電的老梗,玩不出新花樣了吧。」
背叛同伴卡里安在加入CHESS之前是屬於別的地方?
卡里安的臉色沉冷得可怕,反應卻出乎意料地冷靜:「輪不到妳管。」
我好好奇啊,只是基於不想做那隻被好奇心殺死的貓,我只能乖乖摀著傷口蹲在角落旁觀。
卡里安沒好氣地瞪我一眼:「回去了我要讓羅藍再好好教妳,這什麼破爛程度,妳好歹是騎士級教出來的。」
我乖乖閉嘴讓他訓話,看在他大老遠跑來救我我也不該多說什麼,
卡里安重回背對著我的姿勢,整個人就像剛出鞘的刀一樣筆直鋒利。這畫面如果是英雄救美那該多夢幻,可惜我不是美人,他亦絕非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