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十九》月光夜叉

25、第二十五章 青花瓷（六）

　　琉璃躲在暗处看他离去，走远了，才悄然跟上。柳如山的住处他闭着眼都能找，只是喜欢这么一前一后的走着他走过的路，仿佛一路上都残留着他的气息，似有似无。

　　穿过回廊，在花园的尽头便是一道木门，门上的匾已陈旧，辨不清字迹。过了门便是那条种满紫色灌木药材的小径，琉璃特地让小包子去打听过，知道这植物的名字叫做“硬枝黑锁梅”，是常见的中药材，并无特别之处。也不知道为什么得了柳如山的青睐，一下子种了这么许多。

　　琉璃一路走一路观赏着，心里盘算着照这速度，柳如山应该已经回来了，按他的习惯，应该还在翻查医术吧。他走到院门口，正想着找个什么借口，却隐隐听见院里有人说话。侧耳细听，一个是柳如山的声音没错，另一个却是个女子。琉璃偷偷扒了门缝瞧，一个身着粉红色长裙，秀发披散的女子靠在柳如山的肩头，她的声音极小，琉璃听不真切，也看不真切。

　　柳如山的脸正对着门口，琉璃看着他的表情有些无奈，似乎在犹豫着什么。那女子的身子越靠他越紧，纤细的腰肢如缠绕的藤蔓般贴靠在柳如山的身体上，极具诱惑。

　　琉璃的心里莫名的发紧，只想速速离去，可偏生迈不动脚步。

　　那女的声音愈大，似乎开始哭泣，接着是柳如山一成不变的劝导，最后在加上无可奈何的叹气。琉璃看着他将女子轻轻推开，淡淡道：“一簪姑娘抬爱，在下实在受不起，请姑娘还是另择良人吧。”

　　那女子抬起头来，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里波光粼粼，红着眼圈抽泣道：“柳公子是在嫌弃奴家么……”

　　这是琉璃第一次见到一簪，也是他最后一次见到这个曾经是东院头牌的美丽女子。她有一双迷人的眼睛，杏眼含春，桃花带雨，那眼里风景看不够，也看不透。

　　她飘飘忽忽的离去，她的衣摆扫过琉璃的裤脚，她回过头对着躲在墙边的琉璃温柔一笑，眼里的泪光还没散尽，那笑容却是无比灿烂。

　　琉璃被她看得心头发紧，也没了再去找柳如山的兴致，径自回去了。

　　过了几日，翠芳阁出了件大事。那便是东院的头牌一簪姑娘突然间受了伤，听说是打骂底下的丫头自己失了手，砸在地上的碎瓷片崩起来把脸伤了。好好的一张脸拉上了几道大口子，原本说请柳大夫去看看，结果一簪姑娘死活不愿，还拿了剪子要自尽，好说歹说哄睡了，着人守着。守夜的丫头陪到半夜也睡着了，一早醒来，床上没人，起身去找，人就吊在房中间的横梁上，死了。

　　虽说紫茵是个不信邪的，但死了人也未免晦气，官府的差役也借机跑来查了几回，顺带连吃代拿得了不少便宜，才算完事。于是翠芳阁也歇业三天，待到重新开张那天，又特地给几个平时捧场的大户递了帖子，还搞了些酬宾活动，让几个平时架子大的清倌也出来陪客。虽说蓝烟心里不乐意，可也不好公开忤逆大姐大的意思。也只能降了身价，和琉璃这些个红倌坐在一处，嘴上不说，脸上却依旧摆出生人勿近的冷面孔。

　　小包子一旁伺候着，连瓜子儿都剥了壳给琉璃放在盘子里候着，琉璃自然也乐得清闲。几个新红的小倌围在他周围七嘴八舌的巴结，对蓝烟的冷淡态度也纷纷表示不满，只是不敢当面说，只在琉璃耳边嘟囔，像一群嗡嗡叫的蚊子。

　　蓝烟的傲气历来已久，据说他来此之前颇有些背景，紫茵也特准他只卖艺不卖身，而他也的确已清倌的身份在两年前夺得了翠芳阁西院的头牌，至此已是蝉联三届了。喜欢崇拜他的不少，但在这翠芳阁里恨他嫉妒他的人更多。所以，琉璃不打算凑着热闹，更不想被人当枪使。

　　用这样肮脏的身体在这个世界上残喘苟活已是无奈，哪里还有闲情去争这现眼的名号，难道还怕不够丢人么……

　　他吃着瓜子儿，有意无意的朝蓝烟的位置瞥上一眼。蓝烟坐在他隔壁桌，从琉璃的位置正好可以瞧见蓝烟的侧脸，与琉璃的魅气不同，蓝烟长得很清秀。淡淡的轮廓，淡淡的五官，只要看见便觉得舒服，可一转眼怎么也记不起他到底长什么样。

　　琉璃不讨厌蓝烟，甚至还有些想和他亲近。但蓝烟素来与谁都不亲，和人说话也不超过三句。平时空闲的时候他就把自己锁在屋子里，谁都不准进，也不知在搞些什么。琉璃尝试了几次和他搭话，未果。

　　这日请来的客人都是熟客，很快大家都没有什么空闲，都被点了名陪酒。琉璃的客人是老主顾，自然几句虚情假意顺带打情骂俏一番，便回房入了正题。

　　客人是个急性子，完了事赏下银子，也不过夜便走了。小包子立马准备了洗澡水，琉璃泡了一阵只说头晕，让小包子去请柳大夫。

　　待小包子把柳如山请来，琉璃几乎已经昏溺在洗澡桶里，若来的再晚些，只怕溺死也不一定。柳如山难得发怒，一边用被单将琉璃从澡桶中揽起，一边责怪小包子……小包子也吓得脸变了颜色，哆哆嗦嗦手足无措，被柳如山骂将出去。

　　琉璃醒来已是半夜，柳如山一直守着，见他醒来才算松了口气。这才唤来门外的小包子写下药方，嘱咐琉璃要静养几日。

　　琉璃苦笑：“静养？只怕我没这个福气……”

　　柳如山道：“这事在下既说了，紫茵老板那里自然由我去通融。就请公子安心养病吧……”

　　琉璃不置可否，连笑容都省了。

　　第二日，果然有人过来说茵姐特准琉璃公子静养休息，还送了一盒上好的人参以示慰问。

　　小包子兴奋了好半天，说从他到这里还没见过茵姐这么关怀过谁，看来琉璃公子今后定是能红，自己也是能跟着吃香喝辣了。

　　琉璃躺了几日，骨头都酸了。柳如山起初来得勤，后来看他没什么大碍了，也不怎么来了。不过休养还得继续，琉璃也乐得清闲。突然想起一直想找蓝烟说话，这日打发了小包子去抓药，自己便悄悄去了。他有一个预感，如果自己一个人去找蓝烟，说不定会跟平时不同。

　　蓝烟住的是独院，而且他接客要挑日子，还要挑时辰，所以琉璃去的时候蓝烟正独自坐在院子中间的六角亭里喝茶。

　　琉璃上前作揖，恭恭敬敬道：“琉璃给蓝烟公子请安……”

　　蓝烟眼皮都没有抬，鼻子里哼了一声，道：“我不请你，你来作甚？”

　　琉璃笑道：“琉璃一向仰慕公子高洁，自知低贱，却依然不自量力妄图与公子结交，希望公子不嫌弃……”

　　“抱歉，我嫌弃。”蓝烟打断他的话，“我素来喜静，不善与人交往，你请便吧！”

　　琉璃讪讪一笑，倒真不知怎么继续说下去，只好拱手告辞。待要转身离去时，听得蓝烟冷冷的声音道：“公子祸事将近，看在公子诚心交友的份上，我可帮公子化解一二。”

　　琉璃早听闻公子蓝烟有些神力，听得自己有难后心里大惊，忙道：“请蓝烟公子救我……”

　　蓝烟伸出左手，摊开掌心：“把随身的任意一件物事给我。”

　　琉璃掏了半天却只掏出一只青花瓷药瓶，他沉吟片刻，递给蓝烟。蓝烟在空中画符，末了双手合十将瓷瓶置于掌心，口中念念有词。琉璃觉得蓝烟的面容似乎更加模糊了，像是隔着一层薄雾，越发看不真切。

　　怀里揣回了青花瓷瓶，心里默记着蓝烟的嘱咐，虽然害怕，却也欣慰。这一趟探访可算不虚此行。

　　那瓷瓶里的药早就用完，于是琉璃在瓷瓶腰上系了根红绳挂在了脖子上，贴身放好。他近来一直无法安睡，梦也不是好梦，带上瓷瓶居然一觉睡到天亮，心里对蓝烟更是信服。而这边紫茵也派人来探望琉璃，又送了些东西，临走时丢下话：若身体好了，明日还是接客罢。

　　琉璃本想次日再去拜访蓝烟的计划自然落空，他的生活又回到了机械的活塞运动状态，只是对方活塞，他运动。

　　他死活不明白，这丁员外既然年老体衰，为什么还非要到窑子里找乐子。自己不行，给了钱让个五大三粗的下人做给他看……原本这类变态的客人琉璃是不接的，可也不知道上头是怎么了，非要硬塞给他，还说这是紫茵大姐的意思。

　　一场下来，琉璃好容易养好的身子又垮了，连床都下不了。柳如山来看了，脸色发青，药方都没开便冲了出去。琉璃叫小包子去拦，结果没拦住。小包子回来说，柳大夫朝着朝花苑去了。

　　琉璃摇头苦笑：“他这么闹腾，我是再也好不了了。”

　　小包子不解道：“柳大夫去向紫茵大姐说明您的情况，大姐头说不定又会特准您休养，保不齐还能赏下什么好东西呢……您这是烦恼啥？”

　　琉璃疲惫的倚靠在床头，微微抬头正好看见斜对面敞开一半的窗户，窗外是一株箭竹，小小的，细细的，在风中颤抖着。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静静闭上双眼，沉沉睡去……

---

作者有话要说：　　这次人物比较多，所以会慢一点，写完这个古代的，下次就要写现代故事了
呃……应该还有两三章就能写完这个故事了……大家还在么？怎么好多人都不见了？如果在，也常冒个泡给我点意见和建议哦，话说大家的留言我都仔细看过的，谢谢乃们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