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朱颜落·盟约微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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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那次的胡人夜袭过后，我们再没有遇到这样的情况了。
我不认同总指挥的说法，认为这是胡人散兵碰巧遇到而进行的偷袭。如果敌人真的剽悍到偶尔碰到都可以打得我们这么心惊胆颤的话，那么做在朝堂之上的皇帝还敢派霄寒出来，不是他的脑子像霄寒一样不灵光，就是霄寒的脑子和他的一样精明到家。
可惜，这两种情况都是不可能发生的，所以，错的只能是那个明明没有几分人样却还要装出一副老谋深算的指挥。
“不然萧姑娘怎么看？若是真如萧姑娘所说的，那么这些天怎么可能胡军都不来袭。”自从我的火药和装神弄鬼的小伎俩得逞，受到皇帝的口头嘉奖以后，这里的指挥对我的态度就大大改观，有时甚至愿意来‘不耻下问’。
“指挥可知我们是何时出发，又是何时来到？我们出发时是什么节令，现在又是什么节令？”
指挥愣愣地看着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霄寒一向迟钝，我不期望他能比指挥更快明白；无伤即使知道也不会开口，这我早就已经习惯；所以只有南宫哈哈大笑着接下我的话：
“我们胡人最善于骑马作战，现在塞北天寒地冻的，这马可不能在冰上跑吧？自然他们就是想，也来不了啊……啊啊，是的，你们聪明的指挥早就想明白了，是吧？”
这一番明褒暗贬的话说得指挥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如同开了染铺，很是精彩。我近来才发现南宫虽然是胡人却很喜欢汉族的文化，也喜欢玩玩文字游戏，有时还能用用汉语拐着弯子的损人。
我学过柳永的《望海潮》，也听说过金主完颜亮为了一句“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而向往江南风光，起了挥师南下之心。
当然这只是无稽之谈，但是我认为其中汉文化也起到了不小的促进作用。南宫如此喜欢汉文化，倒真的让我有些微微的担心。他确实是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但是他性子里是有着胡人所没有的心思，他不会撒谎，同时也不会告诉你所有的真相，这就是我最欣赏他的地方，也是我最害怕他的地方。
指挥原本就痛恨胡人，但他不过是一个纸上谈兵的赵括，空有一肚子谋略，却不能实际应用。只道是和我们长的不一样的就是胡人，也全不理会其中的部落和人种，见到不一样的就打，很是省事。他看见南宫就是大大的不高兴了，不是应为南宫立了大功且又是霄寒的人，他早就把南宫拉出去，军法处置了。如今还被他不着痕迹的这么一损，更是有怒发不得，憋得一双绿豆大的眼睛如同红豆一样红，撑出了眼眶，呼之欲落。
我只能善良地快快转移话题：
“既然现在胡人不能来偷袭了，我们更是要加紧做些有用的东西以备不时之需，指挥您是这个意思吧？”给你一个台阶，你就自觉下来吧，不要弄僵了气氛，大家彼此脸上都不好看。
“萧姑娘既有世子的妙法，我自然放心由姑娘来安排的。”我原先怕引人注意，只是告诉指挥我的计谋和发明皆是世子传授与我的。指挥也就相信了，或者是他根本不认为一介女流能玩出什么花样。
“我们这样被动挨打，而不主动还击，不是大大地丢了我们天召的脸面吗？”霄寒不是时候地冒出这样一句话，恰逢我为指挥送上消火气的茶，一惊，差点丢了手上的茶杯。
傻小子，在这里闹什么啊，我来这里又不是为了建功立业的，这战事能免则免，还是保得小命要紧。这个霄寒却不知好歹，以为我有什么通天妙能，这样急着送我上战场呐。
且不说这战是输是赢，就是赢了，南宫得权，我们也是自讨苦吃的。
指挥脑子和霄寒差不多的构造，被他这么一说，立刻热血上脑，豪气大发，啪地一掌拍在桌面上，茶杯被惊得跳起来，溅了一桌子的茶水，怒道：
“却是如此，不痛击这些番贼，难消我恨！”我知道他恨什么，当时胡人的骑兵袭来，他以为我们必败，不但没有出来指挥，反而躲在营帐里写遗书，落了个大大的笑柄。
我再要了一杯茶送上，一边用参了蜜一样甜一样假的声音安抚他：
“我们堂堂大国，何苦和一些蛮夷一般见识呢。”
指挥原本挺小的眼睛顿时睁得老大
“你是说要我们就受了这鸟气？”
我微笑着点点头，眼角瞟到南宫苦笑的神色和无伤平静的沉默，顿时觉得这个指挥实在是给我找麻烦。
“我也想啊。可是胡人行踪不定，我们又从何去找？”我说的还是有道理的，那个指挥也难得终于是平静下来，捻须不语。
南宫游非却用他湛蓝而没有底的眼睛含笑望着我，把我辛苦劝得的成果毁于一旦
“这个我自有办法得知，不必指挥多虑了。”
听他这么说，我的心顿时停跳了一拍。也许，事情正在向我最害怕的方向发展。
指挥看看南宫游非，从他一幅成竹在胸的样子上找到了安心，于是低头喝茶：
“那这一切也就交给你们吧。”
出了营帐，南宫第一次没有小宁妹妹长，小宁妹妹短的跟着我，反而走得很快，一点没有要等我的意思。
我也不叫他，只是一路小跑地追着。
我知道南宫若是真的想甩掉我，我就是用跑的也是追不上的，但是他既然就这样不远不近地让我跟着，我就知道，希望还是还有。
终于，南宫游非还是停了下来，但是没有回头
“小宁妹妹，你这是何苦？”
我很想说话，但是此刻却不住地剧烈咳嗽，几乎要把肺给咳出来。塞北的寒风虽然没有让我太难过，但是这里的风沙却让我娇弱的肺从此一过于运动，便咳嗽得死去活来。
他一边无奈地为我顺气，一边摇头叹息。
我抬头看见他也正看着我，原来满是笑意的蓝眼睛里竟然满是没落。
他一直都是那么爽朗，他一直都是笑着，他一直都是那样快乐，那样满不在乎，我甚至以为他生来就是只会哈哈大笑，他本来就应该这样潇洒于尘世之间的。我从来没有想过他这样的人会有这么寂寞的神情，我根本没想过他，也会难过。
我一直不相信会有这样的人，他笑的时候，不论你的心情多么灰暗，也会跟着他明亮起来；我一直不相信会有这样的人，他伤心的时候，你会难过得几乎看不下去。我不知道他难过什么，应为提出要偷袭胡人的是他，提供胡人驻地的人还是他，急着要撕破我们之间的合作关系的依然是他，我真的不明白，这样做的他，究竟在难过什么！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是，请你不要劝我，我决定的事，是任谁也无法改变的……思宁”他第一次没有叫我小宁妹妹“我想你是清楚，这个族长的位置我是一定要的，但是，我做了族长也未必一定会和你作对是不是？只要你们助我，我定然保证你们以后可以在大漠里安然。”
我摇头，喉咙里有一片苦涩的血腥味，他这么悲戚绝望的眼神，我不敢正视，我只能把头转开。但是，无论他说得多么悲戚，我都不会相信，因为如果他以后真的不会和我们兵戎相见的话，他那样性子的人又怎么会这样悲戚？他的野心，早就超出我的想象了。
“我和霄寒都没有野心，来这里都是不得已的，我们也不求扬名立万，只求能活着离开而已，南宫，何苦逼迫我们？”
“看着我！”他用力扳过我的脸，让我直视着他“你就这么不相信我？你就这么觉得我会杀了你和谢霄寒？恩？！”
“你不会，可是我们彼此的立场……身不由己。”南宫，我相信你的承诺，只是，你若要的那么多，即使心里不愿意，我和霄寒必然迫于自己的身份立场和你举刀相向的。这不是什么功劳的问题，也不是一个指挥或者一个参军的问题，而是……如果南宫游非当真要称霸大漠，那么，即使他放过我们，皇帝也会杀了霄寒，而罪名就是：指挥不善，损兵折将。霄寒死了并不一定代表着我也要死，但是即使我能够再一次从皇帝的惩罚之中逃出，我自己扪心自问的时候，会不会愧疚呢？
这些，南宫游非又怎么会看不出来？这也是为什么他给了我承诺，却还是那么难过的原因。他不是一个会说谎的人，但是，他的诚实很多时候却比说谎还要可怕。
我看见南宫阖上了他漂亮的眼睛，把头转到一边，双手的骨节握得雪白。
漫长的沉默，沉默，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我听到南宫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抬头，看见他默默走近我，温暖的手掌抚过我的脸，眼眸里有波涛似的情感，翻滚，沉淀而后化为浓得化不开的遗憾与绝望。
他也许想笑，但是只是在嘴角扯出一丝苦涩的弧度。
他的手轻轻地拍拍我的头，反身离开，留给我一个模糊而悲伤的背影。
“……我是一个懂得舍弃的人……”
南宫……南宫，南宫！
南宫你这样子，不过想让我知道，我们注定是对立的，就如同天与海，水与火，阳光与雪，只有彼此增减而不能融合。就像你的血管里流动的，是与我不同的血液，你的眼眸，是和我们不一样的海蓝；你何苦给自己找这么多的借口和理由呢？我们之间并没有承诺，你既然不能放弃自己的抱负或者说野心，那么我们之间从一开始就是出于利益而在一起奋斗的，只要你肯这么想，就不会这么痛苦了，不是吗？
有雪，纷纷扬扬地落下。落在我的身上，也落在南宫离去的背影上。清冷地融化在我的心间，微微地，有些凉。
我们相识的时间太短，但是生死之交我们却一同经历过了，如果我是男人，也许我们已经称兄道弟了，可惜我们的交情在你的事业之前，轻若鸿毛……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朱颜落·盟约微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