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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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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住她!”我对小衿道,自己提刀走上前,打算亲手取了这只恶贯满盈的狐狸精的性命,顺道剥了她这身毛色极好、油光发亮的皮,给我那有风湿的爹做件大氅。
不想这狐狸精很有几分力气,手腕轻轻一扭,就挣脱了小衿的掣肘,嚯一下扑到我的裙边,哭哭唧唧起来:“侠女,侠女,你就饶了妾这一回吧,你此般貌美,想必心地也是纯善,你这一刀下来,妾这千年修为可就散尽了啊!。”
“哼,倒是挺识货。”我心道,我手里这把刀可是当年随我一起在太上老君的八卦炉里炼过的,六丁神火烤过的东西,用来杀一个狐狸精,倒还大材小用了呢。
那狐狸精见我不答,竟开始扯起我的裙摆来:“侠女,你就发发善心吧,侠女,妾求求你了。”
我被她叽叽喳喳的闹得脑袋疼,小衿看出了我的不耐,冲上前来将她拉的离我远了些,啐道:“你吸男人精气的时候,可有想到‘心善’二字怎么写!”
那狐狸精半坐在地上,可怜兮兮地以手抹泪,轻声啜泣道:“妾……妾,那些都是好色之徒,妾这是为民除害啊!”
“好个不害臊的狐狸精!”小衿指着她骂道:“你方才糟蹋的那个孙秀才,每日里除了读书,便是给老母浣脚,教儿女写字,为妻子描眉,是这儿十里八村,有名的孝子、慈父、良夫!你敢说,他是好色之徒!”
我听完一愣,心想道小衿不愧是在土地爷手底下干过活的,一个秀才的家里家外,也知道的这么清楚。
“妾……妾……”那狐狸精眨巴着眼儿:“这厮平日里装的一派斯文,实乃衣冠禽兽,适才,他见妾孤身一人在这山中,竟起了歹念,想将妾拉至那片林子里,”她双眸含泪,痛心疾首地伸出胳膊,往东边一指:“强要了去,妾动手,委实无奈啊!”
“呸,不要脸的老狐狸,”小衿实在听不下去:“你坐拥千年修为,一个凡人,如何敢对你用强!”
“好了小衿,莫要再与她废话,赶紧取了她的皮子回地府去,小缇跋久不见我,可是会不高兴的。”
我将小衿拉到身后,举起手中鸾刀,朝那狐狸精的天灵盖劈去。
“住手!”不知从哪劈来一道紫雷,不止震的我手麻,心肝也麻了两下。
“索命!”小衿凑过来扶我:“你没事儿吧!”
我抖开她的手,警惕地扫了一眼周围,道:“没事!”心中却有些打鼓。
难不成,这狐狸精说的是真的?老天爷见我滥杀无辜,要拿雷劈我?我有些心虚地将高高举起的刀放了下来。
“等等,”我隐约觉得有些不对:“笑话,阎王爷是我爹,我想杀谁,就杀谁,这世上,谁敢管?”
如此一思索,我便有了底气。
我揉了揉麻麻的手腕,嗖地将刀往前方一擎,杀气腾腾道:“哪个敢拿雷劈我,不要命了!”
喊完觉得自己那气势真是不得了,还挑眉望向边上的小衿,让她学着点。
其实今日是我十八生辰,也是我第一次出地府杀人,不,杀狐,难免有些生疏,出些意外,也在情理之中,是吧?
“姑娘这一刀,就要散了她的千年修为,是否太过狠毒?”一管好听的男声传来,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让我想到云雾后头的远山,神秘飘渺,惯是迷人。
伴着树叶的沙沙声,那座‘远山’终于现出了真容,我定睛一看,是个俏生生的白面郎君,整个人如水墨画一般,浓淡相宜,一下子就将我十八岁的芳心,勾走了一半。
啊呀,索命我这些年在忘川河畔见到的鬼魂不下千千万万,就没一个能比过他的,原来,这好看的,都在人间呢,那怎么才能,将他带到地府里去呢?
我盯着他,心中有些后悔,早知道我就把黑白无常带出来了,这样,将他的魂魄一勾,高高兴兴地捆回地府去成亲,岂不美哉?
“姑娘,”白面郎君伸出修长的五指,在我眼前晃了晃:“姑娘?”
“嗯?”我回过神来,方才想远了,如今这个白面郎君正说我狠毒呢。
被这么一个俊俏的人误会了,我心中自是万般不情愿,便打算开口解释。
谁知那狐狸精竟然一个‘没站稳’扑进了那白面郎君的怀里,捏着像是在酒酿里泡过的嗓音,道:“公子,快救救妾吧,这位姑娘,不但要废了妾的道行,还要剥了妾的皮,给她爹做衣裳。”
她左手举着一方帕子掩鼻嘤嘤地哭,右手做兰花指状,柔若无骨地指着我,眼中含波,好不委屈。
果然那白面郎君当下就心软了,连带着看向我的目光都多了丝鄙夷:“姑娘这般好相貌,竟有副蛇蝎心肠!”
我眉心一皱:“你眼睛瞎了吗,我这是替天行道!”
“嘘!”我话音刚落,他忽然煞有其事地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姑娘小心说话,天要是听见了,劈下来的,可不是方才那挠痒痒一般的小雷了。”
“我说你这臭书生,闲的你啊,赶紧躲开,别耽误我们家小阎王办正事儿。”小衿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走到我前头,开口教训那白面郎君。
“在下旁的不管,就爱管闲事。”白面郎君也往前迈了一步,将狐狸精从自己怀里扯出来,推到身后。
我看着更是来气,万是没想到他会如此护着这只狐狸精:“那我就连你一起劈了!”我将刀往前头一指,放了句狠话,心里却想着他能迷途知返,将后头那只狐狸精露出来。
谁知他哂笑一声,道:“姑娘这点本事,还是先回家练个几年,再出来劈人劈狐吧。”
“你!”我闻言怒从中来,今日头一回出地府,本是想在人间到处逛逛,路上看见妖怪作恶,脑袋一热便拔刀相向了,谁曾想不但落了个恶毒的名,这会儿还叫人瞧不起了:“看我不打的你求饶!”
我举着刀往前冲,却被小衿死死拉住:“索命!”
“做什么!”我一心想挥刀砍人,没好气道:“快松开我。”
小衿不但没松开我,还拉的更紧了,她凑到我耳边,小声道:“索命,这书生虽然可恶,可说的话也不无道理,看他方才出手,我们定然是打不过,今日这狐,是杀不成了。”
我扫了一眼握刀的那只手,方才被雷劈的震麻之感,仿佛又爬上了手腕。
小衿见我迟疑了,继续跟我咬耳朵道:“而且,万不能叫那狐狸精看了笑话啊。”
我目光跃过白面郎君肩头,看向那只狐狸精,恰好她也正看过来,一双上挑的眼眸看似楚楚可怜,却暗藏有几分得意与挑衅,吃准了我暂且奈不了她何。
罢了罢了,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从小,我爹就教我,不论做鬼做人,都要能屈能伸,打不过就跑。
你等着,下回我将十大冥帅带出来,定将你劈的稀巴烂。
“小衿,我们走!”我狠狠瞪了他们俩一眼,冷哼一声,转过身,将披风抖得老高,留下了一个我自认为很洒脱的背影。
回了地府,我有些低落,明明是那只狐狸精的不是,怎么最后换做我叫人误会。
没想到我十八岁刚长出的情窦,还未来得及开,就折在了土里。
我着实郁郁不解,便去找我娘倾诉。
说来玄乎,我娘是地府东边望乡台上的一块顽石。
我四岁那年,时时喊着要娘亲,吵得我那日理万机的爹头疼不已,无奈之下,将我带到了望乡台。
他望着那块一人高,边角圆润的石头,对我道:“这就是你娘亲。”他的声音很轻,手抚着那块石头,像没吃饱饭似的。
我却‘哇’一声哭了:“你骗人,恶狗村里的大黄、二黄都长的像它们的娘亲,为什么我跟我娘亲一点也不像!”
谁知我那前一刻还像没吃饱饭浑身无力的爹,闻言愣了一下,便哈哈大笑,气声如钟道:“你是小阎王啊,自然是不一样的。”
我歪着脑袋想了片刻,问道:“那我是从哪里来的呢?我听大黄、二黄说,它们是从娘肚子里出来的。”
我爹像是憋住了气一般,面皮涨的通红,几度张口却都没说出话来,最后叹了口气,才道:“自打这石头到了望乡台,我便日日来看,久而久之,竟生出了情意,得上天垂怜,三年又八个月后,‘嘣’的一声,一个大白娃娃呱呱坠地,那就是你。”
我呆了好半晌,兴许是被他那一声‘嘣’给吓着了,许久才道:“这么说,我是石头里蹦出来的?”
“不错。”我爹郑重其事地点点头。
而后我觉得自己很威风,人家都是娘肚子里出来的,就我是石头里蹦出来的,酆都城里的小玩伴听了,也都觉得我很厉害。
因此我高兴了好一段时日,每日都要去望乡台一趟,对着那块石头唤上几声‘娘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