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山神我要了》荆度

3、第 3 章

　　那日之后，耗子精就以本大王男宠的身份，在地府赖了下来，不仅我走到哪儿跟到哪儿，还夜夜霸占我房里那张，铺了十八张上好狐狸皮的床。

　　可怜本大王堂堂地府之主，被逼的要去睡书房，就这样，外头还以为我夜夜笙歌，美男在怀美酒在手好不自在。

　　“索索，花瓣已经铺好，今夜与我一同睡吗？”
　　耗子精像请安一样，每晚都要来我问这么一句。
　　“我睡书房。”
　　“好吧，那我回去了。”
　　“等等——”
　　“索索？”耗子精‘刷’地转过身，满眸期待地看着我。
　　“你以后……别去摘彼岸花了。”

　　今早小衿有些为难地告诉我，因为这几日耗子精‘辣手摧花’，忘川河畔的彼岸花海，秃了一小片，严重影响地府整体景观。
　　她还委婉地表示，大伙都希望我可以节制一下，身体为重。
　　我真是有苦说不出。

　　“好。”他眨巴眨巴眼一口就答应了我。
　　我刚松了口气，只听得他继续道：“不过，你今晚要跟我一起睡。”

　　我推门的手僵在半空：“本大王不习惯枕边有人。”
　　“我可以变回真身。”
　　“……”

　　最终我躺上了那张阔别了好几日的狐狸皮大床，不得不承认，还是自己的床睡着舒服。
　　当然，如果离我二尺之外，没有躺着耗子精就更完美了。
　　他灼热的目光像一块烧红的铁，烙在我背上，一直烫到心里。

　　不知过了多久，我小心地转过身子——实在麻的受不了。
　　以防与耗子精的目光对上，我紧闭着眼，可躺好后，还是忍不住偷偷睁开一条缝，这才发现我根本不必担心这个——耗子精已经睡着了。

　　我一直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这下可以好好打量他了。
　　我见过许多美男子，还是要赞一声，耗子精的皮相，实属上乘。
　　不过，单从容貌来看，他与我的故友，并不像，而且，我故友是捉妖师，生平最爱捉妖，耗子精是是妖精，生平最怕……捉妖师？

　　我越理越乱！明明是两张不同的面孔，两种不同的身份，我为什么会觉得，他们是同一个人？

　　罢了！与其瞎猜，不如看个清楚。
　　我眸中燃起六丁神火，欲探一探耗子精的前世今生。

　　半刻钟后，我熄了火焰，失望之余，又隐隐有几分开心。
　　什么都没看见。

　　虽然这位故友，是我三百年来一直在找的人，可也是近日我才明明白白地知道，若真的相见，我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他大抵是除了烛九阴之外，我最不想见到的人。
　　不想见烛九阴是因为恨，而不想见他，则是因为愧。

　　罢了！我就当你是他，又不是他吧，这样朦朦胧胧的，反而让我觉得轻松与安心。

　　看着他睡着的模样，我玩心忽起，想摸一摸他的鼻子旁，有没有胡须。
　　“索索，我叫星回，”他扣住我的五指，眼睛慢慢睁开：“星回。”
　　“那个……”我干笑了几声将手抽回来：“我还是叫你耗子精吧。”
　　“你还真是——”他无奈地扯了扯嘴角：“随你吧。”

　　我哼了一声，平躺着，手指一圈圈绕着自己的发丝，没再说话。
　　耗子精也没再开口，在两道平稳的呼吸声中，我渐渐有了睡意。

　　“大王！大王！”半梦半醒之间，隐约听见有人呼喊。
　　我下意识地捂住耳朵，大概以为自己在做梦，直到耗子精推了推我：“索索，索索。”
　　“干什么！”我凶狠地瞪了他一眼。
　　“嗯……不干什么，”他半支起身子，指了指门的方向：“外头有人喊你。”

　　我皱了皱眉，将信将疑地竖起耳朵去听。
　　“大王！大王！”

　　是小衿的声音，听上去很慌乱。
　　我想也没想，嗖地冲了出去。

　　“出了什么事？”
　　“大王，”她见了我反倒镇定下来，只是神情依旧凝重：“有人闯入无间地狱。”
　　我小小地吃了一惊，无间地狱这种地方，听听都避之不及，竟然还有人上赶着去？
　　“抓住了吗？”
　　“没有，”小衿摇摇头：“不过，贼人也别想轻易出去。”
　　“走，过去看看。”

　　到了无间地狱，我粗粗看了几眼，除了翻到的几个油锅，没别的什么大破坏。

　　“不必惊慌，”闯进来的是谁，我心里已有了数，想赌上一把：“将油锅重新架上，把剩下的狐狸精丢进去。”
　　“是。”豹尾马上应声吩咐下去。

　　“大王？”小衿仿佛猜到了我的心思，两道弯眉蹙了蹙：“还是先抓住贼人要紧。”
　　我冷冷一笑：“她自己会出来的。”

　　我让他们搬把椅子过来，今日本大王闲来无事，决定亲自坐镇无间地狱，观油锅酷刑。

　　没过多久，油锅里的油咕噜噜地沸腾起来，映着火光，是甜甜的枣花蜜的颜色。
　　“大王饶命啊！饶了奴家吧阎王爷！啊——”
　　“一”
　　“啊——啊——”
　　“二”
　　“狠毒的女人，我们主上……啊——！”
　　“三”
　　我靠在椅子上，一只一只数着下油锅的狐狸精，数着数着眼皮开始打架。

　　“大王，大王，”小衿趁人不注意轻轻推了推我：“你困了吗？”
　　我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忽然感觉耳朵一痒，小衿压的低低的声音传来：“您要是不怕什么纵/欲过度，掏空了身子的流言满地府飞，就放心在这儿睡吧。”

　　我一个激灵，睡意瞬间飞到九重天外，瞥了一眼若无其事的小衿，理了理坐姿，继续观刑。
　　“现在是第几只了？”我悄悄问小衿。
　　“第九只。”
　　我轻哼了一声，盯着将要被推进油锅的第九只狐狸：“真是沉得住气。”

　　等等——这是只黑狐！

　　我既惊且喜，若我没有猜错，那贼人，马上就要出来了。

　　“一，二，三……”

　　“刷——”
　　一道黑绫凭空出现，裹住马上要滑入油锅的黑狐。
　　黑狐被黑绫的力拉到一旁，后退了好些步才站稳，却料不到一抬头就是我的鸾刀。

　　“阿姐！阿姐！你在哪儿！”黑狐绝望地大喊一声。
　　周围刮起漫天黑雾，好半晌才散去。

　　“果然是你，”我看着不远处那副许久不见的妖艳面孔，淡淡一笑：“娆娆。”

　　“敢问阎王爷，”她眼中的凌厉一闪而过，而后是她惯有的柔弱模样，带着丝壮着胆的质问：“何故杀我族人！”

　　“无故，”我看着她惺惺作态，却懒得陪她一起做戏：“本大王，就是无故杀你的族人。”

　　“你！”她又气又怒，险些连真身都压不住。

　　“我怎样？”我慢慢站起来，收了嬉笑：“我说过，要杀尽你门下的狐狸精，让六界再无北斗山，说了，就要做到，你说是不是，娆娆？”

　　“求阎王爷高抬贵手，放过北斗山，放过狐族，”她定定地看了我许久，然后缓缓地跪了下去：“娆娆愿生生世世永堕无间地狱。”

　　“你要永堕无间地狱？”我疑问道。
　　“嗯。”她点点头，委屈和坚定的度把握的刚刚好：“求阎王爷成全。”

　　“本大王，不成全，”我顿了半晌，重新坐回椅子上：“你愿意来，我却不愿意你脏了我的地儿。”

　　她闻言先是一僵，接着轻轻地低下了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透过薄薄的衣料，我可以看见她藏在袖口下的拳头握得紧紧的。

　　“索命，”良久，她重新抬起头来，却不再称我阎王爷：“你恨我，便要杀尽六界之狐，可你也恨烛九阴，却怎么，不对章尾山下手？”

　　“不急，”我将身子靠到椅背上：“狐狸精还没杀完。”

　　她嗤笑一声：“分明是余情未了，却要拿我们狐狸精做借口，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当然会痛，”我看着她，出奇地平静：“但跟你们没有半点关系，对于你们，我连良心都没有。”

　　“近三百年不见，你倒是学会欲盖弥彰了，索命，”狐狸精站起身来，颇有些咬牙切齿：“你如此疯狂地屠杀我北斗山狐族，是因你的心里，从来没有放下过烛九阴！你恨他，却更爱他，舍不得伤他分毫，也舍不得动他的章尾山，只能将恨意发泄到我头上！”

　　“你就是这样想本大王的？”我把玩着手中的鸾刀：“未免太俗气了，娆娆。”

　　“呵呵……”狐狸精冷笑了几声，看着我的目光很是鄙夷：“你将他押回地府，不就是为了能锁他在身边，得不到他的心，也要得到，他的人。”

　　“……娆娆，你对我的误会，太深了，”我扶额轻叹：“再说，他的人，我早就得到过了。”

　　她嗤了一声，道：“你若——”

　　“你不必再激我，”本大王惦记着回去睡个回笼觉，没心思再与她饶舌：“你找不到烛九阴的，更别以为将他放出来搅浑六界的水，你北斗山，就能浑水摸鱼高枕无忧了。”

　　“你……”狐狸精一双桃花眼瞪的圆圆的，好似心里的小算盘被我‘听’了个干净。

　　“我？”我站起来微微伸了个懒腰，捆妖绳从袖中放出，轻而易举地缚住了她：“我今年，三百一十七岁了，这年纪，总不是白长的。”

　　捆妖绳下，狐狸精万分痛苦地在地上打滚，真身人形，来来回回变个不停。
　　“阿姐——”方才那只黑狐扑到她身边，想去扯那捆妖绳。
　　“你走开……别……碰！”狐狸精咬着牙，滚的离她远了些。
　　“阿姐！”黑狐扑簌簌地开始掉眼泪，真正的狐狸精般的我见犹怜。

　　“真是可怜，”我打了个哈欠：“下油锅吧。”

　　“是。”

　　出了无间地狱，我慢悠悠晃回地府，半路却躺到了彼岸花海里。
　　红花如锦被，鼻尖香气送我入梦。

　　“索索你说的，铺满花瓣的大床，难不成，就是指这彼岸花海？”
　　正浅眠着，耗子精忽然出现，我睁了睁眼，见他手中折扇敲着脑袋，一副原来如此的模样。

　　我倒是习惯了他的神出鬼没，并没有多惊讶，也懒得跟他解释，翻了个身继续睡。
　　他许久未曾出声，接着我感觉到身旁有人慢慢躺下。

　　彼岸花海挺大，一起躺便一起躺吧，左不过醒来又多一个‘大王携男宠白日酣睡于彼岸花海’的八卦。
　　我的心越来越大了，耗子精功不可没。

　　我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坠入更深的梦乡。

　　“今日看你此般从容，应当是放下他了吧？”
　　梦中好像有人在问我话。
　　“放下谁？烛九阴？”
　　“嗯。”
　　“没有。”
　　“那提到他时……”
　　“如果你近三百年里，每年，每月，每一天，每一时每一刻，每一次呼气，都清清楚楚地恨着一个人，却又假装不知道自己恨他，你也会这般从容。”
　　“原来是……这样啊。”
　　“嗯……是这样。”
　　我睡得越发昏沉，耳边细语，再听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