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翳启风尘》年硕

8、歃血大典

　　月亮可不像太阳，太阳出来的时候，招摇地把整个天地都照亮堂了。月亮总是在天黑以后总是悄悄地爬上夜空。
　　“殿下，更深露重，早些歇息吧。”荆落的贴身婢女若姝把一件藏青色风衣披在荆落身上。
　　荆落下意识往左侧移开，接过风衣，自己披好。
　　“殿下不必如此介怀，我们做婢女的，本就是为了服侍主子。”若姝习以为常地后退几步，行了个礼。
　　荆落勉强挤出一抹笑：“我又没有行动不便，也不是孩童，这等事那还是力所能及的。”
　　若姝倒是很会意地微笑了一下，缓缓说道：“殿下可还是为了明日歃血大典之事烦扰。”
　　“这九重天上，再无人比你更了解我了。”荆落轻叹了口气，“你说，若是留言属实，你会投入谁的阵营呢？”
　　荆落看向若姝，她眼神躲闪了一下：“流言真假并不重要，反正天后这么急着操办歃血大典，也是为了帮你尽早巩固势力，众仙家没了先天帝带法力的血液，已经有些开始出现不适了。”若姝顿了下继续说道，“相信大家都拎得清，是相信一个不明真假的流言，还是眼前孜孜不倦的天子。”
　　荆落皱了皱眉：“我也真是矛盾，若真有个叔父，这天帝之位我不争也是可以的。可又想到，叔父销声匿迹这么多年，或许是酿成过什么大错，让他即位，会不会毁了天地来之不易的平静呢？那我呢，我会不会把天帝好不容易维护的天下治理的分崩离析？”
　　若姝又行了个礼：“若姝相信殿下的能力。夜太深了，殿下快去休息吧，让天后知道，又要责怪若姝照顾不周了。”
　　这一夜，荆落虽在玉塌上面躺下，却整夜未曾合眼。倒是太阳微微升起的时候入了眠，睡了几刻之后，就像往常一般在书房读起了兵书。待太阳升到正空，若姝进来上了些早食，荆落匆匆吃过就得任凭上了年纪的侍女们捯饬自己，准备歃血大典的事宜。
　　烈日高照的正午时分，一切都已准备妥当。荆落未千岁之时，按照天界礼数，只能将半数头发束于发髻之中。今日歃血大典，说白了也就是荆落顺理成章的继位大典，婢女们将其全部头发都束于金质发髻之中。平日里本就一本正经的天子，在金色华服和头饰的映照下更显得端庄肃穆，任凭谁也不会和一个几日前刚刚成年的小少年联系到一起。
　　天后离樱更是盛装出席，华服拖地，银色头饰华丽无比，身上星石闪闪，好不夺目。离樱站在祭坛一侧，等待吉时到来。众仙家已将摆着上等佳酿的祭坛围得水泄不通，却也井然有序。
　　待太阳光芒照射到水虹殿的虹钻，整个大殿都被七彩的光芒笼罩之时，离樱不怒自威地喝到：“吉时到，行礼。”
　　众仙家瞬时扑地，声音撼动山河：“恭祝天子殿下开山河百泰，恭祝天后娘娘历福寿两全。”
　　回音还回荡之时，一位婢女躬身举着一方礼板，一把翡翠小卧于方板之上。荆落从水虹殿的正门进入，众仙家即刻躬身礼让出一条甬道。荆落走上祭坛，双手捧起翡翠小刀赐刺于胸膛之上，霎时鲜血淌出。用心头至纯之血做赐予仙家们酒酿中的血饮，虽可大大提高饮酒之人的修为，却损伤自身仙根，荆落待臣之真心天地可鉴。离樱接过礼刀，用小玉杯接着荆落的心头血，待鲜血止住，将小杯没于酒尊之中，玉杯即刻溶于酒内。
　　离樱大喝道：“赐酒。”瞬时涌现数十名婢女将盛着祭酒的银杯分发于殿内的大小神仙。
　　酒杯虽握在手里，但众仙家却没有即刻入口。若是喝下去便是誓死追随太子，再无回头之路。而那位流言中相传的玄彬天叔若当真存在，他日将荆落手刃，那么殿内的所有神仙都将陪葬。
　　离樱见状，即刻双膝跪地：“臣离樱，愿唯天帝荆落马首是瞻。”
　　宇若带头与数位仙家效仿天后给荆落立威，可除去这几位忠心之人，多数大臣终是犹犹豫豫不敢饮下。
　　突然大家都开始起哄起来：“崂山君、醪糟君，你们二人仙龄最大，侍奉三代天帝。你们来评评，这玄彬天叔之说是真是假？”
　　众人齐刷刷看向两位头发花白的老先生，偏清瘦的那位乃崂山君，偏圆润的那位乃醪糟君。
　　醪糟君倒是面不改色若无其事，崂山君吞吞吐吐说道：“确，确有其事，玄彬天叔当真存在，就被封印于天池火山之中。”
　　醪糟君愤懑说道：“先帝之托，你怎能罔而不顾？”
　　崂山君不满说道：“你少一副清高样子，并且，并且这玄彬天叔才思敏捷不减先天帝，统兵领帅皆有其道。”
　　众神仙皆啧声，议论纷纷。
　　荆落一时不知所措，天后暴怒，高声喝道：“我看谁敢再造谣生事？”
　　一时间水虹殿寂静无比，可偏偏就在这时，祭礼上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不见其人，先闻其声。
　　“未曾想这歃血大典如此热闹，我还真是来错了时候。”话音刚落，一位便衣的年轻男子只身一人进入殿中。
　　“玄彬，你怎么会？”离樱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那眼睛都已瞪得充血，甚至还有血泪的苗子。雨夜，无助地呼喊，苍白的面庞，白衣上的鲜血，被掐的发红的肩颈，十万年里每时每刻都在缠绕她的噩梦一瞬间袭来。
　　歃血大典须得天界所有神仙来参加，竟无人发现，天池火山的封印已被悉数冲破，玄彬及其部下来势汹汹。
　　“我原本便该是一切的主宰，当年若没有朔风，就凭我那无能的长兄又怎能死灰复燃？”玄彬在天池火山关了十万年，再次出来时，还是十万年前的样子，眼角像是涂着紫色的眼影，眼神凌厉，但也算不上狠辣之相。但他的眼神已不是当年那般愤怒冲动，即使是说出压抑在他心底数万年的心声，也不过是轻描淡写。
　　玄彬在众目睽睽之下，割破手掌。紧接着一同与他被困于天池火山的昔日部下们持着酒尊与杯器从大门进入殿内，玄彬鲜血流入酒尊之中。他不是第一次做这等事，动作熟练，一气呵成。
　　“有没有哪位明智的大臣，抛弃这个小毛孩来投靠我的？”玄彬邪魅一笑。
　　此话一出，祭坛外面的臣子犹豫了片刻，便已弃了酒杯散了大半，投入玄彬阵营。荆落本就剜了心头血伤了元气，此事一出，更是面色苍白。
　　正在这时，天空中突然电闪雷鸣，一条烛龙降入殿内，化成了东君的模样，东君今日破天荒地穿了件深红袍。他一早便感应到天池火山的封印岌岌可危，但他没再白费力气去加固封印了，这封印数万年来被玄彬和他的部下日夜破坏，早已破烂不堪，就算是朔风回来，也最多再撑个千年。他想来想去，倒不如穿件红袍，至少在气势上压倒对方，给荆落那小孩，添点人气。
　　“这祭礼可真是热闹，我不过多睡了一会儿。”东君伸了个懒腰，装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自顾地乘了荆落酒尊中的酒掩面喝下：“这天后还真是不吝啬天宫中几十万年的佳酿啊。”
　　这东君乃上古神兽烛龙，至今已有几百万岁，跟随创世神朔风修炼，平定过不少祸乱。其法力，地位，不容小觑。此举也算是定了想要追随荆落的天神摇摆的心，拉拢了一部分萌生去意的人群。
　　众神确定了各自的阵营，饮了酒便是签了生死契，后悔也来不及了。荆落虽年幼但天资过人，能力也是有目共睹，再加上东君的助阵，和神仙们对先天帝的赤胆忠心，比起玄彬这个皇叔，竟还占了上风。
　　“离樱，我好不容易回来了，叫侍女把皇兄平时住的地方给我收拾出来啊。”玄彬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离樱身边的侍女不愿看主子受委屈，气冲冲地回了句：“天帝的寝殿，你凭什么居住。”
　　“这话你倒是可以问问你主子。”玄彬邪魅一笑，扬了一下胳膊，那侍女成了一尊石像，他站在原地叹了口气，石像顷刻化为灰烬。站在玄彬身旁的臣子，心中发怵，不自觉地喘着粗气。
　　“别紧张，我是不会伤害我的人的，不过你们也要知道，你们的命都攥在我手里。”说完此句，玄彬便没了身影，不过玄彬嚣张的笑声，倒是余音绕梁，经久不灭。
　　他现在可没空去接见那些刚收入麾下的部下，毕方生前同他说过暮结那小子转世成人且记忆犹存。十万年前的大战，玄彬虽然战败，但暮结依旧功不可没，他们又是自小相伴的兄弟，情同手足。这好不容易冲破了束缚十万年的枷锁，玄彬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与他谈天说地，把酒言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