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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天子生辰 ...

  •   夜幕降临,群星笼罩。云弦客栈的烛光纷纷点亮,一片祥瑞,可看得到的是祥瑞,看不到的是心事和危机。
      荆落坐在窗边望着九重天的方向,自己的伤还没有痊愈,父皇的嘱托虽牢记心里,夜不能寐,可这天地之大,寻一个人谈何容易。
      “天子,水木二神求见。
      “你们进来吧。”天子收起自己的心事,俨然一副高贵逼人的样子。
      花房的门窗紧闭,花房内部,正如传闻中的那样,没有蜡烛,却灯火通明。皋繁的红衣边发出深蓝色的光晕,宇若的衣边泛着淡绿色的轮廓。而荆落天子全身像是沾上了黄金粉末,闪闪发光。褪去白日的伪装,神仙独有的神光在黑夜里绽放,尊贵无比。
      “水神皋繁。”
      “木神宇若。”
      “奉天帝遗命,前来协助殿下。”二人异口同声地说。
      “那你们应该知道我们要做什么吧。”荆落的声音很低沉,却很洪亮你。
      “天帝已有所托。”皋繁英气逼人地答道。
      “天子,这几日思媱姑娘照顾你时,我们一直在暗中保护。但我总觉得思瑶姑娘没那么简单。”宇若说道。
      “何出此言?”对于思媱,荆落有一种莫名的好感,这种好感让他对思媱几乎毫无戒备之心。宇若的话也算是给他提了个醒,九重天上危机四伏,他对谁都不能掉以轻心。
      “今日,我看到她的血伤了上古神兽毕方,虽是小伤,但可见她的血液中是有法力的。可我们又丝毫感觉不到是什么力量。”宇若的眉头紧皱。
      “我会留意的,毕方十万年来了无音讯,这次却突然出现,继续追查下去。”这一切,都太过蹊跷。
      “属下办事不力,让她逃了。”皋繁羞愧地说道。
      “无妨,你们不必这么拘谨,我们多加小心便是。你们准备一下,两日后我们便出发去寻找朔风古神。”
      “可这天地之大,我们又去何处寻找?”宇若抿了抿嘴吧。
      “父皇说过,生是缘,死是缘,遇见是缘,错过亦是缘。有缘自会相见。”荆落转了个身,示意自己要休息了,皋繁和宇若即刻便离开了。

      我躺在床上,心情久久难以平复,倒是回忆起一段年少时的一桩往事来。
      “很久很久以前,天地只是一片混沌。盘古开天辟地,化为擎天柱,支撑天地。斗转星移,自然始现。死寂了数万年的天地终于又出现了一个生灵――女娲。女娲造人之后,为了守护好天下苍生,就创造了神。神仙掌握着不同的自然之力,接受着人类的供奉。可是不久,神仙们为了获得威严和至高无上的权利,展开了一场厮杀。水神共工撞倒擎天柱,给人间带来了一场浩劫。女娲责共工及其后人世代接替天帝之职,更是创造了佛神去约束着神的行为。”说书人的故事让六岁的思媱听得如痴如醉。
      “那,做天帝不是很厉害么,为什么说是责罚呢?”我小轻声地嘀咕着。人来人往的茶楼突然静止下来。说书人瞬时闪到我面前,低声说道:“因为权力越高,就越身不由己。”一语说罢,老爷爷便消失在恢复喧闹的茶楼,无影无踪。
      十几年过去了,我总是会想起那个场景,一个满脸皱纹的老爷爷,眼睛里布满血丝,低沉地说:“权力越高,就越身不由己。”那是我曾以为的神,拥有着无穷的力量,无尽的寿命,却在自己无法左右的生命里,渐渐苍老。
      不过皋繁和宇若倒让我重开了眼界,我回想着自己的经历,心狂跳不止,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这一眨眼就到了凌晨。翻身的片刻,我看到门外有一个火影飘过,想着应该又是那毕方鸟出来作祟了。把黄昏时分命悬一线的时候忘到九霄云外去了,赶紧穿上鞋子,披了外衣追上去。
      我跟到荒地里那火影便没了踪影,倒是见到宇若和皋繁。奇怪的是,一片荒野中,不知为何有一幢高楼矗立着。天空突然被黑红交织的云彩笼罩,不时可以看到热烈的火舌。
      “思媱姑娘,此处危险,你先回去吧。”
      我见宇若正要施法把我送回客栈,赶紧好言相劝,显示自己不是无用之人。“我的血对付它还是有些用处的,我留下来或许可以帮你们。”我恳求着。
      宇若犹豫了两下,还是停下了动作。
      恰在此刻,一团火球从云层中向我们三人袭击来,宇若用残剑将其劈开,破碎的火球坠于地面,地面深陷。宇若腾空而起,四周衰败的落叶突然散发出光彩,随着宇若的起身,无数的绿叶像是无数锋利的刀刃,向天空中的云层劈去。那团云层渐渐变得浅淡,可是只一瞬间,云层的面积迅速扩大,漫天火球向宇若袭击而去,宇若被打中了肩膀,从高空坠落下来。皋繁立刻迎上前去,抓住宇若的手腕。
      “你还好吧?”皋繁神情略显紧张,很是担心。
      宇若像是丝毫没感到疼痛,反倒露出笑容:“彼时你也会这样抓着我的手腕,当下你也是紧张我的。”皋繁的眼睛看向旁侧,扶宇若落地后,迅速冲入那团云彩,天空一瞬间乌云密布,电闪雷鸣。皋繁和那团云层斗争了不久,便显出了劣势。宇若越看云层下的高楼,越发觉得突兀。
      “思媱姑娘,你可否随我去那高楼中。”可以看出来,宇若本不想麻烦我的,但是肩膀受了伤,一时挥不起剑,二人作伴多少也能有个照应。我也觉得那高楼蹊跷得很,扶着宇若,一眨眼的功夫便进了屋内。
      这高楼里,可是另一番光景,人潮拥挤,人声鼎沸。他们下意识地避开人群,上了旁侧的楼梯。我一不留神,撞到一位打扮俊俏的男子,对视间,我竟觉得那人眉眼之间如此陌生,却又无比熟悉。宇若从未见过毕方化作人身的样子,自然不知道那是女扮男装的毕方。
      幽静的楼梯之中,宇若这才静下心来思考刚才的一切。这火云应与昨夜的漩涡同源,都属毕方。只是今日那火来势汹汹,想必是毕方的幻象。本以为本体应是藏匿于这高楼顶上(距离幻象最近,法力会最强),可迟迟不到楼顶,实在蹊跷。
      宇若的剑指划过双眼,眼珠发出淡绿色的光芒,高楼在他眼前变成了暗红色的栅栏,宇若这才意识到,本体已经离开高楼,他们二人中了毕方的圈套。
      “思媱,我受了伤,你拿我的剑,往这墙上劈去。”荆落将法力注于剑上,残剑发出绿色的光芒。那光芒,在这黑漆漆的结界里,不仅仅是一抹光亮,更是一份希望。
      我学着宇若的样子挥了几次剑,但并没有什么效果。
      “你就想着,劈开这堵墙,就能拯救你最重要的人。”宇若不小心撕扯到了肩膀,伤口更加疼痛,嘴唇发白。
      我看着这把断剑,眼珠也反射出绿色的光。云弦和娘亲的面庞浮现在脑海里,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大喝一声,向结界挥剑,结界瞬间消散,但结界之外,已变了一番景象。
      太阳已经升上了大半个天空,黑压压的云层已然消失,这片荒郊野外,亦显出生机勃勃的气象。皋繁站在草地里,毫发未伤。那毕方的气息,丝毫都察觉不到了。
      “你怎么会这么轻易打败她,那神兽的年岁可比我们要大个几百万年?”宇若倒没有因为这豁然开朗的天气而舒了口气。
      “可能刚好是因为我掌管的是天地之水,水能克火吧。”这理由似乎合理,但宇若并没有完全相信。
      “既然毕方已除,那就不要不开心了。时间不早了,我要去看看娘亲的药熬好没有。”我把宇若交到皋繁手里,觉得自己营造了一个良好的二人世界氛围,沾沾自喜地离开了。看药不过是托词罢了,熬药之事一直都是云弦在忙。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宇若对皋繁的情谊,但明眼人也能看得出,皋繁对宇若的躲避。我倒是觉得,他们曾经或许是惺惺相惜的好友,却毁在了一段不该来的感情。我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只想帮帮他们,只是我一介凡人,神仙们的事,我哪里搞得懂。
      我在檐角间飞跃着,想着这么一大早跑出来,被娘亲看见免不了一顿责怪,有些分神。一个不留神,被突出的檐角绊了脚。我本已做好了摔惨的准备,紧闭双眼。却突然感觉有人搂住了自己的腰际。我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发现一个长相英俊的男子正搂着我。那男子一身白色便服,简约而又不失华丽,头发绾在发冠里,利落干脆。
      我们回旋着落地,越发觉得这男子五官格外熟悉,剑眉星目,鼻若悬胆,以及眼下不深不浅的卧蚕和一身正气的气质,我分明在何处见过,但面前也的确是个陌生人。
      “谢谢公子出手相助。”我被一个大帅哥搂在怀里,软绵绵地致谢。
      “现在不叫我小不点了吗?”那男子嘴角轻轻上扬着,竟有一丝挑逗的感觉。
      我这才意识到,面前这人和荆落太过于相像,于是瞪大了双眼结巴地说:“你,你,你,你是荆,荆落?”
      荆落笑了一下,露出一对虎牙:“神仙会在整一千岁的那一刻,从少年变成成年模样。”
      “你,你,你已,已经一千岁了?”我抿了抿嘴,惊讶地问道。这小娃娃只提过那一次自己是天子,我全以为他当时神志不清胡说八道,谁曾想,竟是千真万确的。
      “你是打算一直被我这么揽着吗,我的手都累酸了。”荆落又装成一本正经的样子。
      我的脸猛地红了,连忙挣脱出来,真是没想到,竟是被昨日那个小娃娃撩到了。为了避免尴尬,我立刻转移话题:“这么说的话,今日是你一千岁的生辰?”
      荆落点点头。
      “我也不知在天界的礼仪是如何的,但你放心,相逢便是缘,我一定让云弦按照凡间的礼仪给你办个风风火火的千岁生辰宴。”
      “暂时不要把我的身份告诉别人。”荆落对云弦并不是很放心,但是说来也怪,对思媱,他竟有一种莫名的亲近感。
      我勉强地点点头。不过,说云弦是外人我实在不敢恭维,毕竟我打心眼里是和云弦一气的。不过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生辰宴一定要办的让天子满意,没准他心情一好,大笔一挥,让我们三人多活个百八十年也不一定。
      我倏得想起自己在各种画册上看到的关于天界的描写,开始喋喋不休地问个不停。
      “荆落,我听说,天界一共有九重天,每重天都是一个世界,你住在哪重天?”
      “我们皇族都住在九重天。”
      “那你们都会飞,还会各种法术,那每天岂不是很无聊,想做什么事,一下子都能完成。剩下的时间做什么?”
      “我们平时除了要长途跋涉的时候会御飞,其余时候和人的作息生活无异。”
      ......
      我实在对天界有太多好奇,便和荆落慢悠悠走回了客栈,路途用的时间较长,到达客栈的时候,饭菜已经摆上桌。娘亲正下楼来,我连忙笑脸相迎。娘亲看见我是从门外进来的,便知道定是一大清早又不知去了什么地方野去了,完全没给我好脸色看。
      “娘亲,你一大早看见女儿,怎么也不笑笑啊。”我明知故问。
      “你还知道你是个女儿家啊。”韦母用食指推了推我的额头,一脸嫌弃。
      “旁人都说,我和娘亲有八分相像,我怎么不是女儿家了。”我把韦母安置在饭桌上,捶着背献殷勤。
      韦母低头瞬间,看见我磨损的鞋子边缘,原本便是假装的生气,瞬间无影无踪,转而慈爱地说道:“我给你和云儿做了几双鞋子,在我房间,一会儿吃过饭去拿。”
      “做鞋子多累啊,娘亲,你以后别做这么累的活。外面鞋子几十文钱便可以买到一双。”我见韦母消了气,坐入席中。
      “旁人做的,哪有为人娘亲的做的舒服。况且,我也做不了多少时日了。”韦母说完,轻咳了两声。
      我的眼眶顷刻红了,其实夜里我听到过很多次娘亲故意压低音量的急咳,也见过她丢掉的咳上血的手帕。我一直都假装不知道,不了解。总是告诉韦母,娘亲还年轻,还可以陪自己很久很久。自欺欺人像是我与生俱来的本领,我假装不在意不知道不了解,好像这样,一切就真的没有发生。
      我不敢再接话了,再接话定是会哽咽的,眼泪定是要落下来的。所以我沉默了,像大多数人的沉默一样,不是因为不在乎,而是因为太在乎。
      我吃过饭,便把要给自己的童年老友办生辰宴的事布置了下去。大家自然不知道这位要办生辰的英俊公子,就是昨日的荆落。倒是云弦,似乎察觉出了什么,我请求的时候,二话不说便答应了。不过,我的请求,他从未不允过。从一年前我初来客栈时,便是如此。他小心翼翼地守护着我的每一个想法,不让我受到一点危险和委屈。我也始终坚信,只要云弦在自己身后,我怎么折腾,也不会受伤,天塌了,他也能顶上。我不知道怎样去说一句感谢,但的确他是我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娘亲以外,唯一的惦念。
      大家忙里忙外了一整天,从太阳高照到太阳落下,又从华灯初上到明月高悬。
      云弦房里,隐隐传出争吵声来。不知为何,看上去毫无交集的云弦竟和皋繁竟起了争执。
      “毕方,你为什么要轻举妄动,附身在水神的身体里?”云弦紧紧地握着茶杯,茶杯顷刻碎了遍地。
      “你没有什么资格对我呼来喝去的,谁都不能阻止我今日立功。”皋繁的神情和那化为人形的毕方如出一辙,妖媚而又狠辣。
      “你以为凭你一己之力,便可以杀了天子吗?”云弦的眼神,愤怒而又犀利,与平时判若两人,他顿了一下,神情温柔了些许,“再怎么说,我们也是夫妻一场,你若这么白白死了,我也不好给玄彬交代。”
      “夫妻?相爱的才叫夫妻,你又不曾爱过我。而我,在你面前卑微够了。”皋繁话语刚落,便消失在云弦的房间。
      毕方和云弦起了争执之后,十万年前的种种又在脑海中浮现出来,她心气郁结,在客栈的浴池泡了个澡。皋繁身上的伤痕在空气中裸露着,沾了水之后泛出血丝来,想必是更加疼痛了。
      毕方身体里皋繁残存的意识痛苦的挣扎着,发出凄惨的叫喊声。毕方不知道为何皋繁一直强撑着不肯离去,或是在等待着谁,像她十万年来等待暮结那般。她恨,恨他无情,亦恨自己多情。多情总被无情伤,这话果真没错。她仰天长啸,浴池冲起水浪,水中的玫瑰花瓣也散落满地。
      伤情够了,皋繁嘴角又轻轻扬起,今夜的云弦客栈,定是要天翻地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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