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翳启风尘》年硕

13、辞别村庄

　　我是丝毫不介意东君的来无影去无踪的，心底总有一种很莫名却很强烈的感觉，他总会回到我身边。
　　倒是云弦，向来喜欢呆在家中，算账、浇花、品茶的大宅男，现在也动不动就没了踪影，我着实不习惯。以前就算他要去哪里哪里，一定会和我提前说清楚原因和时长，或者留张字条的，果然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当我兴致满满地回到浩澜兄的住处，家中只有我一个人，我失落得很，又实在闲的无聊，补了一小觉。
　　待到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几近落山，天空呈现着一种即刻熄灭的藏青色。我望向窗外，突然感受到一股不可言说的孤独。我想起小时候和娘亲颠沛流离的生活，正是习惯了这种漂泊的生活，我才知道家有多么重要。现在，我在从未到达的异乡，唯一的亲人不在我的身旁。
　　“媱儿，你在屋内吗？”窗外传来云弦温柔的声音。
　　“我在呢，你进来吧。”我迅速踢开被子，穿上鞋子。
　　云弦把灯点上，光明和温暖突然充满了整个房间，我还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坐在床边一动不动，云弦也过来坐到我的身旁。
　　世间最美好而微妙的关系，或许就是两个人都这么坐着，不说一句话，也没有半点尴尬。
　　我揉了揉眼睛，本来想对他的行为不定狠狠地发顿火，可看到他温柔乖巧甚至有点楚楚可怜的样子，瞬时没了脾气。我娓娓说道：“云弦，你这两天在忙什么事情吗？”
　　云弦眼神躲闪着，打了个哈欠掩饰自己的底气不足：“没有忙什么啊，只是给你找草药顺便打探打探附近的路况。”
　　我将信将疑地追问道：“那你打听到什么了？”
　　云弦如数家珍地说道：“这个村子往南有一个镇子，是南来北往的交通要地，比咱们镇可要气派的多。我们明日要半夜启程，争取在午时之前抵达，再做下一步打算。”
　　听他说的有鼻子有眼的，也不像在撒谎。半夜出发对我来说不算什么难事，娘亲去世后，我总是半夜失眠，去赶路也总比坐立难安，挨到天明的好。只是半夜启程，我就不能去那位玄乎的大哥家看看“女鬼”是否今日会造访他，顺便为他成为英雄助一臂之力了。
　　我叹了口气，摸摸自己饥肠辘辘的肚子，委屈地说道：“都听你的安排，只是浩澜兄去了何处怎么还未回来，我这肚子都饿得咕咕叫了。”
　　云弦背着手走出屋子，回头看向我，说道：“浩澜兄今天去拜访一个旧友，可能不回来了。你随我出来，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我起床气还没散，不情不愿地走出房门，看到了自己平时最爱的绿豆糕，也并没有太愉悦，只是淡淡地说了句：“谢谢了。”
　　云弦咬了口绿豆糕，试探地问道：“你有心事？”
　　我咬了咬嘴唇，试探地问道：“我们能不能再多住——”
　　“不能。”云弦斩钉截铁地答道。
　　“以前我做什么事你都会允的。可是现在你变了。”
　　云弦皱眉看着我说道：“什么都允你去做，谁来承担后果，谁又是下一个韦母呢？”
　　“云弦，你不要生气了，我现在就去收拾行李，我们明日天不亮就启程。”我赶紧回了房间。这是云弦第一次对我发脾气，虽然只是很难捕捉到的一个皱眉和微微强硬的语气。我不知所措，甚至打心底觉得云弦有些大惊小怪，或许是娘亲的死给他造成了什么打击，他只是不表现出来而已吧。
　　村民需要一个真相，但我也需要云弦，我答应过他的事，不能忘。云弦可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唯一的珍贵了。这村子应该是有人在搞鬼，既然是有人在搞鬼，那我就插不上手，我有不会什么功夫。这样一想，我便舒服了很多。
　　云弦盯着思媱一口都没有动的绿豆糕，久久都没有离开。
　　他喃喃地说道：“对不起啊，我也不想对你生气，我只是希望，你能保护好自己，若我不在你身边。”

　　若姝在侍女所醒来后，匆匆穿上鞋子，一路小跑到天子的书房前，但书房被设了结界，她进不去，只得跪在地上，高声喊道：“婢女若姝有要事求见天子，望天子开恩。”
　　不一会儿，一位侍卫闻声寻来，说是荆落天子有事去找御笔先生商议了，并不在书房内，但留下口谕，让若姝姑娘今夜子时一定去宇若大人府上一趟，一个人去，不要惊动别人。若姝也是聪明人，马上会了意，给侍卫道了谢，匆匆离去了。
　　见若姝走了，侍卫摇身一变化成一身书生打扮，昂首阔步地进了天子书房。
　　御笔坐到天子围棋桌对边，看着还未下完的棋局说道：“这天子真是料事如神啊，自愧不如。”
　　荆落谦虚地说道：“先生，您这就让我羞愧了，我只一个眼神会意，您便能读懂其中含意，才是真真的智者。”
　　御笔斟酌着落下一子，才开口回道：“皋繁这一去，宇若虽强撑着，任谁也知道他是真的提不起什么精神来。所以这件事，你定会他们二位去查。”
　　荆落果断落下最后一字，作揖道：“唉，先生，承让了。”
　　子时时分，若姝悄声离开自己的房间，一路上大气都不敢喘。宇若府邸的大门留了能过一人的缝隙，她小心翼翼地进去，把门关好。进入院子，发现苏禾的尸首，完完整整地躺在院中，一时没有忍住嚎啕大哭起来。
　　宇若轻轻说道：“若姝姑娘，斯人已逝，查清真相，还故人一个清白，才算不辜负这罔罔一世。”
　　若姝跪在地上，声泪俱下地说道：“多谢大人愿意帮苏禾讨回公道。”
　　宇若扶若姝起来，温柔地说道：“要谢就谢天子吧，不必谢我，我只是执行任务。”

　　我睡了一小觉，就被院子里乱叫的猫给惊醒了。本身就是半梦半醒的，脑子一片空白，未曾想到什么伤心事，眼泪莫名其妙地就从眼角流到了耳朵里。
　　这多情自古伤离别，还真是没说错。其实哪里是伤离别，不过是心里少了一些东西，单单是呼吸也很难受。
　　我担心猫叫会吵醒云弦，便穿好衣服来到院子小声地劝猫不要再叫了，这猫也似乎是通人性的，想要带着我去某个地方，我见时间还早，正要跟随小猫前往，就被不知何时出现的云弦叫住。
　　“媱儿——我们出发吧。”
　　我惊愕地看向云弦：“这么早吗？”
　　云弦拿着行礼说道：“嗯，你快去收拾一下，我已经准备好了。”
　　我和小猫咪道了个别，回屋收拾了几件衣服，就来到院中，等着云弦再收个尾。
　　我隐约看到云弦用笔墨在浩澜兄屋中的方桌上写着什么，小猫一直在抓我的衣摆，抓狂地叫个不停，不像是中了邪，就算是中了邪，我也没办法救它的，我答应过云弦不能放血。
　　我除了一遍遍给小猫说对不起，耐心地解释自己的承诺，无计可施。
　　云弦放下笔，吹熄了蜡烛，关上了弄堂的门窗，把大门虚掩上。方浩澜的家在村中的最北头，他们要往南走，就要穿过整个村子。黑夜中的村子只有鸡鸣狗吠的声音。
　　云弦可以看出思瑶心不在焉的样子，也知道思瑶放不下村中的杀人事件。可这件事情远比思媱想的要复杂得多，若是插手进去，断然不会全身而退。
　　我们走完大半个村子时，适才院中的小猫又追上来，咬着我的衣摆，我这才看见村子西边的天空被很多束火把点亮，我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传说中的那个女孩家被熊熊烈火点燃的样子。
　　我脑中闪过一个念头——浩澜兄有危险。我这才恍然大悟，究竟村中的杀人事件和那位死去的姑娘有何关联。猫不是偶然出现的，而是浩澜兄家中总有血腥味引来的。
　　那个女孩一直在等的人已经回来了。
　　我慌张地看向云弦：“云弦，我必须去一趟。”
　　云弦将我的手腕攥得生疼，却用很平静的语气：“你要打破对我的承诺吗？”
　　我的心咯噔了一下，想起他说的，你若是违背了，我便不会再见你。
　　可我的心里，是期冀的，甚至是如此以为的。他会像包容我打碎了他最喜欢的那套茶具一样包容我的违约。他只是在气头上，只是在放狠话而已。
　　“你放心，我会安全回来的，你在这里等我回来好不好。”我挣脱了云弦的手腕，向着猫指引的方向赶去。
　　我那时还不明白，自己管不管这档子闲事，用不用轻功，流不流血，对云弦来说，有些多么举足轻重的意义。
　　云弦对思媱很重要，可在她心里一直有比云弦还要重要的事，这是她不同于云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