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翳启风尘》年硕

11、美丽传说

　　我虽然在云弦陪着的时候乖巧懂事，像是个小妹妹，实际上自己和韦母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胆子大得很。若不是这天夜里，时有时无的萤火虫闪着幽光，点缀上白花花的月光，和那被盖上席子的尸体，自己决不会被这么一吓就晕过去。
　　我缓过了那股劲，终于恢复了知觉。斜靠在墙边上的我，担心自己睁开眼又看见那骇人的东西，做了半天心理建设才敢慢慢睁开眼睛。此时，又是东君那个奇怪的男人，侧身坐在烛光下，思索着什么。我这个角度看过去，这个流氓变态小混混俊朗的五官线条竟然有些撩人。我把刚才吓自己的脸和他的五官对号入座，撩人的感觉一扫而空。
　　我正想着，东君突然转身过来，我赶紧继续假装晕倒。过了片刻，我感觉到东君的鼻息就在自己锁骨之前。这该死的变态不会要非礼自己吧，我这么一想，身上滚烫得很。且不说自己答应了云弦不能用轻功，就是用轻功，也逃不过这个神仙啊。
　　果不其然，我感觉到东君撩开自己的外披，我一个激灵坐好，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给了东君一巴掌。显然我这一巴掌震住了他。东君一脸懵地蹲在原地，撅着嘴，皱着眉，一副你竟然打我的委屈样子，竟然有点可爱。
　　我把外披穿好，双手环抱自己，跳着脚大喊道：“你这个变态，臭流氓，神仙中的败类。我，我告诉你啊，我和天子可是很熟的，改日我一定在他那里把你参上一本，让他好好惩治你。”
　　东君这才回过神来，不屑地说道：“荆落那小子，他还真管不到我头上。”
　　我右手指着东君，毫不留情地批判道：“我跟你讲，这道义自在人心，不能因为没有人管教你，你就调戏良家妇女。”
　　东君委屈地撇撇嘴：“我哪里敢调戏你，我只是想看看你颈下的雪花纹身。”
　　我暴跳如雷：“你还说你不是流氓，你怎么知道我颈下有雪花纹身？”
　　“那天你睡觉的时候刚好露出来，我才看到的。”东君发觉自己越描越黑了，无奈地撇了撇嘴。
　　我越想越生气，这家伙故意扮鬼吓晕自己，肯定不怀好意。也顾不得办案的事，夺门而出。可是答应了云弦不能用轻功，只能尽可能地走快些。东君像是个狗皮膏药一样，紧紧跟着，嘴中的话也嘚嘚不停。
　　“哎，你不查案了啊？”东君小碎步跟着思媱。
　　“不查了，我看见你就烦。”我把头扭向另一边继续走路。
　　“我可是掌握了一手线索，你不想听听吗？”东君转到我扭头的那一边。
　　“不想，我听见你的声音就烦。”我又把头别到另一边。
　　“这才不到一周的时间，就已经死了九户人，死的女人会被割掉舌头，男人身上会被挖走身上一个部位......”东君在我身后自顾说着。
　　“我都说了，我不想听，烦死了，烦死了。”我紧紧地堵住耳朵，心里想着，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这九户人家以前可都是卖吃食的。这被挖走的九样东西分别是鼻子、嘴巴、耳朵、手臂、心脏、脾胃、肝脏、甚至还有屁股、头骨，包括这次的眼珠......而且我还听了一个传说，肯定和这件事脱不了关系。”东君说到此处戛然而止，连步伐也慢了下来。
　　我也不禁跟着慢了下来，回头追问道：“什么传说？”
　　“你不是不想听吗？”东君故意卖弄关子。
　　“你爱说不说。”我又加快了步伐。
　　“哎，我说，我说。”东君示意我走慢些，我的步子又慢了下来。
　　他咳了咳，一副做作样子，吊着嗓子说道：“这村子里有个老房子，本来长时间没人住了，一天夜里突然住进去一个姑娘。没人知道她为什么要来到这里，她打扮得很漂亮，不像是乡野家中的丫头。她每天早上都会去村中的小集买一天要吃的东西，都是熟食。”
　　看来像我一样，是个不会做饭的漂亮姑娘，嘻嘻。
　　“本来一切都好，她和村中的人相处的也很好。可是有一天，村中出现了一个流言，说她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妾，把人家弄得家破人亡，裹着钱在这里隐姓埋名。于是村中人看她的眼神都变了，也不卖给她吃的。她便每隔几日去一趟镇中的集市，也试着烧些火自己做吃的，顶着村中的流言蜚语，一个人生活着。”
　　莫非看人家漂亮，就捏造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真是嫉妒心害死人。
　　“可村中人还是很讨厌她，即使她除了去镇上的集市的时候，都在家里待着。有一次，她去镇上集市回来的时候，发现家里变得一片狼藉，家中的银两也被洗劫一空。大家都以为她要离开小镇了，可是她并没有，后来有一天，有人撞见一个男人偷偷和她见面。于是集体埋伏，终于逮到那是村长的儿子。村长迫于压力不再让儿子去给她送吃的。她依旧没有离开，人们不知道她是怎么活下来的。”东君顿了顿，“直到有一天，一位妇人夜里闯入她家，发现一个男人正在脱她的衣服。人们认定她勾引那个人，即使她一遍遍地解释，自己是被强迫的。”
　　真是替这个女孩着急，唉，早点离开这个村子该多好，何必在这里受人欺凌。
　　“她没有离开，人们驱逐她，侮辱她，但她依旧没有离开。越来越多的妇人去找村长，说她又勾引自己的老公，说得有鼻子有眼，让村长烧死这个□□。村长心软，总让大家先消气，于是村民组织持着火把去烧死她。大家没在老房子里发现她，便先烧了她的房子。后来有人来传话，说村长的儿子带她躲在一个山洞。人们说，若是他不把她的尸首带出来，就把他们一起烧死。后来，村长的儿子抱着奄奄一息的她出来了。人们抢过她，把她扔在地上，不停地仍石头和砖头，不停地谩骂，最终她咽气了。只是人们后来心中愧疚，想来找她的尸首厚葬，可再也没寻到。人们都说，她变成了厉鬼，来报仇了。”
　　我叹了口气，往浩澜兄家走去，担心云弦发现我偷偷出来调查这件事。
　　“厉鬼之说，不过是人们做坏事后日日担忧东窗事发罢了。”
　　“知道这村中人心叵测，你还是想把凶手找出来吗？”东君拍了拍我的肩膀。
　　“且不说你这故事是真是假，就算是真，真相也与善恶无关啊。”我抖了抖肩膀，抖开他的臭手。
　　“我没骗你，这可是我恐吓傍晚和你交谈的那位大妈，得来的故事。”东君将手背在身后，感觉他的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等一下，他怎么知道我昨天和大妈交谈了。
　　“你还说你不是变态，你跟踪并且监视我的一举一动。”思媱一脸嫌弃地看着东君，又加快了步伐。
　　“我这是在保护你。”
　　“我可不用你保护我，我有云弦为伴就好了，你别跟着我啊，我告诉你，云弦可很厉害的，他一拳就把你打回九重天去了。”我话音刚落，东君已消失在夜幕中。这家伙胆子真是小，随便吓吓他就跑了。
　　我加紧回去的步伐，免得被云弦发现自己半夜跑出来。我虽然喜欢和云弦争论，可我骨子里是听他的话的。其实像我这种不服从管教的人，大多数都只听一类人的话，就是那种无声无息地陪在自己身边，把所有的温柔都给自己的，像云弦这样的人。
　　当然，东君的匆匆消失不是被思媱给吓的，只是突然觉察到一丝朔风的气息，他跟着气息追过去，却又转瞬不见了踪影。他有些恍惚，眼前这个完全不记得自己，样貌也和从前天壤之别的人，真的是他要寻的人吗？已经过去了十万年，他是不是还能像以前那样，清晰地记着她的音容笑貌？
　　这天晚上我虽是受了东君一肚子糟心气，却意外做了个好梦。我梦见一座算不上巍峨的大山，山上长满了奇珍异卉，坐拥各种飞禽走兽。那里正下着绵绵的细雨，温柔地打湿了山上的一切。傍晚时分，雨意渐止，我坐在一个小山丘的顶上，看到了恢宏的落日和七彩的晚霞。

　　九重天之上，玄彬当真入住了天宫中，不过并没有像当初说的一样住在了天帝的寝殿，他借口说玄泽刚死，太不吉利。玄彬从前住在宝摘阁，尤其父皇题名——聚四海之宝，络天地英才。他被封印在天池火山之后，得玄泽吩咐，此地时有人打扫，也不算太荒废。他着人细细打扫一番，华丽地翻修一番，最后摘了牌子，大笔一挥，重题院名——移星苑，气可移星，生能改命。
　　忙活完这一通事，有个小侍卫来报，说是侍女住处发现一具女尸。寻常时候，神仙死后，神体会消逝，回归混沌，若是尸体尚存，便是怨气未清，心气未结，不是自裁，就是为人所害。这一说，玄彬来了兴致，只身一人到了侍女所。
　　虽说是各路神仙都已经抱完大腿，但是不归玄彬管的神仙们也不敢对他不恭不敬，毕竟天宫的规矩在那儿。不论如何明争暗斗，九重天上任谁见了他，都得规规矩矩行个大礼，情真意切地喊上一声天叔。玄彬想来如何也不痛快，于是路上敲晕了前去查案的金牌侍卫李某，扮成他的样子。（侍卫所的侍卫按阶位由高到低分为金牌侍卫、银牌侍卫、铜牌侍卫和无牌侍卫四种）
　　玄彬装模做样正儿八经地走进侍女所的正门，院子里摆着一具女尸，已有不少侍卫和侍女在围观。
　　一位面相清瘦的小侍卫迎过来：“李侍卫，您来了。”
　　玄彬轻咳了两声：“嗯，我来看看怎么样了。”
　　小侍卫领着玄彬来到侍女身前：“这侍女有了三个月的身孕，似是被谁拿掉了孩子。”
　　玄彬不解问道：“这侍女不是不允许出阁吗，怎么还有了身孕？”
　　小侍卫表情谄媚道：“大人，您有所不知——”
　　玄彬用刀柄敲着小侍卫的头：“我有所不知，我有所不知，我看是你想泉下有知。”
　　小侍卫连连认错：“是小人多嘴了，是他们没给大人禀报，这个侍女的相好是跟一个金牌侍卫，因为破案有功，先天帝特许把这个侍女许配给他了。”
　　玄彬不屑地笑了一下，小声嘀咕道：“这老东西还这么喜欢坏规矩。”
　　小侍卫没听清连忙问道：“大人，你说什么，小人耳拙，没听清楚。”
　　玄彬揪着小侍卫的耳朵，大声说道：“我说，真巧，我也是金牌侍卫。”
　　小侍卫小心翼翼说道：“对啊，这就是李侍卫您的发妻啊。”
　　玄彬缓缓起身掩饰自己的尴尬，摸了摸发际线说道：“还有什么别的发现吗？”
　　小侍卫后退几步，从一位侍女那里呈上一个手绢。解释说道，这手绢上的花样是落英苑特供的，每人一条，只要查出谁丢了这个手帕，很快就会水落石出。不过，因为涉及到天后寝殿，大家不敢贸然行动，刚刚禀报给了天子，天子应该一会儿就会到案发现场。
　　玄彬暂时不想见自己这位小侄子，想着这次的案子恰好可以试探试探荆落的性子底细，便托词有要事就先回了，又派自己的旧部滚石仙盯着荆落的一举一动。
　　玄彬毕竟是半路出家，不像荆落，对这大小神仙的底细了如指掌。他麾下虽占着高低仙友的半壁江山，可具体每位神仙家住几重天，专司何职，法力高低，仙衔为何，他还来得及统计清楚，心里乱得很，赶紧着手去整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