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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地下监狱(5) ...

  •   所以,他这是拿到了一颗象征死亡的球?

      死球……

      祈山楠在上铺把自己摊成一滩,将掌心里的白球抛上抛下,白球里,祈山楠三个金字依然坚持不懈地散发出淡淡的金光。叹了口气,祈山楠放下白球,两眼睁着盯向上头的白炽灯。

      人走到死亡的关头,脑子里走马灯似的播放起这一生的片段。十八年不算多长,但就这短短的一生,也够祈山楠拆皮剥骨地捋一捋了。

      祈山楠的人生,简明扼要地讲,就是用十八年的光阴,书写了一个词:乏善可陈。祈山楠打小家境贫穷营养不良,但可能溯其本源,基因也不太给力,他的爸妈个儿都挺矮的。别人喝着牛奶,祈山楠猛灌着白开水,篮球架下被盖了无数个帽,才勉勉强强地凑到了一个将近一米七的高度。

      穷人家的孩子,心性又朴实得像他生活的红土地,他庸常的十八年里注定翻不出什么妖蛾子。他长着中不溜的个子,读着不咸不淡的书,成绩稳定地在中上和中下之间游移,既没有差到让他爸妈觉得这玩意没救了不用费钱供他读书了,也没有好到能让他一眼望见飞黄腾达的远大前程。

      岁月流失,繁星消逝,他早早意识到了,他是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普通人。
      如果硬要说一条他和普通人之间的区别的话,那可能就是,他比普通人还要穷一点。

      祈山楠在这十八年里过得太平常了,性格内向,沉默寡言,现在流行一个词叫闷骚,可祈山楠是毫不掺水的、实打实地闷。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好像活着对社会没有多少帮助,死了对这个世界也没有多大损失,好像一个赘生物的人。面对死亡,到底是生而为人,依旧畏惧。更何况,他还死过一次。

      祈山楠闭上眼睛,覆盖下来的眼皮隔绝了白炽灯的冷光,那层冷光变成了眼皮上一个没有温度的虚影。他想起了自己跃下楼顶的那一刻——

      死亡的前一个瞬间,是某种难以言描的、前所未有的自由感,他的灵魂在贫穷和遭罪里浸淫太久了,几乎只在那瞬间,他才看到了点轻盈的自由之光。但那自由也不过是转瞬而逝的,他很快就一头扎进了恐惧的魔爪里。

      他回忆起以前读到的一句话:想到一生中后悔的事,梅花便落满了南山。

      可如果一个人,有限的一生里只是走尸般被时间的洪流裹挟而过,没有多少后悔,也不曾有多少值得反复咀嚼的快乐呢?

      无功无过,却没活够。

      祈山楠一猛子从床上跃起来,力道大而突兀,连带着底下的床板都震动起来,“哥,你得帮帮我。”

      托尼在下铺躺尸,“想通了啊?我跟你说,那女的活好人辣,样样都好,就是人无完人,是个痒痒挠成精,床上老爱挠人一身血棱子。不过你那小身板都要凉了,挠多少道也不妨碍你说是不是。往后当起阿飘来,没点风流故事跟人唠嗑,其他飘都不爱搭理你。”

      托尼想象力丰富,似乎已经预见到了祈山楠在地下的凄凉生活,感叹,“到时候阿飘们连起来可绕地球一圈,就你一个形单影只的,多可怜你说。飘飘界搞起孤立来也很可怕的,万一不带你一起吓人,你势单力薄地单着,多寂寞啊。”

      “不是说这个,”祈山楠往后一撞,撞在墙上,薄薄的囚服挡不住寒意,皮肉和坚硬的墙壁相撞发出闷响,少年人消瘦的身体上耸起的肩胛骨也撞了过去,疼痛让他更清醒了点,“我得活。”

      托尼惊了下,腿支起来,毫不客气地向上咚咚踢了两下,似乎打算一个无影脚,穿过床板把祈山楠一脑子毫无依据的妄想从左太阳穴里踹到右太阳穴外,“得活?拿什么活,靠你这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小身板吗?”

      脑子里灵光乍现,托尼咽了咽口水,收回了高抬的腿,“完犊子了,封缪属扳手的啊,你才跟他待多久,这就弯了,打算靠你那朝不保夕的小屁股?”

      话音刚落,祈山楠两腿踩在连接上下铺之间的竖梯上,他平时性子挺无趣,但细枝末节间偶尔泄露点少年人的朝气——
      大多数少年人的朝气,也就是没耐心,他等不及一阶阶地踩了,两只脚梗在下数第三条横杆的位置,然后这根豆芽菜,仗着自己身姿轻盈,立刻轻飘飘地从天而降。

      他降临在托尼跟前,“哥,我才来,不熟。以你过来人的想法说说,真的没办法?”

      他大概是真的太想活了,眼睛里一阵亮堂的光,托尼这才发现,豆芽菜长了双黑仁明显比白仁多的眼睛,有点像猫,但在阴影里看,跟恐怖片的鬼小孩也有几分险伶伶的神似。

      结合七天后他的结局,有理由怀疑,这小屁孩凉了可能有化作厉鬼的潜质。周身一冷,托尼不由自主打了个寒噤,“菜啊,不是哥哥不疼你,哥哥能办的都早明明白白撂你跟前了,道儿咱划清楚了,抽烟喝酒睡女人,这上头有事你说话。生啊死啊的,哥哥我又不是阎王爷,有心无力。”

      祈山楠喘了口气,伸手捂了下额头,又放开,男高中生像是自暴自弃似的,“我选女人。”

      “呦呦呦,想开了想开了,”托尼来劲儿了,从挺尸状态复活,“你喜欢什么款的,御姐还是甜妞?”

      “……随便。”祈山楠脸埋在手里,“你还管拉皮条?”

      “什么拉皮条,我不容许你这么侮辱我,我有一个光荣的职业,发型设计总监,并且还连选两年最佳员工。”托尼踹他一脚,“到了这种地方,谁还三贞九烈树牌坊呢,能活几天都不知道,做对临时鸳鸯,快活一秒算一秒。虽然目前市场上是我这样的比较促销,但你这款的也有人爱,不用这么妄自菲薄。”

      “爱?”
      “营养不良豆芽菜,很容易激发女人的母爱。”
      ……

      托尼给他安排女人的速度很神速,就在一个小时后,这一个小时里祈山楠如坐针毡,托尼一双老练的眼睛成功看出了少年人的躁动,他很体贴,“很多男同胞,特别是不像我这么优秀的男同胞,在第一次经历这种事的时候,确实会紧张,然后一泻千里。”
      “……”
      “传男不传女的诀窍,要不你先手动一下,输人不输阵。”
      “……”

      晚上8点到了。
      祈山楠借着清场的名义,连搡带推地把托尼推出牢房外,换了个耳根清净后。他坐在下铺的床沿上,紧张地绞动衣角。

      女人?
      祈山楠十八岁的生命里,除了自家老妈和七大姑八大姨的亲人之外,他接触到的最多算上女孩。女孩跟女人,只差了一个字,在祈山楠心里却有截然不同的意思。女孩撑死算个能穿裙子留头发撒娇卖嗲也不会引人侧目的人类。但女人就不一样了,这个词语的出现,好像意味着吗当年那些穿着裙子扎着辫子揍得小男孩哭爹喊娘的小姑娘一下子长大成人了。她们脱离了模糊的性别界限,在男女两性间泾渭分明地划出条楚河汉界,她们成了某种变化莫测的难缠生物。

      胡思乱想间,一个人进来了。
      祈山楠抬头一看,瞳孔顿时一缩。

      “我叫莫如如。”长卷发的女人偏头,对他笑了一下,动作和他在食堂看到的动作很像,黑丝丝的发半遮半掩着弯弯的唇角,她的笑容看不出多少真心实意,但这个女人有一股非常独特的吸引力,气质这东西很难说,如果非要形容的话,这女人就像一把看不清实体的钩子。

      祈山楠浑身绷直,不敢直视她,“我,我叫祈山楠。”

      “小弟弟,多大了?”莫如如在他身边坐下,她有一双杏仁眼,视线清凌凌的,配合着微厚的唇,有种奇特的性感。

      “今年十八岁。”祈山楠大气不敢出,认认真真地回答。

      莫如如呵了一声,像是被他的回答逗笑了一样,她长而细的手指蛇一样攀上少年的大腿,在上面轻轻敲了两下,嗤笑,“傻子,谁问你这个了。”

      那问的是哪个?

      祈山楠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周身的血万马奔腾般往脸上冲。没见过大场面的乡巴佬高中生被这句单刀直入的问句扎了个惊慌失措,如果他是个茶壶的话,这时候壶盖上肯定一串串前赴后继冒着滚滚的烟。

      脑浆都要烧开了……

      他腾地一下站起来,起势太猛一下子撞到上铺的床板上,然而虽然他头铁,床板也自诩坚强绝不认软,于是祈山楠咚地一声碰了个眼底生花。

      莫如如扯着他衣角,犹疑不决地拉了一下,清凌凌的眼睛像把标尺一样从他的头量到他的脚,说得很婉转,“其实,不一定非要站着来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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