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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Chapter 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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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一周六不强制上晚自习,下午四点半准时放学。每天有四人留下打扫教室,周六也不例外。蒋岳丞便是周六组的,组里另外三人是奕眠和两个男生,但他们从未做过值日。开学第一周,那三人似是忘了新安排的值日表,下课就没影了,蒋岳丞只能独自完成了全部的清洁工作。到了周一她和那三人提起这事,他们满不在乎道,周一早上会有人打扫的,你也随随便便应付一下就行了。蒋岳丞无奈,却也懒得打小报告,便一人承担起周六的清洁工作。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装圣人——倒也相安无事。
今天也是如此。她等全班人走空,起身去休息室拿扫帚。
“蒋岳丞。”
她拎着扫帚回头,发现奕眠不知什么时候折回了教室,身边是三个她不认识的女孩。奕眠面无表情地站在覃嗣的座位边,手里拿着一台廉价的智能机。
“奕眠,你把我手机放下。”她上前一步,却被两个女孩拦住了。
“你密码是多少?”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蒋岳丞有些生气了,这叫什么事?
“我只是想看看覃嗣给你发的短信。我很好奇你们发展到哪一步了。”
蒋岳丞无奈,“他怎么可能真的喜欢我,他只是故意惹你生气罢了。你不在的时候他都不会和我说话。”
“那你告诉我密码啊。”
蒋岳丞沉默了。看短信自然无所谓,她害怕的是她们检查相册。
“我数到三。”奕眠走到窗边,拉开窗户。“一,”
“等等,你想干什么?”蒋岳丞想冲过去拉住她,却被拽得死死的。
“你还是说吧,奕眠可能真的会扔哎。”唯一没有拽她的女生站在一边苦口婆心,“阿眠你吓吓她就可以了不要真的扔啊……”
陆熙萌觉得很没劲。她其实比较想看奕眠和覃嗣手撕对方,那才叫精彩。眼前这个女孩子软绵绵的一副炮灰样,完全没有料。奕眠撕她能有什么成就感啊,她百思不得其解。
“二!”
“1207!”
“三。”奕眠把手机扔出了窗外,看着蒋岳丞因惊愕而扭曲的脸,她的嘴角勾起餮足的笑容。“不好意思,我突然不想看了。让覃嗣赔你手机吧,这事因他而起的。”
蒋岳丞用尽全力挣开束缚,夺门而出。制住她的两个女孩被推倒在地,一时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愣愣地看着奕眠。
“呃,眠姐,你不是为了查她和覃嗣……”
“查个屁。覃嗣的品位怎么可能这么差。”奕眠抬手拢了拢头发,“我就是看她不顺眼,一副憋屈相。等她开口向覃嗣要钱,我看那个孙子怎么演下去。”
陆熙萌往嘴里塞了颗水果糖。她心里有点苦,不知道吃糖有没有用。好朋友解气了她该高兴才是,可她高兴不起来。
“那个不是德育处郑老师吗?”一个女孩惊呼。她们闻言朝下看去,一个男人捡起了手机碎片,正在仔细端详。蒋岳丞很快出现在她们视线中,在男人面前停住了。
“……她不会说吧?怎么办啊眠姐!”
“怕个屁啊,她又不认识你们。有什么事冲我来好了。”奕眠一脸戾气,镇得女孩们不敢多加言语。“走了,回家了。有什么事周一再说。”
飞奔下楼的时候,蒋岳丞脑子里乱成一团。
后悔没有备份。
后悔没有随身携带手机。
后悔没能早点挣开。
后悔一味隐忍退让,让自己被逼到这种地步。
如果他回短信了,我要怎么办?
当他终于鼓起勇气说出自己的遭遇,我却没法提供证据了,他会有多失望?
她奔向手机的残骸,发现它们已被人捡起。那是一个高大的男人。夕阳的光晕里,他显得温柔敦厚、文质彬彬。
“同学,这是你的手机吗?”温存和蔼的声线让人心安,但当她看清那张脸,却如坠冰窟。
是那个人。
怎么会是那个人?
她动了动嘴唇,发不出声音。
“是被人扔下来的吗?是谁把你的手机扔下来的?”男人皱起眉头,有些心疼地看着她。“没办法开机了,你手机里有什么重要的资料吗?”
“没有。”她突然冷静地开口,不带一丝感情的声线让自己都觉得惊讶。
“那就好。”他微笑起来,“我是德育处的郑老师,你碰到什么问题都可以和我说,我会尽力帮你解决。来德育处坐坐吧,和老师讲讲这是怎么回事好吗?”
德育处?
蒋岳丞突然笑出了声。
男人有些意外,不解地看着她。
“对不起,老师,我有点太高兴了。我没想到老师会这么关心我。”她抬起头诚恳地说道,眼里还带着感激的泪花,“谢谢郑老师。”
“没事。”男人宽厚地笑起来,“这是老师应该做的。”
她跟着男人进了德育处,在沙发上坐下。男人找了个文件袋,小心地把碎片放了进去,再把文件袋递给她。
“可以和老师说说吗?是同学之间闹矛盾了?”
她摇摇头,“是我自己不小心掉下来的。”
男人笑起来,“不小心可以扔这么远吗?看制服,你是高一的吧。从高一教学楼扔到德育处门口,可不像是不小心啊。”
蒋岳丞摩挲着文件袋,一言不发。
“毓衡中学绝不姑息校园凌霸。和老师说说吧。”
“老师,真的没有人欺负我。”她抬起头,眼神清明透亮,“谢谢老师关心,我要回家了,太晚了我家里人会担心。”
男人叹了口气,站起来拍了拍她的肩膀。
“好吧。以后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来找老师,不要自己憋着。对了,这个你拿着。”
蒋岳丞盯着那盒精致的糖果,过了半晌才接过。
“我的喜糖。给班上学生发了还有多,你拿去吧。”
蒋岳丞余光扫过他的办公桌,一张二人合影摆在极简风的相框里。照片里的女子巧笑嫣然,小鸟依人地倚在他怀里,看上去甚是般配。
“谢谢。祝老师新婚愉快。”
她低着头走过高三的教室,没有注意到某个教室里的空桌椅。桌上安静地放着一盒喜糖,和周围的书山格格不入。
她回到教室做完了值日,收拾好东西离开。桌肚里凭空多出几颗水果糖,她歪着头想了一会,抓起来塞进口袋。
五月的熏风里有洋槐的香气,沁人心脾。路边乞丐的神情都变得恬淡安详,他该上幼儿园的孙子手里抓着两个肮脏的硬币玩对对碰,嘴里发出含混不清的打斗声。蒋岳丞突然感到没由来的烦躁,她暴力地撕扯着手中精致的纸盒,把喜糖和那几颗来路不明的水果糖都扔进乞丐的碗里,纸盒则揉作一团扔进垃圾桶。孩子发出高兴的怪叫,扑向糖果。
“谢谢好心人。学业进步,长命百岁。”乞丐拖长声音喊道,脏污的脸上浮现出油腻的微笑。他看着欣喜若狂地撕咬着糖纸的孙子,感到由衷的幸福。
蒋岳丞走进一家手机维修店,打开文件袋,倒出一堆鸡零狗碎。
“没救了啊,主板都碎了。”维修小哥倒吸了口凉气,“买新的吧。你这上面没什么要紧的资料吧?”
“没有。”
“那就好。卡倒是没坏,手机号不用换。要不看看我们这边的手机?比专卖店便宜。”
“不了,谢谢。”
她走出维修店,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我可以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吗?
她抬头看天,夕照绚烂,晴朗得像是从未下过雨。
我太想回到有光的世界了。纠纷和排挤都是幼稚的游戏,会有老师来主持正义。
温文尔雅、和蔼可亲、有家室的老师。
那天晚上看到的一定都是幻觉。
……
骗人的。
别骗自己了。
懦弱的旁观者。
可耻的共犯。
她坐在路旁,抱着文件夹,把脸埋进膝盖。路人来来往往,没有人会注意到她抽动的肩膀。
今天真是个好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