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乱流年》花日文绘

21、疑心

　　在庄良骥家小住的这段时间里，段岚玥便休息在母亲未出阁之前的闺房中，庄家的藏书浩如烟海，且同段临璋随便整批整批的购买不同，各种大家典藏皆能从中找到。

　　段岚玥每日大部分时间便是和庄良骥一起吟诗作对，聊聊段庄二家这些年来的逸闻故事，偶尔在易翔的保护下在杭州的街市上逛赏，易翔在这段时间虽有机会同段岚玥单独相处，但一直以君子之礼待之，不越雷池半步，在庄家也无甚可以解闷的易翔竟也拿起了几本诗词书页翻看了起来。

　　“易大哥，这段时间我住在外公家还麻烦你也不能回上海要在这儿陪着我，只是我跟外公提了好几次了他还是不愿让我回去，希望我再多住几天。”段岚玥无奈的笑着。

　　易翔跟在段岚玥身后稍微靠右的位置，手中捧着一份梅花状的定胜糕，那雪白的糕体还冒着诱人的热气“无妨，我也当作是偷个懒休假了。”

　　段岚玥侧过身见易翔不知什么时候买了这份小吃欣喜道“易大哥你也喜欢吃这个？”她指指易翔手中的定胜糕。

　　易翔顺势将那糕点递给段岚玥“段小姐请吃吧，用手拿着已经不烫了。”

　　段岚玥听闻此言略感诧异“你是给我买的？”杭州风景秀丽古韵风雅，美食也是不缺少的，段岚玥喜欢上街凑热闹多半也是为了吃这些独具风味的小食。段岚玥见易翔向自己点了点头她便伸出手将定胜糕接了过来，拿了一块放入口中“真好吃，易大哥给你也来一块儿。”

　　易翔也不推辞接过那吃食自己细细的品味了起来。二人一前一后的在杭州绿荫路上行着，弯转前行来到一处雕栏桥处，桥下碧水波澜粼光滟滟，段岚玥驻足于桥中心处，低头瞧着那湖中的菡萏芙蕖，惠风习习带来阵阵花香，段岚玥笑语嫣然，绾着几缕落在额前遮住视线的青丝“易大哥你瞧这儿花开的多好。”

　　“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易翔口中轻轻吟诵道。这几日他看那古诗词对这句的印象最深，还不解此诗背后的寓意但就是觉得这两句文字很美，很像现在眼前的段岚玥。

　　“那是陆游的诗。”段岚玥听到易翔吟了一句诗眼睛一亮“易大哥怎么想起这句来了？”

　　易翔有些局促“前两日从书上看到的，刚刚突然想到，第一次见段小姐好像也是在段家后园的桥上吧。”易翔回忆起曾经在段家的那惊鸿一瞥。

　　段岚玥摇了摇头道“易大哥，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双龙帮将我和我的朋友绑走，你带人来救我的那次呀。”

　　易翔皱了皱眉似是在脑海中搜寻那时的记忆“嗯，是，只不过那时我并未看清段小姐面容，这算不得第一次见‘面’。”

　　段岚玥呵呵一笑“易大哥这么说倒也有道理，不过那两句诗虽然是追忆初见时的美好，但是诗人在写那诗的时是心中忧伤为悼念亡妻所作。”

　　“是易翔引用不当还请段小姐见谅。”易翔这才明白那诗的深层含义，心中不禁苦笑一声看来这吟诗风雅的事还是不适合我啊。

　　“易大哥这是哪里话，其实诗词都是各有见解的，我们以后有机会多多一起探讨吧。”段岚玥轻快的声音让易翔嘴角也微微上翘。

　　段岚玥在庄良骥家一直住到8月底立了秋，庄良骥百般不舍的将段岚玥送上返回上海的火车，易翔也尽职尽责的一路护送段岚玥回到段家自己才会贺栗别苑复命。

　　“岚岚你可终于回来了，再不回来我和明瑾都要去庄家要人了。”段临璋大着嗓门开玩笑道。

　　段岚玥一边拿出从杭州给段临璋带回来的特产一边笑道“爸爸，我怎么舍得不回来，只不过外公一个人确实太孤单了，我就多陪了他些时日，这段时间也让我对妈妈有了更多的了解。”

　　“我当时去杭州和你们外公畅谈彻夜我是希望他能来上海和我们同住的，可是被他拒绝了，他说杭州那宅子里有他此生最美好的回忆，我也不好勉强。可是没想到晚上还聊的好好的第二天白天就赶我走！我看就是怕我把你也一起带回来了。”段临璋回忆着自己在得知庄良骥接受自己和他的两个外孙、孙女后急忙赶往杭州的经历。

　　“爸爸外公跟我说他见了你虽然不像以前那么厌恶了，但是一想到妈妈跟着你走了就再没回过家还是不想见到你的脸。”庄良骥其实并未说这话，这是段岚玥一时兴起想看看自己父亲听到此话会是神马表情。

　　段临璋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唉，翁婿难处呦。”

　　“哈哈哈，爸爸我是逗你的，其实外公啊他说这些年他对你的好意都置若罔闻，他见你其实也有些羞赧，不知道若是要和你长期相处的话怎么补偿，所以他那是下意识的逃避。”段岚玥越说越正色。

　　段临璋这才塌下心来用手揉了揉胸脯。

　　“对了爸爸，哥哥呢？可是去商会了？”

　　“那个小日本新田浩一约你哥去吃饭了。”段临璋语气中充满着不快。

　　“就是那个日本来上海的商务官？”

　　段临璋哼了一声“可不是，前两天还约我来着，别提他们这个国家的人，选的吃饭的地儿味道还是不错的。”

　　段岚玥听段临璋这意思也是和那新田浩一打过交道的“爸爸和哥哥都和那个商务官打过交道，他们这么耐心的总是邀我们家的人是有何用意？”

　　“还不是想吃现成的，现在咱们商会和贺爷军火的生意已经顺利运营了一阵儿了，他要是把我们这段氏商会收了，那他小日本在上海的钱力和势力都会有很大的增强。”段临璋不屑道。

　　段岚玥点点头“他们真是纠缠的很啊。”

　　某餐馆

　　“段先生，你和段会长的态度还是不曾改变啊，总是跟我这儿打太极。”新田浩一给段明瑾倒上一杯清酒戏谑道。

　　段明瑾云淡风轻的一笑“新田先生您说笑了，何来打太极之说，我和我父亲都是很友好的和您会谈啊。”

　　新田浩一不做声夹过一寿司咀嚼着“段先生，您和段会长的关系可是很好？”

　　段明瑾不知新田浩一词语何意面不作色回了一句“是，父亲养育我多年，我父子二人定是亲密。”

　　新田浩一对这回答不置可否“那段先生就没怀疑过段会长有瞒着你的事？”

　　段明瑾心道日本人怀柔不成现在要是离间计了不成“新田先生，明瑾不知您的意思。”

　　“段先生是聪明人，观察力敏锐，在段会长处就没发现什么存疑之事？”

　　段明瑾脑中一闪，不禁想到了自己曾在段临璋书房见过一个古旧的本子，上面正写有新田二字。新田浩一见段明瑾有些发愣心中便知他所料果真不错，段明瑾很快调整好了情绪“不曾。”

　　新田浩一也不再纠缠忽的一笑“段先生，还烦请您把这封信交给段会长，我想看了信他自有分辨。”说着递给了段明瑾一封手写的信笺。

　　段明瑾沉默的结果那信，之后二人开始有一搭没有搭的闲话着，见段明瑾有些心神微动，新田很快便结束了这次餐会。

　　段家

　　“爸爸，我回来了，新田先生让我转交给您一封信。”段明瑾返家后在段临璋的书房寻到了父亲，简单交代今日和新田的会面，将那信交给了段临璋。

　　段临璋接过信没有立刻打开“好，我知道了。岚岚回来了，回来就寻你，去见见她吧。”

　　段明瑾点头示意转身离开，临出门前驻足了片刻低声道“爸爸，没什么事吧？”

　　“有什么事？”段临璋还是一如平常的语气。

　　“没事就好。”留下这几个字段明瑾走出了书房的门并将书房门关闭。

　　段临璋独自打开了那信封打开信纸读了下去，越看段临璋的脸色越沉眉头也越紧，看完信后将信纸揉成一团扔在桌案上，在椅子上揉了半天太阳穴，段临璋又将那信纸团捡起平铺开来又通读了一遍，最终是一声长叹。他将桌案上锁的抽屉打开从中取出了那个有些褪色的笔记本，将新抚平夹在笔记本中重重的合上又将其锁进了抽屉。

　　“这一天就要快要到了吗。”段临璋自语道。

　　这时门外传来了阵阵敲门声，“老爷，现在方便吗？”正是张德海的声音。

　　“进。”

　　张德海闻声打开书房门走进来“老爷，有件事关于杜余的事想跟您说。”

　　“怎么啦？”张德海在段家是相当于管家的角色的，一般家中的柴米油盐基本上都是张德海拿主意就够了的，段临璋见他今日一本正经的要和自己谈谈自家司机的事他心道定不是小事。

　　张德海压了压声音“杜余这小子最近总是鬼鬼祟祟的出门，回来时有时拿着什么东西，我去问他他也不承认，我观察了有一阵儿了。”张德海向来是个慎重的，自己手下的人他也是都相处融洽，杜余之前也是有什么事都跟他说的，但最近神秘了太多。

　　“知道每次出门是去哪吗？”段临璋缓缓问道。

　　“有时是茶馆、有时是照相馆，地点不确定，他去的时间也不长，我也怀疑过是不是去见亲朋，但又一想这小子在上海无依无靠的哪来的亲朋。之前有闲时间都在我这儿跟我聊聊天或者拉上冯妈他们斗斗牌，现在一有时间人影都找不着了。”张德海回忆着最近杜余的行踪“老爷不是我杯弓蛇影，之前贺家那个曾弘方的事我是后怕了，咱自己的人的心如若把控不好那我是万万不能放心的。”

　　“老张你先别急，把小杜叫过来我和他聊聊，看看他什么意思。”段临璋劝慰道。

　　“好，老爷您小心。”

　　“怕什么，小杜在咱家这么多年来，还能伤我不成？”段临璋哈哈笑道。

　　不多时，杜余在张德海的通知下来到了段临璋的书房。

　　“老爷，听张叔说您叫我，有什么吩咐吗？”这是杜余第二次来段临璋的书房，第一次还是他来应聘段家司机一职，段临璋在书房对他进行的面谈，之后即便是段临璋有用车事情安排也都没这么郑重其事过。

　　段临璋示意杜余坐在迎客的沙发上，自己也从座椅上走过来坐在杜余旁边“小杜，我这人你也了解，不爱拐弯抹角的，我就直说了，今天叫你来是想和你聊聊天，听老张说你最近没事总是往外跑，是遇到什么问题了吗，需不需要我帮忙？”

　　杜余心里也知这事是瞒不过张德海和段临璋的“老爷，我确实是遇到一些事，但并不需要您帮我，不是什么麻烦，对我而言是找到了方向和希望。”

　　“哦？愿意跟我分享一下吗？”段临璋语气亲切。

　　“老爷，我知道您民主，对我们下人也都很尊敬，我想这事也瞒不过您多久我就直接都跟您说了。您可记得温家的大公子温朝先生。”

　　听到温朝这名字段临璋感觉有一丝熟悉，短暂的回忆后他想起这温朝便是山东温家的大公子，广丰楼的东家，他曾在贺爷的寿宴上见过一面，贺爷最爱吃广丰楼的菜。“嗯，温朝先生的弟弟和明瑾还是留英的同学了。”

　　杜余见段临璋知道温朝这人也不再过多介绍他继续道“我也是前几月无意中见到了温先生，有缘和他畅聊了一番，温先生信仰共产主义，和我宣扬了很多共产主义的思想，我觉得这才是能给我们中国带来未来的思想，所以最近我都在为温先生做事跑腿，温先生说了只要思想端正可以申请加入他们的共产党。”

　　段临璋闻此言心中不禁大惊，并未作声心想道我段家一个小司机思想很先进啊。

　　杜余见段临璋并未言语以为他是不满自己的举动“老爷，我一定会将咱府上的工作先做好，闲余时间再为温先生做事，如果您觉得这对府上影响不好，或者会给府上带来麻烦的话，杜余跟您请辞。”

　　段临璋摆摆手“请辞干什么，你也没耽误我用车，我对你们那共产主义不太懂但走政治之路可是危险丛生，你准备好了吗？”

　　杜余重重的点点头“我正在申请正式加入共产党，如果加入了我应该还是会走，我不能给老爷、少爷、小姐张叔他们带来危险。”

　　段临璋拍了拍杜宇的肩“老爷我相信你，就问你一句，你们做的是为中国人好的事吗？”
　　“这是当然。”

　　段临璋点点头“那你就努力加入他们吧，不用走，你留在段家还能帮你隐藏隐藏你的身份。安全些。”

　　杜余见段临璋前最好的打算是段临璋不追究他的这番做法让他主动离开段家，万万没有想到竟然鼓励自己“老爷，我。。。”

　　“小杜啊，答应我一件事。”段临璋站起身又走向书桌。

　　“老爷您请说。”

　　“现在的局势我算是看出来了，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变天，如果有那一天你在你的党面前替我护好明瑾和岚玥。”说着段临璋拿出了张支票，熟练地写上数字“我猜想你们现在需要资金，你再见温朝的时候给他送去，算我段临璋为中国人做了点好事。”

　　“老爷这钱我不能收，我答应您定会护好少爷和小姐。”杜余连忙推托着。

　　“傻小子，又不是给你的你快收下，我想这也能助你早日入党。”

　　“老爷您的恩德，杜余记下了。”杜余眼眶有些微微泛光。

　　“老张那人疑心病重，你别跟他说你和共产党有牵着这事，我怕他担心，他那边交给我来解决。”段临璋嘱咐道。

　　杜余向段临璋深深的鞠了一躬“是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