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云山驱魔人》石是石头的石

29、修馔录（二十三）江湖故事

　　两个人交换了个眼色，没有办法，只好走出来。辛濯两腿发软，声音微颤地说：“皇上，小的……”说到这里卡了壳，实在想不出来什么理由圆过去。
　　皇帝竟然不生气，微笑着说：“今天的早课念完了吗？”小道士和辛濯见他语气和蔼，神态亲切，不由得意外，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下来，都顺势答道：“念完了。”
　　皇帝又问他们入宫几年、在哪里当职，两人揣摩着答了几句。小道士说：“皇上，宫外近来有些纷争，听说是和捧玉大公公有关系，皇上听说过吗？”
　　皇帝听了，说：“捧大伴平时在宫里辛勤劳碌，安守本分，有人捕风捉影不用去理会。”
　　小道士说：“捧公公在外面买地，闹出了几桩案子。有一户人家小的亲眼见过，光景着实惨淡，还请皇上明察！”
　　皇帝说：“捧大伴向来痴情，一心一意只为了朕考虑，有时不免小节上有错，朕不好苛责他。就算在外面闹得荒唐了一点，不论他想做什么，朕也只好由着他。”
　　小道士和辛濯听了，不禁面面相觑，一时间都说不出话来。刚好，这时有内侍过来说：“命妇们已朝贺完毕，太后请皇帝去慈宁宫一趟。”皇帝对二人说：“你们先退下吧。”辛濯和小道士借着这个机会，一溜烟跑出去了。
　　两个人担心错过时间，立刻折返，用郡主给的腰牌通过了乾清门，一路小跑回到下车的地方。半路上，迎面遇到喜雨，喜雨说：“郡主的轿子在最后，我们在附近先等一会。”
　　玄武门前锦绣如云，前簇后拥地走过一队队人马。终于看到了郡主的轿子，此时太阳高悬，巳时将过，三人上了轿子，郡主问：“东西取回来了吗？”小道士说：“取回来了。”于是出了皇宫，径直回到郡主府。

　　到了府里休息片刻，三人来到客房与郡主一起吃午饭。小道士把腰牌交给郡主，郡主接过，说：“这次我可是冒着很大的风险，若非事出紧急，万不会出此下策。这块腰牌也得尽早归还给它的主人。”又说：“早上本来一个时辰就能结束，因太后和皇后等留我们聊天，出来晚了一会，我还担心你们等太久了会着急。”辛濯说：“郡主不用担心，我们也是刚回来。”喜雨问：“你们在宫里怎么驱魔的？我想听听！”于是，辛濯和小道士把在宫里的经历都讲了一遍。
　　郡主听了，沉吟一会，说：“捧玉是印绶太监，皇上很倚重他。这几年仗着宠幸，和邹福、马怀恩等几个亲信联手，宫里宫外都一手遮天，要想扳倒他，一时半会还不太容易。”又对小道士说：“我给荣大人写封信，向他说明情况，免得耿夫人受到牵连，你们送到荣路府吧。”小道士说：“是，多谢郡主。”
　　郡主写了几句话，封好交给小道士，三个人一起告辞出来。到了荣路府，他们把郡主的信交给侍卫送进去，没过多久，侍卫回来说：“荣大人说收到信了，有劳各位。”
　　三人又来到招运钱庄看望耿夫人。耿夫人还在养伤，这时刚午休起来，斜倚在榻上，千绘和千金在一旁陪着聊天。见他们来了，耿夫人问：“你们真的到宫里去了？”
　　小道士点点头，拿出那几块人参，说：“师娘，我们把人参取回来了。”
　　耿夫人只瞄了一眼人参，说：“千绘赶紧拿去销毁吧。这次多亏了你们几个，救了我一命，也救了我全家人的性命。”
　　辛濯说：“耿夫人言重了，不用放在心上。”
　　小道士说：“师娘，你感觉好点了吗？” 辛濯又帮耿夫人诊脉，问了症候饮食等，耿夫人说：“现在好多了，只是还需要休息两天。”三个人都坐下，小道士把在宫里驱魔的情形大略地讲了讲。
　　此时千金的脚踝已经康复。上次她深夜把喜雨丢在了盛隆镖局里，因喜雨最后安全返回，没人问起，她就没放在心上。这次冷眼旁观着各人的神色，千金总觉得喜雨和小道士之间有种莫名的情愫，又听小道士说：“多亏喜雨肯帮忙”等等，更加确信了几分，心里反而轻松了些，想道：她去缠着小道士，就能离伶公子远一点了……
　　正想着，耿夫人对千金说：“你该收拾收拾，去贤礼堂练武了。”一听到这话，千金满脸的不情愿，缠磨了一会，慢慢腾腾地挪出门去。千绘悄悄对喜雨和小道士说：“千金现在每天都去贤礼堂，娘说她落下了功课，让她抓紧补上呢。”
　　耿夫人又看着小道士，忽然叹口气，说：“上次在荣府闹了一回，你心里大概有许多疑问。我自己谋划失利，反而把你拉了进来，也该和你解释清楚。你有什么疑问，现在可以问我。”
　　小道士听了，许多问题一股脑地涌上来，堵在了喉咙里。脑海中却一片空白，最后说：“师娘，《修馔录》是怎么回事？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耿夫人听了，沉思片刻，说：“关于这本书，是几十年前江湖上的故事。当时是太宗年间，天下刚刚太平，江湖上却四处起了传言，说有本秘籍从旧主手里流了出来，被某个小帮派获得。江湖上并不知道秘籍的作者是谁，传言说，只有世上的奇人异士才能看得懂这本书。而一旦看懂这本书，这个人就能通晓古往今来的一切玄机，掌握四时变化的道理，从而俯瞰万物，任何愿望都能够实现。这本书就是《修馔录》。”
　　辛濯听了，嚷道：“《修馔录》，就是一本食谱啊？”
　　耿夫人摇摇头，说：“你听我往下说。那时刚刚经历了战乱，江湖上推选的盟主在战乱中失踪，大的门派门人流散、元气大伤，有些小门派直接消失了，正是人心惶惶的时候。因为有了刚才说的那个传言，几个门派派出一队人，来到那个小门派门前交涉，让他们出来证实消息是否属实。那个小门派叫‘启薪派’，有十几个人，当时他们的掌门出来回应，说根本没有这回事，从来没听过有这么一本秘籍。”
　　小道士说：“这有可能吗？江湖上都在传着，他们的掌门会不知道？”
　　耿夫人说：“启薪派一向是小门派，从前各掌门会面也没注意过他。一听到秘籍的消息，几个掌门立刻给他写信询问，启薪派并未回复，大家这才对他起了怀疑。派去的一队人见他们掌门不肯承认，直接冲进门去，把门下的人都叫了过来，挨个询问，掌门阻挡不了，拿他们也无可奈何。原来这些人出发之前已经得到了各掌门的许可，名义上来探听消息，实际上就是要来拿回秘籍。”
　　三个人听了，都觉得这样的做法难以服众。耿夫人说：“其实，按照启薪派的实力，就算得到了这么个宝贝，江湖上大大小小的势力都在盯着，凭一己之力很难抵挡得住，总要投靠大帮派才行。那些人把启薪派的门人问了个遍，都坚称不知情；最后一查人数，却少了一个，掌门的师兄有一个徒弟不见了，把院子里里外外翻了个遍，都没找到。问那些门人，他们也不知道人在哪。
　　“那队人也寻不着秘籍，于是封了大门，把启薪派的人都带到了一个大帮派那里安置着。名义上是邀他们去做客，实际上就是软禁。”
　　辛濯问：“那个失踪的门人后来怎么样了？秘籍是在他手里吗？”
　　耿夫人说：“这件事在当时成了一桩悬案。但是，经过这么一闹，江湖上的传言也渐渐平息了下来，各大派转而开始准备选盟主的事情。这件事一开始，又是几年过去了，江湖上渐渐的分成两派，两派之间势均力敌，相持不下，大大小小也不知道打了多少次擂台，办了两次武林大会，都没得出结果。两派明争暗斗，背地里也结了不少恩怨。到了最后，实在没法了，两派人却共同推举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帮派的帮主，选他作为武林盟主。”
　　喜雨不解地问：“为什么？”
　　耿夫人说：“名义上选他当盟主，实际上人心涣散，底下依然各自为战。江湖表面上安定了下来，其实背后暗流涌动，仍在混乱之中。当时，贤礼堂在各派中属于中等规模，没有争夺盟主的心思，虽然选边站了一队，实际对各派都以礼相待，也没惹上什么仇人。当时，彭一显彭掌门一面专心钻研武学，一面又派门人悄悄寻访秘籍的下落。因为时局复杂，任务又机密，内部的几个人就给秘籍取了个代号，叫《修馔录》。”
　　辛濯听了，拍手笑道：“难怪秘籍听上去像食谱，原来是化名。”
　　耿夫人点点头，说：“就这样，贤礼堂查到，当时启薪派的那个门人，的确从旧主手里得到了秘籍。为了追到这本秘籍，堂里着实费了不少人力、物力、财力，还要严防走露风声，你们知道，贤礼堂和盛隆镖局、招运钱庄都有渊源，各处都尽力帮衬着，那几年过得确实艰难些。用度方面还是小事，譬如有人打听到，启薪派那个门人因害怕追杀，带着秘籍一路跑到了西域，堂里就跟着去了好几个。因路途遥远、水土不服，不少人都生了病，不得不中途返回，后来还是和秘籍擦肩而过……就这样，曲曲折折，最后终于把秘籍追到了手。”
　　辛濯听了，感叹不已，问道：“这本《修馔录》到底有什么用？拿来了，又不一定看得懂，为什么要费尽心思去找这么一本书？”
　　耿夫人说：“这就是微妙的地方了。江湖传言，有多少真、多少假，谁能说的清楚？而且，照传言的说法，这本书可能世上只有寥寥数人才能看得懂，能看懂的又不一定能看得到，放在手里有什么好处？但是，因为传言盛行，又极力渲染秘籍的妙处，使人能通晓万物道理如何如何，不由得让人相信三分。说来奇怪，《修馔录》几经转手，颠沛流离，却依然保存完好，的确稀罕。一旦它变成了宝物，谁要能取得它，就能使自己威名远播，让各方更容易信服，它自身的内容反而不重要了。”
　　小道士问：“贤礼堂后来成为盟主了吗？”
　　耿夫人说：“贤礼堂一得到《修馔录》，江湖上随即传出了消息。那时我才十岁，刚刚进贤礼堂习武，两大派因盟主之争，已经纠缠了好几年，武学造诣上反而疏于研究，一时间后继无人。贤礼堂虽然耗费了不少精力去找书，习武方面一直没松懈，门下弟子人才云集，在武功上逐渐占了上风，成为一大门派。江湖上一传出消息，各方纷纷要求彭掌门出任盟主，两大派的各个掌门也都信服，大家都觉得盟主之位终于有着落了。然而，后来发生的事情，却让大家都没想到。”
　　辛濯说：“彭掌门没有当盟主吗？”
　　耿夫人说：“没错，彭掌门拒绝了各大掌门的邀请。他推说自己造诣不够，远不如现任盟主，不宜但此大任，江湖上顿时一片议论纷纷。
　　“此时，贤礼堂内部也起了争执，是关于《修馔录》的事。有人觉得，为了这本虚无缥缈的书，堂里付出了这么多心血，现在又要小心看管着，使得人心不安；万一哪天流落在外，恐怕又要引起江湖震动，不如替世人毁了这本书，以绝后患。当然也有人反对，担心一旦毁书会有意想不到的后果。总之，吵得不可开交。没想到，过了几天，堂里放出了消息，说要把《修馔录》送进宫里保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