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云山驱魔人》石是石头的石

28、（二十二）不期而遇

　　夜色昏沉中，曲曲折折地拐过几个路口，辛濯越走越发慌，心想：“怎么这么远，不会走错了吧？”不知道过了多久，乾清门赫然出现在眼前，再往前就是外廷了。守门的侍卫果然把他们拦了下来，小道士取下腰牌递过去，侍卫查看了一番，放他们通行。
　　辛濯此时手心里全是汗，一把拉着小道士的袖子，脑海里打起退堂鼓。正要开口说回去，小道士却指着身边的一座偏殿，小声地说：“我们到了。”
　　辛濯抬头一看，灯光里隐隐约约地看到殿门的牌匾，上面写着：光禄寺。
　　两个人稍稍整理下着装，深吸了口气，走进殿里。一进门，霎时眼前一亮，殿里四处摆放着宫灯，映照得灯火通明。
　　穿各色便服的御厨们正忙着准备中午的宴席，听到他们进来，门边的几个人都抬起头。其中有个穿红衣服的御厨打量了下他们，警惕地说：“你们管什么差事的？来做什么？”
　　辛濯尖着嗓子说：“我们来给画眉鸟拿点吃的。”
　　小道士也用尖细的声音说：“您往这看——”他把手中的鸟笼举起来，“有没有碎肉或者粟米，我们拿一点来喂它。”
　　看到笼中的画眉鸟，红衣御厨对旁边一个管酱料的小御厨说：“拿些碎肉和米去——”小御厨跑去里间，不一会儿拿来了碎牛肉、红米和水，添在笼子里。
　　小道士正要关上笼门，画眉鸟忽地一起势，冲出笼子，直飞到了半空中。
　　辛濯高喊一声：“快去把它抓回来啊！”接着一通乱跑，周围的御厨们顿时手忙脚乱，一起跟着辛濯去追这只鸟儿。画眉鸟俯冲下来，低低地从桌边掠过，又飞上半空。辛濯作势要捉它，一个不留神，把桌上的面板打翻了，白案师傅把擀面杖一丢，忿忿地骂了两句。红衣御厨吼道：“小心点儿别碰倒了油灯！别把东西弄乱了……”
　　小道士趁众人不注意，悄悄拿出风车来四处探查，那风车飞速旋转着，带起一阵凉风，发出“嗖嗖”的响声。他循着方向转到里间一个屋子，借着灯光看了一圈，发现这里是个仓库，里面摆满了菜蔬果品。
　　小道士正要把风车放在地上，眼角的余光却瞥到墙边有个奇怪的黑影。他转头一看，墙边的食材上，从下至上竟被苍黑色的藤蔓所覆盖，树枝交错盘旋，如在深冬一般没有一片叶子。小道士伸手触摸了一下藤蔓，却摸到底下一只柑橘，原来这些藤蔓并无厚度，亦无触感。那只柑橘顺势轻巧地滚落在一旁，好像内里已经空了，只剩下了一层外壳，看上去却是光洁新鲜的样子。
　　小道士顺着藤蔓往前找，拐进隔壁的屋子。一进门，他不禁“倏”地后退一步，只见屋子里的一方墙角已经完全被黑色的树枝覆盖了。墙角前的桌上有一个漆黑的木盒，所有的藤蔓都从这里延伸出去。小道士走过去想要打开木盒，无论怎么掰就是不开。他用力一拉，盒子“哐当”一声打开，迎面扑来一股苦涩阴湿的气味，小道士被呛得咳嗽了两口。
　　仔细一看，盒子里上百条树枝汇聚到了一截青翠的枝干中，枝干盘旋弯曲，说不上是什么形状，中间隐隐约约看得到一只人参。小道士从袖里拿出喜雨的那只金簪，用削尖的一头对准枝干，用力扎进去，枝干瞬间“劈里啪啦”裂开了几条缝。
　　这时，四周传来一阵细碎的响声，小道士向周围看过去，发现延伸到远处的藤蔓正迅速地收回来，不一会儿所有的树枝都消失了。青绿色枝干开始微微地颤动，紧接着轻轻爆裂一声，断成了几截，随即又蒸发一般消失地无影无踪。
　　身后有人轻轻地“哇”了一声，小道士回头一看，见辛濯提着鸟笼站在门口。他大概目睹了刚才这一幕，低声说：“都好了吗？”
　　再一看盒子里，只剩下了金簪和那只千年人参，人参干枯发黑，已经断成了几块。门外有人喊道：“刚才那两个人呢？跑哪去了？”辛濯吓了一跳，说：“我们快走！”
　　小道从怀里拿出另一只人参放进盒子里，把里面的金簪和断开的几块人参收起来，与辛濯一起跑出库房。外面房间，几个人还在指指点点地讨论：“画眉鸟在房梁上……”
　　两人抬头看过去，也没找到画眉鸟在哪，红衣御厨见两人慌慌张张的样子，说：“你们去哪了？一转眼人就不见了。咦，你手里拿的什么？”他指着小道士，满脸怀疑地问。
　　两个人低头一看，发现刚才出来时太匆忙，小道士手里还拿着那几块人参。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两人对视一眼，拔腿便往外跑。后面好像有人追出来，也没顾得上回头，又听到有人喊：“来不及了！早朝都快开始了……”一直往前不知道跑了多远。
　　跑到一面宫墙底下，天色已经蒙蒙亮，小道士往后看了一眼，说：“没人跟过来，不用跑了。”辛濯弯着腰，气喘吁吁地说：“太累了，我要在这休息一会儿。”
　　小道士忽然想起什么事情，从荷包里拿出一根银针，在人参上试了一下，银针立刻变成乌黑色。
　　辛濯瞥了一眼，说：“快把这东西扔了吧！”
　　小道士说：“这可不能乱扔。”把人参放进袖里，又看了看四周，不知道是什么地方，问辛濯：“你知道这是哪吗？
　　辛濯抬眼一看，发现这里是一座宫殿的后墙，说：“不知道，喜雨在哪我也不知道，我只拿着这个。”他提了提手里的鸟笼。
　　小道士说：“我们在这等喜雨吧，她应该看到我们出来了。”
　　没过多久，一只画眉鸟从不远处飞了过来，接着“嘭”地一声，喜雨出现在面前。辛濯问：“你看到我们跑出来了吗？”
　　喜雨开朗地说：“对啊。”
　　辛濯对小道士说：“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赶紧离开，去上车的地方等郡主。”

　　话音刚落，一旁的宫殿里突然慌慌张张地跑出来两个人。一看到他们，其中一个人冲了过来，拉住小道士的衣袖说：“公公，能帮我个忙吗？”
　　辛濯本能地后退了一步，冲他们喊道：“你们要干什么？”
　　那人一听他的声音，愣了一下，辛濯刚才一时忘了自己是太监装扮，换成尖细的声音说：“你们干什么？”
　　那人对小道士说：“我是锦衣卫，昨晚吃错了东西，现在没法去御前值守了。还请公公换上我的衣服，帮忙代执仪仗，感激不尽！”说着，他塞了几块碎银子在小道士手里。
　　辛濯一听，拿过银子扔还给他，说：“谁要帮你代执仪仗？快点拿回去……”那人仍拉着小道士不放，说：“还请公公帮忙，早朝马上开始了，我实在是去不了……”
　　另一个人捂着肚子，嘴唇发白，辛濯问：“你也吃坏东西了？”那人点点头，看了看辛濯，转头拉过喜雨的衣袖，说：“公公，你帮帮小的吧，我昨晚跟他一起吃的饭，现在也去不了……咦，你不是内侍吧？”
　　喜雨听了，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只好说：“我是……画院待诏。”那人一听，说：“你就是新来的画师吗？大人，帮帮小的吧……”
　　这两人见他们没说话，直接把衣服塞给他们，说：“皇上退朝之后，两位大人就把衣服放在这殿里，我们自己来取。我们在御道前西数第某位和金水桥边第某位……”说完，两个人弯着腰跑远了。
　　喜雨和小道士还没反应过来，辛濯说：“你们去吧，我去看看郡主那里怎么样了，一会回这里等着。”
　　喜雨说：“辛大哥，要不你……”辛濯连连摆手说：“不不不，我正好去太医院逛逛，还是你去吧！”
　　小道士只好换上衣服，喜雨也进殿里穿戴完毕，出门一看，两个人都是大红织金飞鱼服，系鸾带，佩绣春刀，头戴乌纱帽。
　　辛濯返回内廷去，喜雨和小道士一起赶往奉天门。到了门前，两人混在锦衣卫中集合完毕，各自归位，不久皇帝上朝听政。喜雨敛容肃立，朝小道士的方向瞥了一眼，一队人中只看得到他的侧脸和后背，身后的衣角随着微风轻轻吹拂。此时朝日初升，红霞满天，映照着流云，在衣衫上现出耀眼的光彩。奉天门前阶陛巍峨，气势宏伟，与万里长空相互映衬，更觉得天空辽阔，精神舒畅。
　　站了一会，清晨的凉意逐渐散尽，喜雨开始焦急起来。不知道郡主那里有没有结束，万一耽误了时间怎么办？又过了约一刻钟，听到太监喊声：“退朝。”文武百官出宫门而去，锦衣卫也列队离开。
　　喜雨和小道士趁人不注意，一起跑出了门外，回到刚才的宫殿。那两名锦衣卫不在，两人换下衣服放在殿里，刚好这时辛濯回来了，一见到他们，辛濯说：“郡主那边还没消息呢，估计还要再等等。”
　　喜雨说：“我再去看看情况，我过去快一点。”
　　辛濯对小道士说：“不如我们回下车的地方等着，在宫里闲逛太显眼了。”
　　小道士说：“好。”喜雨变作画眉鸟向墙里飞去，辛濯和小道士也折回内廷来。
　　没走多远，正要出角门，忽然听到门外有人说话的声音。小道士心想：怎么这么耳熟？正纳闷着，辛濯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惊慌失措，低声说：“坏了，是那个御厨！”
　　小道士朝门外一看，光禄寺的那个红衣御厨正带着几个内侍走过来，手里捧着食盒，马上就要到门口。两个人慌忙跑进旁边的宫殿里，躲在门后，没想到脚步声越来越近，那几个人从门边绕了过去，往相反方向走远了。
　　两人松了口气，在门边瘫坐了一会儿。辛濯瞥了眼隔壁房间，似乎金碧辉煌的样子，不由得好奇，对小道士说：“咱俩进去看看吧！”
　　小道士也发现了里屋的景致非同一般，他虽然小心谨慎，到底是年轻人心性，不知怎么的，竟和辛濯一起溜了进去。
　　一进门，有几排书架，小道士随手抽出两本书翻了翻，辛濯却指着窗边一个雕花木盒，问：“这是什么？”走过去就要打开。
　　小道士正要说话，辛濯已经把木盒打开了，原来这盒子并未上锁。看到里面的东西，辛濯有些惊讶，说：“怎么会这样？”小道士一看，木盒里是一本书，秋香色的封面已经古旧发白，他本来以为里面是奇珍异宝，没想到只是一本普通的旧书。
　　辛濯掀开一页看了看，说：“怎么都是白纸？”刷刷地翻过几页，满纸空白，一个字都没有。小道士见这本书虽然古旧，却无半点灰尘、整洁如新，总觉得有些非同凡响，对辛濯说：“还是别动了，我们快走吧。”
　　这时，房间里传来一声轻轻的杯盏相碰的声音。两个人吓了一跳，辛濯手里一松，木盒盖子“咣当”一声合上了。
　　两人小心翼翼地来到书架边上，探头望向房间另一侧。只见不远处，书案后的交椅上坐着一个青年男子，年龄比小道士大不了几岁，蓄着胡须，身穿明黄色龙袍。他瞥了眼小道士和辛濯，微微地笑着，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