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云山驱魔人》石是石头的石

21、竹笼记（十五）——同门姐妹

　　老妇人说：“这个村子里的人都姓胡。本来我们有一个儿子，是老来子，正要娶亲的年纪，已经托人去说媒了。我们在城郊有几块地，平时丈夫务农、儿子在学堂边教书边考功名，我就在家纺织，除了自己吃用，还能有些结余。后来……”
　　辛濯问：“后来怎么了？”
　　老妇人停顿良久，说道：“前年的时候，儿子得罪了宫里的捧玉大公公，被人打了一顿，抬回家来没几天就去世了。我丈夫气不过，想去衙门告状，才走到半路就被几个人截下来，又打了一顿，躺在床上半年才好。我们两个心灰意懒，又不得已卖了几块地，只能靠织布勉强维持过活，后来我丈夫病好了，也去城里找点活计做。”
　　喜雨听了，问辛濯：“捧玉大公公是谁？”
　　辛濯说：“是宫里的管事大太监，皇帝身边的近侍，经常为皇上代笔批奏折，权倾朝野，势力很大。”
　　喜雨听了，沉思片刻，正要再问，角落里忽然传来“刷刷”地响声。
　　几个人回头一看，地上的风车加速转动起来，但忽快忽慢，不像之前那么均匀，风车柄在地面上微微晃动。
　　辛濯紧张地问小道士：“来了，来了！要怎么抓住它？”
　　小道士拿出一条细绳（辛濯看了眼喜雨，没敢再说话），结成环状套在风车上，却不系紧。
　　风车旁的地面上出现了一个青黑的斑点，仅有指甲大小。它慢慢变大，逐渐向四周蔓延开去，最终延伸成一尺见方的斑块，这时，这个斑块不再变大了，却开始向上升起，表面鼓动着像熔化的铁板一般。
　　小道士将绳子一掣，绳圈收紧扣在风车柄上，地面上那块黑斑忽地一震，躁动的表面也静止片刻，然后慢慢地回落下去。它表面的光泽迅速消失，最终变成一块深色的泥土似的东西。
　　辛濯长舒一口气，以为终于结束了，小道士却微皱着眉头，说：“怎么会呢？”
　　辛濯正不明就里，突然，风车拔地起飞，一下挣脱了绳子向对侧的墙面冲过去，小道士向后一躲，叶片刚好擦过他的衣服，留下一道划痕。
　　辛濯吓得连忙后退好几步，大喊道：“怎么办！”喜雨也是不知所措地呆立在原地。
　　风车在房间里来回飞驰，叶片急速旋转着，随时可能将人划伤，大家都抱头躲在了角落里。
　　小道士正要说点什么，眼前闪过一道金光，一瞬间他以为喜雨又变身了，不禁有些焦急。接着“砰”的一声，循声望去，原来是一支小巧的金簪将风车击在了墙上。随即，簪子与散架的扇叶和风车柄一起丁零当啷地落在地上。
　　小道士和辛濯都看向喜雨，小道士问：“是你扔的簪子？”
　　喜雨震惊地看着他们，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微微点点头。
　　小道士问胡婆婆：“婆婆，有蜡烛吗？”
　　胡婆婆拿出一个小蜡烛，从灶底的余烬里取火点燃。小道士把金簪放到那块黑斑上面，用烛火点燃黑斑的一角，火苗霎时间传到另一角，又霎时间熄灭了，斑点却已经消失不见，地面上连一点痕迹都没有，只剩下那支簪子。
　　辛濯小声地问：“它……它消失了吗？”
　　小道士说：“嗯，这下应该消失了。”他捡起金簪，端详着，说：“果然是这样，一开始我想错了。”
　　辛濯问：“你怎么想的？”
　　小道士把金簪递给喜雨，说：“这种妖魔不像水魔，它没有根茎，寄形于物，行踪不定。根据它的形状和气味来看，这是蚀魔的一种，我本来以为它现形后遇到土就会被吸收消失，但它却没有……”
　　辛濯插嘴道：“这么说来……”
　　小道士说：“然后我想起来了，它可能是另外一类蚀魔，用火可以驱散。只是……”他俯身收起散落的风车零件，没再吭声。
　　喜雨一直没说话，这时愧疚地开口道：“对不起，我……我刚才看到风车冲向窗户的方向，怕它会飞走，情急之下没多想就把簪子掷过去了，没想到砸坏了你的风车……”
　　辛濯问小道士：“如果当时喜雨没出手，你会用什么办法？”
　　小道士把风车的叶片和叶柄包好，小心地收了起来，深吸一口气，说：“当时只要把地上的妖魔驱散，风车自然会恢复原状，我本来打算想办法打开门窗，等它飞出去之后驱散蚀魔，再把风车找回来。那样确实有风险，可能伤到人，但是现在——估计要等很长时间才能去下一个地方了。”
　　之前辛濯和小道士刚讨论过风车的事情，没想到这么快就坏掉了，喜雨心里愧疚不已。辛濯赶忙打圆场说：“喜雨也是为了大家好嘛，老弟，你肯定能把风车修好，或者再造一个出来吧？”
　　小道士叹了口气，说：“回去再说吧，我得去找些古籍资料看一看。”
　　收拾完毕，几个人辞别了胡婆婆夫妇，沿着原路返回。一路上有些安静，连辛濯都没有再滔滔不绝地评论一番，大概他们都觉得今番出门遇到了挫折，驱魔的工作恐怕要耽搁不少时间。
　　就这样走到了城门口，虽然已经过了一多半的路程，辛濯还是借了骏马代步，一路飞驰到了郡主府。
　　回到前厅，喜雨闷不做声地喝了会儿茶，犹豫了一下，对小道士说：“你的风车——”
　　小道士说：“不用说了，这事不怪你，我想办法修好就行了。”
　　喜雨喝一口茶，想了想，说道：“那个胡婆婆一家……真的可怜。为什么这么穷苦的人家里，偏偏还会有蚀魔呢？”
　　小道士说：“是否遇到妖魔本来便与贫富无关，只是穷苦人家在遇到时更脆弱一些。没有别的原因，贫穷就是原因！”
　　喜雨怔了一下，发了会呆。半晌，说道：“有没有什么能驱赶妖魔的原料？我想找一些，给胡婆婆送去。”
　　小道士听了，不置可否，思索了一会儿，说：“也许有吧，不过得去远一点的地方，而且要借张地图。下个月修元道长来京城，我去找他借一张。”
　　喜雨认真地点点头。

　　小道士从郡主书房里搬来好些古旧的书籍，一连几天都待在房间里翻看，辛濯依然行迹神秘，不知道去了哪里。喜雨除了和小丫鬟们聊天，便是写写画画，有时候会想到黎宛竹和张玉成，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黎姐姐的病好了没有？真想飞回炎阳去看他们。有时也替小道士发愁，什么时候才能把妖魔都找出来？风车要是修不好该怎么办呢？……
　　这天上午，喜雨正画着荼蘼花，一个小丫环来报：“正门口有两位姑娘要找喜雨姑娘。”喜雨一听，赶忙出来看，只见大门外停了两只汗血宝马，后面跟着一队马车。千绘一个翻身轻盈地下马，笑着说：“我们是来请你们去郑夫人家里玩的，早就想来找你了，一直有功课，今天才得空。”
　　千金仍是一脸阴沉的表情，瞥了喜雨两眼，没有下马。
　　喜雨笑着说：“你们先进来吧！我去找小道士和辛大哥。”
　　千绘摆摆手，说：“不用了，进去的话还要通报郡主，我们就在这里等着，你去叫他们吧！”
　　喜雨说：“稍等一下，我马上回来！”说着便跑进了府里。
　　不一会儿，她和小道士两人走了出来。去找辛濯时，仆人说他一大早就出了门，不知道去了哪里，小道士听到要去招运钱庄，觉得正好借此机会和千绘叙叙旧，问问她以前的事情，于是痛快地接受了邀请。
　　千绘转身对千金说：“千金，要不你去陪喜雨坐马车，这匹马借给小道士吧。”
　　千金“哼”了一声，说：“凭什么？这是我的新得的宝马，凭什么借给别人？”
　　小道士说：“不用，不用，我坐马车就好了。”
　　千绘笑着说：“其实我们住得很近，隔一条街就到了，居然现在才知道。”
　　果然，没走多久，马车就停了下来。两人下车一看，在街角处有一扇敞亮的大门，两侧摆了热闹的石雕，门上镶嵌着浮金装饰，对面一条街上则是许多的商铺。两人发现，前面不远处的街道之前走过好几次，却从没想过转进来看一看。
　　进了大门，走不多时来到内室，进门有一个小厅堂，都是寻常家居的摆设。正中的榻上坐着两个人，一位是耿夫人，另一位就是招运钱庄的女主人郑夫人了。郑夫人脸颊圆润，嘴角含笑，双目有神，头发齐齐地梳在脑后，精明强干的样子，看上去和耿夫人年龄差不多。
　　千绘说：“娘、郑夫人，喜雨和小道士两个人来玩了。”
　　耿夫人听了，淡淡地点了点头。
　　郑夫人并不多加客套，微笑着说：“上次在酒楼里面，听说盛隆镖局的人找你们的麻烦，后来怎么样，解决了没有？”
　　小道士说：“解决了，也许只是一场误会。”
　　郑夫人对耿夫人说：“他们老板闭门谢客，有段日子没见了，大师姐都说觉得奇怪。”
　　喜雨问：“大师姐是谁？”
　　千绘微笑说道：“就是贤礼堂的连师傅，上次你见到的那一位，千金拜了她为师。娘和郑夫人以前都在贤礼堂学武，和连师傅是同门师姐妹。”
　　喜雨震惊地说：“原来耿夫人和郑夫人练过武功啊！”两个人都笑了笑。
　　郑夫人打量着小道士，说：“师姐——就是耿夫人，和我说起过你。”她似乎话里有话，停顿片刻，又说：“听说你是个驱魔人，你都捕捉过哪些妖魔？来到京城之后驱魔了吗？”
　　小道士想道，郑夫人与耿夫人既然是师姐妹，自然对师傅的事有所了解，对于驱魔应当也略知一二。他大略地讲了些曾经捉到过的妖魔和在京城里遇到的事。
　　郑夫人听了，饶有兴趣地问：“既然这样，那你看看我这府里有没有妖魔？”
　　小道士摇摇头说：“没有。”
　　郑夫人笑着，转而问喜雨：“我听千绘说起过你，你家乡哪里，家里有谁？为什么住在郡主府上？”
　　喜雨只说自己家在炎阳，从小依靠姐姐生活，现在随亲戚来到京城。又讲了自己住在郡主府的前因后果，正说着，耿夫人突然发话道：“千金，到时间了，你该去练武了。”
　　千金听了，不情愿地说：“是，娘。”起身到后院去了。
　　千绘对小道士说：“我们一起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