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云山驱魔人》石是石头的石

16、竹笼记（十）——浮现涌动

　　另外一个看门人也跑过来抓住辛濯的衣服，说：“想干什么！”

　　小道士和喜雨拉开辛濯，辛濯生气地问看门人：“一个正三品的侍郎和夫人，怎么会没听说过郡主？还是觉得郡主的面子太薄，不想结交？照我看，你们家老爷和太太就是趋炎附势、落井下石的势利小人，既然这么说了，今天我非要见到你家主人不可！”

　　看门人并不理会他的话，高声说：“请你们赶紧离开，不然我们只能找人把你们赶走了！”

　　辛濯忿忿地叹气，却无可奈何。突然，喜雨插话道：“请转告太太，就说郡主府上的喜雨想要见太太，她一定会答应的。”

　　喜雨的想法是，当时在宝兴郡主家里，许多宾客都认识了她，虽然不是自己想要的局面，但是，宝兴郡主似乎是当下的红人。如果这家的太太也去了熠妆会，她可能会记得自己，这样或许能见上一面——喜雨完全没有把握，然而当下并没有其他方法可用，只好冒险试一试了。

　　看门人又打量了他们一会儿，转身进去通报了。

　　三人并没有抱太大希望，觉得此行就要铩羽而归。不一会儿，看门人回来了，跑到他们面前。没想到，他作了个揖，说：“三位请进去吧。”

　　小道士和辛濯惊讶不已，喜雨也觉得意外，这个办法居然有用！三个人不敢相信地跟着看门人进了侍郎府，转到了后院的书房，小道士一路走在最后面，拿着风车向四周探查。

　　进了书房，太太正等着他们，这是位中年夫人，一见面便客气地说：“几位请坐。”还让喜雨坐上座，在自己的旁边，好像刚才把他们拒之门外的事从来没有发生过。

　　喜雨推辞几句，在下首的位子坐下。说明来意之后，夫人痛快地说：“邻里之间，相互照应是应该的！我家确实遇到点小问题，难为郡主还想着。”

　　小道士看到夫人如此和颜悦色，甚至要怀疑刚才是不是同一个人拒绝了他们。

　　夫人并不提驱魔的事，反而又客气又好奇地问喜雨：“听我的儿媳说，喜雨姑娘住在郡主家，姑娘和郡主是什么关系？和宝兴郡主家也走得很近，莫非也是皇族血脉？”

　　喜雨被她一问，脸颊有些发烫，解释说：“不，我们是经过这位辛大哥介绍，一起在郡主家居住的客人。”

　　夫人听了，觉得她含糊其辞，反而更显得深藏不露，摸不清她的路数，仍然微笑地点了点头。她看了看喜雨提到的辛濯，随口问：“这位辛先生是哪里人？”

　　喜雨介绍道：“辛大哥是一位名医，平时不总是待在京城的。”

　　夫人一听到“辛濯”两个字，惊讶地问：“听说郡主府上有一位有名的医生，就是你吗？”

　　辛濯恭恭敬敬地拱手说：“回夫人，的确是我。”

　　夫人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笑容有些讽刺，她转向小道士，说：“那么，这位年轻人就是——”

　　小道士拱手说：“我是一个驱魔人。”

　　夫人听了，有些迟疑，但很快就微笑地说：“原来是这样，今天要辛苦你了。”但她似乎对小道士的职业不感兴趣，转过来又问喜雨：“喜雨姑娘难道与伶家也是故交？其中有什么渊源吗？”

　　喜雨看了看小道士，心想自己得赶紧结束这场对话，转向正题才行。

　　她笑着说：“算不上渊源，是经郡主介绍才认识的。听说夫人府上取水遇到问题，具体是什么情形呢？我们也许能帮上忙。”

　　看到夫人犹豫地打量着他们，好像要拒绝，喜雨赶忙说：“其实，嗯……刚才走过来的时候，看到外面的院墙，我就在想，这里真的是侍郎府吗？简直就像是王爷的王府，光是一个后花园就比整个郡主府还大，里面得有多么华丽啊！……

　　辛濯听到这话，心里一沉，想到，不好，这么一说不光后花园进不去，简直是犯忌讳，这不等于在暗示这位侍郎有渎职贪污之嫌吗？

　　他和小道士对望一眼，小道士也是绝望的表情，夫人一时半会没说话，他们都转头望向她。
　　没想到，夫人非但没有愠怒，反而面有喜色，好像喜雨的话恰巧说到了她引以为傲之处。夫人克制了一下自己的得意，笑着说：“喜雨姑娘，你说笑了，不过也不能怪你这么想，我家的府邸虽然比不上郡主府华贵，修建的时候也颇费了一番功夫，亭塘堤岸、花花草草都有一些，平日里闲着逛逛倒也活动得开。”

　　小道士赶紧说：“夫人，我们可不可以参观一下？如果没有妖魔，我们一定马上离开。”

　　夫人想了想，说：“我们家没什么异常，之前出了点小问题，后来解决了。不过，难得这么投缘，我可以带几位游览一下府上的园子。”

　　三个人交换了个眼色，都想着先进去看看，于是说道：“那就打扰了。”

　　他们跟随夫人转到后院，果然是拥红倚翠，山环水绕。喜雨看得眼花缭乱，心里却想着，华丽倒是过了，留白却不够，以至于杂乱无章，流于堆砌。再一看小道士，他正拿着风车向四处查看，风车并没有什么动静，扇叶悬在半空纹丝不动。

　　每到一处，夫人向他们说明景致名目，辛濯和喜雨只得不停地夸奖“景色宜人”、“名号雅致” ……终于来到了院子最深处，喜雨指着围墙说道：“看，我们刚才就是从这里经过的！”

　　夫人看了看周围，问：“咦，那位驱魔人呢，怎么没看到他？”

　　喜雨和辛濯转身一看，果然小道士不见了。他们正要原路返回，看到小道士从不远处的假山旁走过来。

　　喜雨走过去，低声问：“怎么样，发现了吗？”

　　小道士轻轻点头。夫人的脸色已有不悦，有些突兀地说：“各位已经看到了，我家园子里没什么妖魔，我还是带你们出去吧。”

　　辛濯忙说：“是、是、是……”

　　小道士却站着没动，对夫人说：“夫人，我能喝口这井里的水吗？”他指向假山后的一个方向。

　　夫人吃了一惊，猛地回头盯着他看，眼神让人捉摸不透，好一会儿才说：“当然了，不过不如到书房去喝茶，既然这位公子口渴，我们就赶紧出去吧。”她的语气已经不像之前那么客气，好像怀疑这些人并不是她想象中的贵族子弟。

　　小道士说：“这周围的那些植物长势茂盛，为什么井边却是一片枯草？”

　　喜雨跑过去，果然在山后阴凉不惹眼处有一口古旧的水井，她仔细查看一番，喊道：“真的哎！”

　　夫人十分生气，又不得不跟了过来，厉声说道：“你想干什么？我看在郡主的面子上就不再责罚你，现在赶紧出去，不然我要派人送客了！”

　　小道士摘下一片枯草叶，咬下叶尖一点尝了尝，胸有成竹地说：“夫人，就算你不肯说，我也知道这水有问题。”说着，他从井中打上半桶水，掬起一捧，喜雨和辛濯凑近了一看，不禁“哇”地一声喊了出来。

　　本来清澈的井水，在小道士手里变成了浅浅的黑色，像是滴进了几滴墨汁。

　　夫人气地眉毛倒竖，却无言以对，只能瞪着小道士和他手里的井水。喜雨问：“这是怎么回事啊？”

　　小道士刚要回答，一名丫鬟来说：“夫人，老爷来了！”不远处，有不少人呼呼啦啦地簇拥着一位身着华服的老爷走了过来。

　　夫人惊呼道：“老爷，你怎么来了！”原来这府上的老爷，即是这位侍郎大人，听到仆人的报信后就匆匆赶了过来。他看了看四周，低声问夫人：“这是怎么回事？”

　　夫人一时间理不清思路，指指小道士，说：“老爷，这……”

　　侍郎大人看着小道士，用威严的语气说：“这位公子，请你离开敝府，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夫人低着头，突然说道：“其实，我们这些天来，都是从几里外的井中取水的。”

　　老爷惊讶地回过头，说：“夫人……”

　　夫人抬起头，没有了刚才的盛怒，多了几分恐惧和不甘，说道：“府里各处的水源，稍远了看上去完全没有异样，近处却寸草不生，里面的水一取上来就会变黑，要是煮开了，水质更加浓稠、颜色更深，根本没法饮用。”

　　小道士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问：“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夫人凝想道：“有半年多了吧。”

　　小道士从怀里取出那块茶巾，来到井边，把茶巾平铺在地面上，再把风车立在茶巾上，轻轻地转动几下，风车便穿过茶巾陷了下去，像是穿过水面一般，外面露出有大概一半。

　　老爷夫人等人都看呆了，老爷结结巴巴地说：“这……这是个什么把戏……”喜雨和辛濯却见怪不怪，已经习惯了。

　　小道士蹲在风车旁边，手指轻轻点着扇叶，使它旋转。扇叶开始缓缓转动，随后速度越来越快，小道士拿出那只旧荷包，从里面取出了一点灰尘，洒在扇叶上。
　　扇叶还在加速旋转，早就已经模糊不清了。等它转到几乎透明的时候，风车柄开始晃动，似乎要脱离地面而起飞……

　　突然，风车旁的地面开始缓缓凸出，向上鼓起半个西瓜大小的土块。等到它慢慢成型之后，又向下回缩，旁边开始升起两片小的土块。就像水面上烧开的泡沫一样，这些球形的土块升起、落下，越来越多，越来越快……最后，当周围的地面像沸腾的水面一样布满泡沫之后，这些泡沫涌动着聚集在一起，越聚越大，最终汇合成一个形状怪异的土块，像一支长满刺的花朵。

　　喜雨问小道士：“这是什么妖魔？”

　　小道士说：“还不能确定，需要先找到它的根源，但根源不在这口井里。”他将双手一前一后靠近飞速旋转的风车，忽地合掌，风车在他的手中停止了转动。
　　大家惊诧地盯着小道士，几秒过后，土块的表面开始微微抖动，落下一片细小的灰尘，这种震动越来越强，从土块内部发出轰隆隆的响声，连地面也微微摇晃起来。大家一阵惊慌，夫人和老爷虽然强作镇定，头上却冒出了滴滴汗珠。

　　震动停了，土块开始向下塌陷，陷下去的土块仿佛变成了一条长蛇，在地下霎那间向远处游去，地表上翻出一条长长的痕迹。

　　三个人沿着这条痕迹向前走，老爷夫人带着仆人们跟在后面。他们出了花园，走过正厅旁的游廊，又一直来到前院，看到这条痕迹从围墙下穿了过去。

　　三人向走向大门，老爷和夫人对视一眼，犹豫片刻，也跟了上去。

　　出了门，辛濯喊道：“快看！”原来在大门的旁边、围墙前的地面上，出现了一个大洞，直径约三尺，地下的砂石都翻了出来，而那条痕迹也消失在这个洞里。

　　小道士看着辛濯和喜雨的目光，点点头说：“没错，这里就是那只妖魔的根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