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云山驱魔人》石是石头的石

13、竹笼记（七）——盛会易主

　　喜雨倒在地上，有些发抖，嘴角渗出滴滴鲜血，两个丫环上前去把喜雨扶到了长椅上。

　　小道士和辛濯都问道：“你怎么样？”

　　喜雨声音有些细弱，但依然镇定地说：“我没事，我挺好的。”

　　辛濯立刻上前给她把脉，然后看着小道士，点点头。

　　孟公子经过刚才一阵忙乱，有些发懵，结结巴巴地问：“刚，刚才……是，是喜雨姑娘……救了母亲吗？”

　　郡主插话说：“现在先别问这些了，等喜雨姑娘休息好了再问也不迟！”

　　辛濯却和孟公子一样好奇，他看看喜雨，说道：“刚才真的是你——”

　　辛濯又看向小道士。小道士出神了几秒，因为有郡主和孟公子在场，不方便解释，而且他自己也有些困惑和慌乱，所以没有答话。

　　孟公子却说：“母亲说的是。几位初来乍到，又是朋友，没有其他应酬的话就在我家里住吧。”

　　郡主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对孟公子说道：“他们都是年轻人，喜欢热闹。京城这里别的不说，热闹的地方倒是不少，你出去的时候也要多带他们转一转。如果有人问的话，你就说喜雨姑娘是府上的故交，这样别人就不会冷落她了。”

　　孟公子恭恭敬敬地说：“是。”

　　小道士并不想接受这份好意，他更愿意找个客栈安安静静地住着，仔细思考刚才发生的事情。他刚要婉拒，眼角的余光却瞥到喜雨脸上好奇而热切的表情，便有些犹豫。

　　辛濯插话道：“有劳孟公子了，我这两位朋友都是第一次来京城，又和孟公子同龄，你带他们肯定玩的开心！”他的语气有些急切，像在极力鼓动小道士他们出去游玩。

　　小道士突然间明白了，他想道，自己怎么这么蠢？于是，他说：“当然好啊，多谢孟公子。”郡主看着他，又露出了微笑。

　　小道士心想：这郡主的丈夫还在大牢里关着，她却一点都不担心……不过，对于辛濯的私事，小道士从不多问，对于别人的事更不会妄加评判，便没有多加理会。

　　孟公子吩咐丫环端来茶和点心，又给喜雨端了的汤药。几个人正聊天，一个丫环跑进来说道：“郡主，宝兴郡主来了！”

　　郡主还没来得及答话，门外就传来了一声：“姐姐——”这个女子的声音并不悦耳，反而有些喑哑。

　　郡主稍稍理了理妆发，喜雨挣扎了一下也站起身来。

　　紧接着，丫环口中的宝兴郡主便出现在门口。这位宝兴郡主的气质和这个房间里的气氛格格不入，她涂着酒晕妆，满头闪耀的金钗玉坠，衣着鲜亮夺目，身后呼啦啦跟着一群丫环随侍，隔壁的堂屋不一会儿就站满了人。

　　郡主刚要下床，宝兴郡主扶住说道：“姐姐，千万别见外，我就是来看看你。”

　　她轻巧地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对安和郡主寒暄了两句，又问孟公子：“最近又喜欢上哪家的戏班子了？”语气中带着一股天生的盛气凌人。孟公子好像受到了嘲笑，有些脸红，唯唯诺诺地答 “没有，不敢”。

　　小道士不知道宝兴郡主来为了什么事，刚想悄悄问一下辛濯，一转头发现，辛濯似乎被这位新来的郡主吸引住了，目光追随着她的举动而漂移，表情有些呆滞。

　　小道士暗笑，想问他“你是被这位郡主的首饰晃到眼睛了吗？”

　　他回过神，发现两位郡主都在看着他们。小道士觉得安和郡主的眼神有些伤心。

　　宝兴郡主将三个人慢悠悠地打量了一遍，问道：“姐姐，这几位是谁？”

　　安和郡主似乎很疲惫，又客气地说：“他们都是我的朋友。”

　　宝兴郡主笑着说：“哦？原来是这样。”便没再理会她们。

　　喜雨本来胃里不舒服，正头昏脑胀地站着，没想到宝兴郡主冷不丁地问起她来，把她一下子惊醒了。宝兴郡主扫了她一眼，喜雨觉得，这一眼把她从头到脚都扫在了眼睛里。

　　宝兴郡主对安和郡主说道：“我这趟，是特地来给你下请帖的。熠妆会再过两天就到了，今年就在我府上，你知道的，所有的皇亲女眷、小孩子们都要参加。我就是来看看，你恢复的怎么样，姐姐，照我看你是去不了了！”

　　安和郡主好像也不以为意，说：“我去不了了，让速儿代我去吧。”

　　宝兴郡主看着孟公子，说：“行，我们戏园子新排了一出戏，让速儿回来讲给你听！”郡主苍白地笑了笑。

　　宝兴郡主说完，又寒暄一番，便离开了，孟公子一直送她到门外。辛濯有些出神地看着郡主消失的门口。

　　他们估计着安和郡主也要休息了，更重要的是，怕喜雨到了晚上会变成画眉，于是就告辞出来，随孟公子来到孟府的客房住下。

　　走在路上，喜雨问孟公子：“熠妆会是什么？”

　　孟公子说：“这是京城最有名的盛典，皇亲各府轮流办。每年的春分，京城所有皇亲贵族们要聚在一起，尤其是女眷要穿最新潮的衣服，戴最新式样的首饰，一起用宴、听戏、看杂耍，从未时一直到子时才结束。”

　　小道士心想，这种事我躲得越远越好。他又问孟公子：“安和郡主和你们是亲戚吗？”

　　孟公子低下头，叹了口气，说：“是啊，她的父王是顺王，我的姥爷是泰王，都是当今皇上的皇叔。以前，熠妆会都在我家办，但这次泰王爷被降了罪，就改在宝兴郡主家办了。不管怎么说，我母亲和宝兴郡主是亲戚，我要叫她姨娘。”

　　辛濯听了默然不语。小道士想，这位孟公子的性格可真是温和……

　　到了客房，孟公子走后，他们便三个来到客房的小厅内聊天。小道士又问喜雨：“你感觉怎么样？受伤了吗？”

　　喜雨说：“没有，就是有点反胃，好像吃了很油腻的东西似的。”

　　辛濯对小道士说：“快点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我之前就想问了。”又转向喜雨，难以置信地问：“真的是你抓的妖魔吗？”

　　喜雨理了理思绪，发现小道士也在好奇地盯着她。她缓缓说道：“没错，是我抓的。”她带着一种叛逆的情绪看着小道士，“小道士说那是一只蠹魔，可我是人形的时候看不到它，当时情况紧急，我下意识地变成了画眉鸟，然后……然后我就把它吃掉了！”

　　这句话一出口，另外两个人都吃了一惊，辛濯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他随即抛出一连串问题：“蠹魔长什么样？你为什么变成画眉鸟就能看到它？你是怎么受伤的？如果你没抓它会怎么样？……”

　　喜雨凝神思考，缓缓地说：“不知道，我没看清它长什么样子，也可能是我已经忘了。”

　　辛濯又喊出来：“怎么可能！”

　　喜雨说：“我变成画眉之后，感觉周围是一片暴风雨和浓雾，根本睁不开眼睛。但是，我能感觉到它在那个位置，就像暴风雨的中心一样，我就把它吃掉了。至于受伤，应该是它有什么外壳吧，划伤了我的嘴角。”

　　辛濯不敢相信地看着她，问：“你不害怕吗？”

　　喜雨怅然说：“一开始我也担心，怕自己不是它的对手，但我肯定要救人的，所以也不想那么多了。”

　　辛濯油然而生赞叹和敬畏，对小道士说：“老弟，这比你还厉害！不会有什么副作用吧？”

　　小道士一直在出神思考，这时说道：“据我所知不会，喜雨姑娘作为妖魔可以消化这种魔力。的确，这个方法比我……”

　　喜雨突然打断他的话，认真地说：“我不想当妖魔，我想当人。今天变成了画眉鸟，我觉得入睡的时间又要提早一会儿，要不是有突发情况，我是绝对不想变成画眉鸟的。现在就有点困了，我要回去休息了。”

　　说完，她站起来猛地一转身，用一种特有的轻盈的步伐走出了房间。

　　辛濯语重心长地劝告小道士：“不要再说她是妖魔了，知道了吗？我们一起走了这么久的路，她和别人也没什么区别……”

　　小道士似听非听，心不在焉地摆弄着荷包，然后说了句“我也困了”，便也回了房间，留下辛濯一个人和他未落的话音。

　　果然，几天后的早上，孟公子来叫着他们准备去熠妆会。小道士整天不见人影，辛濯也谢绝说没时间，只有喜雨兴冲冲地要去，孟公子找来两个小丫环帮她梳洗准备。

　　喜雨客房的衣橱里放着一些裙袄配饰，她挑来挑去，看不出哪件是适合今天穿的。郡主这时候还没醒，喜雨问两个小丫环“哪个好看？”两个小丫环恭恭敬敬地说：“不知道。”

　　喜雨正拿不定主意，眼角的余光瞥到一沓衣服下面露出红色布料的一角，她随手一抽，顿时眼前一片金光闪烁：深红的长裙上用金线细细密密地缂着蔷薇图，再用五色丝线加以点缀，华彩熠熠彷佛蒙上一层金色的雾。

　　喜雨马上决定：“就穿这个吧！”但是，她内心又有些隐忧，想：这件衣服怎么和别人的衣服式样不一样啊？她看了看丫环们的衣服，又看看这件，犹豫了一下，还是换上了。

　　然而，喜雨不知道，这件衣服其实是一件仿唐制的戏服，不知道是谁丢在客房的，所以式样会不同……

　　梳洗好之后，喜雨跟着丫环们来到大门口坐上车，出发去宝兴郡主府。

　　初春时空气还是冰冷的，街道上很安静。但是，进了郡主府之后，车外面一下子热闹起来，喜雨下车之后，府里的人认识安和郡主的马车，直接把她引到了内室。

　　随着这一路走，周围越来越嘈杂，渐渐地人声鼎沸。喜雨看着各式各样的珠翠首饰、各色华贵的衣服，听着那些欢声笑语，在有些忐忑的同时，也变得说不出的沉醉——沉浸在鼎沸的人潮中，她好像也彻底变成了人，这种能量，这样的景色，彷佛也是属于她的，这种感觉从未有过地真切……她一定要变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