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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竹笼记(五)——身世谜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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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濯小声地问:“老弟,这人不是妖魔吧”
小道士从遥远的思绪中一下子回过神来,说:“不,他只是借用了妖魔的力量,但自身没有被妖魔占据。”
辛濯稍稍放心了些。
店家收拾了桌椅,给他们端上小菜和热茶。有个镖师说:“三位请坐吧。”
刘甲赶忙起身,毕恭毕敬地站到这名镖师身边,向他们介绍到:“这位是我们的徐川徐镖头。”
只见这位叫徐川的镖头个子不高,精瘦的身材,长相属于让人见过之后肯定会忘记的类型,单从外表,根本看不出来这人竟是这些人的头头,两人听了都有些惊讶。
小道士和辛濯道声:“幸会!”便在桌边坐下,喜雨也跟着坐下。
徐川说:“多亏几位朋友道行高深,救了我们的刘甲兄弟,有什么需要请尽管开口,小弟会尽全力报答,就算我的才能有限,我家主人也会满足你们的要求的。”虽然相貌平平,但他的声音中有一种隐隐的威严,使人不由得礼敬三分。
刘甲插嘴说:“我们头儿能耐得很,就没有他办不到的事!”
小道士说:“不用客气,这也算是我修行的一部分。”
徐川说:“看三位的打扮是在赶路吧,你们要去哪儿?”
他们几个相互看了看,没有说话。
徐川笑了笑,说:“我们要上京,如果顺路的话,可以和我们一起,路上也能有个照应。”
辛濯刚要推辞,突然,坐在旁边的一个镖师冷冷地说:“带上他们可以,但是如果装模做样地骗我们,就是不拿我们当朋友!”
桌边的人都愣住了。听到这个低沉沙哑的声音,小道士觉得有些熟悉,想了想,这人正是刚才刘甲谈天说地时阻止他的那一个。
徐川问:“怎么了,裘之非?”
裘之非看着喜雨,冷笑着说:“不如让这位姑娘来解释一下吧!”说完,一把抓住了喜雨的手臂。
辛濯和小道士一下子站了起来,徐川生气对裘之非说:“裘兄弟,不得放肆!”
这时,角落里冷不丁地响起一个声音:“哎?这不是我们表弟吗!表弟,你怎么在这啊?”
众人的气氛正在紧张之际,听到这话纷纷循着声音转头看,只见说话的是一名少年,正是先前小道士看到的三个人中年龄稍长的那一位。
他面带微笑地来到喜雨身边,拍了下她的肩膀,说:“表弟!你怎么在这”
喜雨笑着说:“表……表哥,我和朋友一起出来办点事。”
少年看了看旁边的镖师,问喜雨:“这些是什么人,也是你的朋友吗?”
裘之非将这个少年和小道士等人来来回回地打量几番,徐川压低了声音说:“裘兄弟!”他想了想,满怀怨忿地把喜雨的手臂甩开了。
徐川站起身,向小道士他们说:“实在对不住,我这位兄弟也是过于小心了些。几位肯对我们的镖师出手相救,便是镖局的恩人,既然不和我们同行,我也不便勉强了。以后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到京城的盛隆镖局,小弟随时恭候。时间紧迫,我们还要赶路,先告辞了!”
说罢,一行人扬长而去。裘之非心有不甘,又不好发作,只能忿忿地看了他们几眼,跟着徐川他们一起离开了。
看着那些镖师们走远了,少年对他们说:“跟我来!”带他们来到楼上的一间客房中。
客房里已经坐了两个人,正是那名中年男子和另一个少年。刚才那位少年对他们说:“请坐吧!”
喜雨惊讶地说:“你……你的声音”
那少年微微一笑,开朗地说:“没错,你一进门,我们就看出来你是女孩了!”他此时的声音清脆悦耳,与开始时低沉的男声明显不同。
小道士看着另外两人:“那——”
少年说:“没错,我们都是女扮男装,这是我娘和我妹妹。”
喜雨说:“我叫喜雨,这是辛濯大哥和小道士。”
辛濯打量着这个少女,她细细的柳黛眉下一双端丽的眼睛,即使穿着男装,依然掩盖不住明艳的光彩。虽说刚才有些不愉快,城里不知道什么地方还有追兵,此时此刻他的心情不禁轻快了一些。
少女对小道士说:“我们刚才在楼上看到你救那个人了,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医术!”
坐在中间躺椅上的中年女子听到这话,不以为意地对她说:“你懂什么!”
喜雨又对少女说:“谢谢你,刚才帮我解围!”
少女说:“没关系,出门在外,相互照应是应该的。虽然他们先走了,如果不蒙混过去的话,以后遇到了还是有麻烦。你的声音还需要练习,我们平时出来办事,娘就教给我们变声……”
喜雨说:“那你可以教我吗?”
少女说:“可以啊,这个很有用呢!” 她看了一眼那名中年女子,也就是她的娘,好像在征得她的同意。
中年女子不置可否,看了看喜雨的一身装扮,对少女和她妹妹说:“你们两个回房间里,帮这位姑娘换身衣服。”
少女说:“好!”三个人一起来到隔壁房间。
少女从行李中抽出一身衣服让喜雨换上,说:“你家在哪啊?你们在赶路吗,要去哪里?”
喜雨想了想,说:“我家就在城里,和姐姐住在一起,这次上京,要去……求学。”
少女接着问:“为什么那个小道士会那样的医术啊?”
喜雨心想,妖魔的事情,说了你也不会懂,就回答道:“那个人身上有种特殊的痕迹,所以一般的方法没有用。其实小道士的方法也没什么玄妙,你见得多了就知道了。”
少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继续追问:“那你平时经常出来求学吗?”
喜雨看着少女一脸好奇的表情,不知道为什么她对自己的事情这么感兴趣,说道:“我以前待过几个地方,后来找到姐姐家,就没有再出来过了。”
少女听了,虽然觉得有些奇怪,却流露出羡慕的表情。喜雨问:“那你呢?”
少女听了,低下头,心情好像有些低落,说道:“我平时就在家里和妹妹一起上课,先生会到家里来教。除了读书,还要学古琴和书画,还要陪娘练武,所以平时闲暇的时间不多。从去年开始,因为我求的紧,娘才带我们一起出来办事的。而且……”
她瞥了妹妹一眼,小声说:“妹妹喜欢踢球,听戏,平时都和丫鬟们一起玩,我有时候就想找个人聊天,但是那些丫鬟们怕我生气,什么都不敢说,和她们聊天没意思……”
说到这,她好像决定换个话题,清了清嗓子,问道:“你在江湖上遇到什么好玩的事吗?给我讲一讲吧!”她充满期待地看着喜雨。
喜雨听她说着,发觉自己是第一次和同龄的人间女孩聊天,她的生活是自己从未经历过的。听她这么问,喜雨回答:“好玩的事嘛……有一个,就是那个小道士,他用一只…一只大雁,帮一个小姑娘治好了热毒……”
少女听的入神,喜雨的心却沉了一下,她这么说着,突然想到,大雁也算是自己的同类啊……喜雨看看镜子里的自己,一身整洁的装扮,相比之下自己之前的打扮简直可笑。这个人间的少女虽然比自己大不了几岁,人情世故却已深谙于心,与她相比,自己何止是毫厘之差,甚至还没有完全变成人,只是一只妖魔……
两个女孩不知道,此时她们对对方怀着同样的羡慕,甚至嫉妒。
少女的妹妹打断了喜雨的思绪,问道:“喜雨姐姐,你一个女孩子,为什么和两个男人一起赶路?其中没有不方便吗?”她刚才一直坐在旁边,听着她们聊天,心不在焉地摆弄着衣服。
喜雨听了有些不解,心想,我连笼子都带好了,怎么会有不便?刚想说:“没有”,那少女已经生气地说:“千金,不要没礼貌!你没听到喜雨说的是辛濯大哥吗,他们肯定是亲戚啊。”她的妹妹听了,也不觉得委屈,只是无所谓地耸耸肩。
“哦,对了,”少女转向喜雨,和颜悦色地说,“还没自我介绍呢,我叫耿千绘,这是我妹妹,耿千金。”
喜雨点点头,心里只想着快点摆脱妖魔的身份,甚至有些焦灼起来。
另一边只剩小道士、辛濯和中年女子三人,一时间空气有些过于安静。辛濯本来想闲聊几句,瞥了眼中年女子,只见她面容严肃,身板挺直,应当不喜欢闲聊,很可能还会武功,便收回了兴致,只是枯坐等着。
中年女子忽然问小道士:“你是哪里人”
小道士认真地答道:“我是城外凉云观的道士,叫我小道士就好了。”
中年女子听了小道士的话,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随即满脸怒容,瞪着小道士看了好一会。辛濯一脸的惊讶与茫然,小道士自己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又不敢多问,只能正襟危坐等着她开口。
中年女子突然冲小道士大吼一声:“你师父是个疯子!”
辛濯被震得懵住了,小道士看着中年女子愤怒的样子,问道:“你……你认识我师父吗?”
辛濯对小道士此刻的勇气感到敬佩,很明显,这女人对小道士的师父意见很大,他这么一问完全是火上浇油,而且这女人看上去并不好惹……
但是小道士顾不得那么多了,十几年来,他绝少得知师父生前的事情,现在居然遇到一个认识师父的人,这是多么求之不得的事啊!
中年女子说:“是,我也记得你。”
两个人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中年女子像是沉浸在回忆中,又生气又惆怅地说:“想不到,他真的这么做了。”
小道士极力思索着遥远的往事,在脑海的最深处,潜藏着一些星星点点的记忆。他灵光一闪,脱口而出说:“难道你是——师母?”
遥远的记忆中,他还是孩子的视角,那里面有师父、师母,还有……难道还有别人?
中年女子情绪平复了些,说:“当时的事,绘儿可能都不记得了。和你师父分开后,我嫁给了远房一个姓耿的亲戚,还是叫我耿夫人吧。”
小道士沉浸在惊愕与不解中,有些说不出话,问:“师母……为什么……我之前一直不记得你,还有……你为什么这么生气?”
耿夫人打量了他一会,最后,淡淡地说:“我们分手的时候,你才四、五岁,不记得很正常。我生气……那是我们两个人的事,要不然我还能离开吗?!”说到这,她的语气又有些气愤。
小道士看着师母的神情,总觉得她隐瞒了什么事情,追问道:“师母,师父之前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要我去东边行医?他还说过什么吗?师母也会驱魔吗?……”
耿夫人打断他的发问,说:“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不长,我对他了解的很少,我也并不会驱魔。”看她的表情,她是打定主意不再多说关于小道士师父的事情了。
小道士不好再多问,只能自己在心中慢慢消化这件事。突然,耿夫人又说:“这件事,毕竟也与绘儿有关……对了,我两个女儿,大的叫千绘,小的叫千金。”
小道士听到“千绘”这个名字,觉得在哪儿听过,但又如此的陌生。
耿夫人看着他,说:“没错,你们两个小时候见过。”
小道士震惊地看着耿夫人,辛濯也呆住了,今天经历的事情太多,像是魔幻的场景一般。
耿夫人说:“绘儿是我和你师父的女儿,但从小在耿家长大,她知道自己不是老爷亲生,却不知道生父是谁,这个我将来自然会和她讲明白。只是,在千金面前,还是不要提这件事了。”
小道士和辛濯点点头,三人不再讲话,只是无言静坐。辛濯看看小道士,再看看耿夫人,一向开朗的他心中也有些惆怅,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三个女孩推门进来了,喜雨穿着崭新的衣服,显得更加光彩夺目,看上去却有些心事重重。
耿夫人就像刚才什么也没发生似的,问他们:“你们要去哪?”
辛濯说:“去京城行医。对了耿夫人,之前我们在城里,遇到京城来的追兵,知州府也来了宫里的人,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耿夫人想了想,说:“我只知道,最近朝廷在选秀女,如果是总管公公来,那应该是为了秀女的事。”
辛濯说:“我们在街上遇到的,是……是荣路的人,夫人了解吗?”
耿夫人说:“荣路,就是锦衣卫指挥使吗?锦衣卫行事一向秘而不宣,外人了解的并不多,如果是要追杀你们,我一时也想不到什么可能的理由。只是,你们要怎么上京呢?”
辛濯有些愁眉不展地说:“目前只能尽量走大路,他们好像不想声张,应该会挑小路走。”
耿夫人稍加思索,说:“不如我帮你们安排一下。你们有所不知,耿家和京城的招宝钱庄有些渊源,平时常有走动。招宝钱庄、贤礼堂和盛隆镖局三家之间交情很深,在京城名气很大。最近,孟家出了事,还是招宝钱庄的郑庄主找人求的情,才从轻发落的……”
听到这,辛濯一个激灵,问道:“是安和郡主的那个孟家吗?”
耿夫人不知道他在紧张些什么,说:“没错,先前因为太子的事,泰王爷被降罪,现在夫家又被查,这个郡主真是命途不顺啊。”
辛濯好似焦雷轰顶,满脸的忧虑,呆坐在那一动不动。耿夫人有些不解,接着说:“耿家就在衡阳北边的虹州,不急的话你们可以先去我家……”
辛濯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不行,我们要马上出发!”
耿夫人说:“既然这样,我们家刚好有人要上京采买,可以带上你们,我们就是来送行的。有耿家的名气罩着,路上应该没有问题。”
辛濯听了,起身就要往外走,一边拱手说:“既然这样,那就告辞了!后会有期!”
安排好车马,耿夫人对领头的车夫嘱咐两句,又给了些盘缠。辛濯已经急不可耐地上车了。
千绘本来想留喜雨回家玩两天,一看这个情形也没法留了,对喜雨说:“我家就在虹州城里,一问耿家就知道了,一定要来找我玩!”喜雨点点头。
小道士看着耿夫人,一时间语塞,只说了句:“谢谢耿夫人!”耿夫人还是面色严肃的点点头,然后,突然微笑着说:“你驱魔的方法比你师父的还要精纯,要是他看到这一幕,肯定很高兴。幸好你是他的徒弟,不然他要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小道士又无言以对,只能说句:“谢谢!”
他又看了眼千绘和千金,转身上车。突然,像一阵闪电一般,他想起曾经听师父抑或是师母说过的:千绘,就是一千幅画也难以描绘其美丽的姑娘。
闪电还照亮了其他一些模糊的画面,某个山脚下,有两个孩童在捉蛐蛐,或是在雨夜的屋檐下,他们在玩着石子……
马车扬尘而去,春日美景,山河壮丽,奈何车轻马快,展眼无踪。就这样,没过多久,便到了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