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笔生花》ausma

4、第 4 章

　　攀四还未来得及细想自己为何对这种鬼见愁的地方如此熟悉，只听到哗啦啦的铁索声响起，一处，两处，三处……一层附上一层，这叠加的声音又被洞壁不断放大，只觉得那铁锁像是要荡进脑子里。他不禁握紧了黎儿的手，那小手已经布了一层薄汗，却是冰凉冰凉的。三人按兵不动地立于黑暗中，只等那铁索声一阵强过一阵，似乎移动得越来越快，随着“咚”的一声撞击，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只剩回音越来越远。
　　大概是门开了。攀四想着，又拉着身后的二人小心地向前走去。恢复了寂静的洞穴中只留下滴答、滴答的水声。又向前走了二十步左右，攀四感受墙壁的手突然一空，他蓦的顿住脚步，探着身子向前摸了摸。这个空处的宽度超过了手臂的长度，摸不到另一边的墙壁，也摸不到顶，很像一个大门，大概是被机关打开的地方。攀四小心地越过空处向墙外迈去，有台阶，看来确实是出口。攀四微微松了一口气，牵着身后的两个小人儿向外走去。
　　攀四刚刚迈上几步台阶，“咔哒”一声微响传入耳中，他下意识地停了下来，侧耳细听。咕噜噜，咕噜噜，那深潭所在的地方突然发出冒出气泡的声音。水被扰动的湍流声响起，然后陡然增大，小小一潭水，在回声的作用下，竟如惊涛骇浪般咆哮起来。还未等攀四做出反应，潭中陡然飞起一只巨大的磷光闪闪的怪物。攀四感到自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吸引，简直要跌到那深潭中去。他一把扯开自己与黎儿之间的发带，一把将两人推上了台阶，大喝：“快跑！不许回头！跑！”
　　两个娃娃虽然是野孩子，却从未见过如此巨大的怪物。黑暗已经使他们害怕，再亲眼看到这从未见过的怪物，更是被恐惧侵袭得全身都僵硬起来。被攀四一推，两个孩子已经没有任何思考的能力，发了疯般向外跑去。

　　看着凌儿和黎儿在台阶上拐了个弯，不见踪影，攀四提起的心放下了一半，然而那种诡异的被吸引感觉却没有消失。他回过头，费了很大的力气站定在那处，定定地盯着那怪物。那怪物此时已经完全窜出水中，浮于水面上，露出水面的部分足有一丈高，蛇形的身体有三尺粗，还有水流不断地从它的身上流下。怪物身上的磷磷绿光使洞穴里有了些许光亮，攀四趁机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与所想基本一致，只是大了很多。那怪物居高临下地盯着攀四，忽然张大了嘴，用尽全力冲着他嘶吼起来，巨大的气流让攀四几乎站不稳当，失去束缚的长发在身后狂乱地飞舞。但是这震耳欲聋的吼叫，竟然渐渐抚平了他内心的害怕。攀四闭上了双眼，“去吧……去吧……”脑海中回荡着陌生的声响，他的双腿不由自主地迎着气流艰难地前进。就在即将踏入潭水的一刻，攀四蓦地清醒过来，睁开双眼，眼前是怪物那双泛着绿光的眼睛，与他距离不足一尺。
　　“啊！！！！！”攀四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然而就在对视的那一刻，怪物似乎受到了强烈的挤压一般开始扭动庞大的身躯，接着仰天长啸一声，重重地落入了水中，潭水被溅起了三尺高，劈头盖脸地砸向了呆坐在水边的攀四。

　　凌儿和黎儿没命地向上奔跑。这条路可真长啊，他们已经不知道跑了多久，每一次呼吸都好像有千针万线在胸口穿梭，刺得生疼；每一步都仿佛拖着前千斤重的大石头，似乎下一步再也迈不出去。
　　“凌哥哥……有光……”黎儿拉着身后几乎快要放弃的攀凌，有气无力地说。
　　听她这么说，攀凌吃力地抬起头，眼前似乎出现了一团模糊的白影。那白影渐渐走近他们，俯下身将他们一手一个抱起，被他的发梢扫到了脸颊，攀凌抬手挠了挠，就听那白影问道：“攀四呢？”

　　当凌儿和黎儿带着攀岚举着火把回到洞穴的时候，攀四还湿答答地坐在地上，周围一片黑暗。他耷拉着脑袋，眉眼低垂，脸上的表情被阴影掩盖，湿漉漉的衣衫和头发紧贴在身上，丝毫没有发觉身边人的到来。
　　“攀四……”攀岚柔声道。
　　“四哥哥……”凌儿和黎儿一起叫他。
　　攀四缓缓抬起头，眼睛里透露出的不安让攀岚心下微微一紧。
　　“大哥……”这语气柔弱得与平时的攀四判若两人。
　　攀岚什么都没问，他将火把交给攀凌，脱下自己的外袍披在攀四身上，然后将他扶在自己的背上，跨步向外走去。

　　回到攀家之后的几天里，攀四每日都像丢了魂儿一样，怔怔地坐在树下发呆。经历了生死考验的凌儿和黎儿也蔫了吧唧的。每个人都心照不宣地什么都不提不问。攀岚不再让他们出门，自己也每日在家中照顾着四个人的饮食起居。攀岚虽然素来静默，但看到攀四的样子，总是心下不忍，于是便经常与他说说话。平日里都是攀四叽叽喳喳，攀岚爱答不理，现在反而是攀岚耐心地与攀四讲这讲那，看到攀四愣怔的表情，低头轻叹一声，转而又笑着给他讲起曾经给凌儿和黎儿讲过的故事。
　　过了些时日，凌儿和黎儿的小孩子性格终于回来，又可以打打闹闹、有说有笑了，攀四却依然不见好转。攀岚每日看着他淡淡的眸子里，好似装了千斤重的东西，又好似什么都没有。攀岚这二十年的人生里，上面照顾过病重的母亲，下面哄过牙牙学语的弟弟妹妹，可以说大风大浪都见过了，然而对于这样的攀四，他依然束手无策。他觉得心里钝钝的，有点堵。

　　终于，在所有的故事都讲完了，而攀四依然呆呆傻傻的某一日，攀岚决定做点儿什么。这天一早，攀岚便收拾停当，带攀四出门去，临走前还叮嘱凌儿和黎儿好好在家，不要出门。
　　攀四乖巧地跟在攀岚身后，终日无光的眼眸专注于脚下的路面。攀岚也不语，带着攀四径直向北山走去。渐渐地，他们走进了一层薄雾中，远处有鸟鸣声传来。攀四突然停下脚步，感受到身后脚步声停止的攀岚回头看去，只见攀四抬头看向前方的远处，眼神里终于露出了害怕与惊慌。他的拳头死死地攥着，指节已然发白，拇指的指甲掐着食指，勒出一道深深的印痕。
　　攀岚轻叹了一口气，回身轻轻将攀四揽在怀里，轻声道：“别怕，有我在，那些事不会再发生了。”这一声抚慰对攀四似乎有些效果，他急促的呼吸缓了些许，依偎在攀岚怀里，随着他继续向前走去。
　　他们并没有走进更深的浓雾中，而是行至一处怪石嶙峋的崖壁前。拐过一个弯，眼前赫然出现一个洞，洞口被一棵老树横七竖八的枝杈遮挡着，饶是有七尺宽，也只能容一人侧身通过。攀岚先侧身踏入，然后伸出一只手，将攀四拉了进去。
　　与洞口的逼仄不同，里面的空间别有洞天。一圈的墙壁上固定着照明用的灯烛，随着气流微微摇摆。左手边是一个石砌的圆形池塘，淡绿色的池水泛着粼粼波光，右手边有一个及腰高的石桌，桌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
　　“你不是一直好奇我作画的地方吗？”攀岚将攀四拉到石桌前的石凳上坐定，自己从池中舀了一瓢水，倒入砚台中，缓缓地研墨。
　　攀四不语，眸色微微闪动着。
　　研磨完毕，攀岚铺平一张宣纸，用镇纸压住边角。接着拾起一支狼毫，三笔两下，一只栩栩如生的麻雀便跃然纸上。
　　“凌儿小的时候，有一次高烧不退，整日哭闹，我带他来过一次。你是第二个。”攀岚说着，在石桌侧面的锋利处划破手指，挤出一滴血滴在那小麻雀上。只听扑棱棱声响，那仿若活的小麻雀竟然真的飞了起来。它在洞中盘旋了几圈，最后落在了攀四肩上。这几日的折磨，让他消瘦了不少，攀岚的衣服在他身上也显得大了一圈。
　　攀四伸出一只手，让小麻雀落在自己手心里，脸上终于现出了稍许温柔的神色。他把玩着手中的小鸟，许久，终于出声道：“谢谢……”
　　看着攀四就这样静静地低着头，和小麻雀玩耍，攀岚心中又出现了钝钝的痛感。为什么他没有惊讶，为什么他不问自己，他到底经历过什么，又记起了什么……

作者有话说

　　攀四的觉醒之路即将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