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笔生花》ausma

3、第 3 章

　　又一个月过去，攀四三人仍然每日无功而返，阿娘的病情却突然又加重了许多，干瘦的身体如今只剩一副皮包骨头，脸颊深陷于骨，皱纹密布的皮肤已然呈现出了灰黑色，即便是在昏迷中，嘴角也会不停地溢出血来。药材换了一副又一副，到最后，饶是攀岚求着镇子上的郎中，人家也只是摇头，不愿再来了。攀家三兄妹虽然每日仍然过着规律重复的生活，攀四却能清楚地感觉到这房子中每日挥之不去的阴霾，愈发浓重起来。这种压抑让平时看何时都漫不经心的攀四，心头似乎压了重重的石块，然后莫名其妙地变成了责任。
　　又是寻山的一日。
　　“咱们在这山上已经找了一个月了，不能走远点儿吗？天天在这儿耗着，是要在这儿下蛋吗！”攀四看着两个蔫儿了吧唧的小人儿，想刻意地活跃一下气氛。
　　“已经走到最远了，大哥不让走远。”想到了阿娘，黎儿突然着急起来，语气也带着哭腔。她头上仍然别着那个桃花卡子——攀岚已经没钱给她买新的了，原来带着点儿婴儿肥的小脸蛋也瘦削出了尖尖的下巴。
　　“你大哥那个书呆子说的话，不听也罢！”攀四带着点儿戏谑，拔腿就向更北处的山里走去。攀凌和黎儿互相看了看对方，似乎同时想到了阿娘，也便跟了上去。越过一个山谷，再向上走一段极不友好的山路，便到了北山。这片山常年被雾气笼罩，所以即便只隔一个山谷，平时也看不真切。然而到了此处，却发现它与之前所在的山截然不同，不知是不是湿气更重的原因，这里全然不像南山一样，只有干瘪的灌木丛，而是被针叶的树林覆盖，一反常态的是，越向上走，林子越密集，树木的叶子也越大，几乎遮蔽了本就被雾气分散的阳光。在这个阴森森的地方，原本喜欢窜来窜去的黎儿也感到有些压抑，乖乖地握着攀凌的手，跟在攀四后面。
　　“什么声音？”攀四突然停下脚步。攀凌和黎儿见状，连忙也停了下来，细细聆听。
　　“好像有一些叽叽喳喳的声音。”黎儿不确定地说。
　　“是鸟儿啊，鸟儿！”攀四大喜。
　　攀凌和黎儿却不明所以，他们打小住在南边儿的山上，虽然知道鸟儿是什么，却从未听到过鸟叫，虽然对此充满好奇，却不明白攀四为何如此兴奋。
　　“蛇吃鸟儿啊！有鸟儿就有可能有蛇！”看到两个小孩儿一脸迷茫，攀四开心地解释道。
　　“那快去啊！”攀凌反应了过来，先朝着那鸟叫声跑去。攀四和凌儿赶忙跟上，朝着山上更深的丛林跑去。然而跑了一阵子，之前若隐若现的鸟叫声似乎仍然在远处，周围的雾气却陡然浓密起来。一阵阵的风带动着头顶上的树叶哗哗作响，周身的雾气也随之流动。
　　“等一下！”攀四突然小声急呼一声。三人停下脚步，奔跑带来的汗水瞬间被这阴森森的气氛吸去了大半。“看这雾气！”攀四提醒道。
　　“和风的方向不一样！”攀凌虽然只有十岁，却因为常年在山里，有一种天生的敏锐。
　　虽然三人感觉到风从身后吹来，但是原本应随风而动的雾气却是迎面而来。忽然，雾气的流动加快，随之而来的浓重的湿气扑于口鼻，三人顿感一阵窒息。
　　“往……回跑……”攀四强忍着胸中的痛，一手抱起黎儿，另一只手拉着攀凌，转身就欲向山下跑去。然而雾气似乎有意识一般，一直不疾不徐地缠绕在三人周围，越来越浓重，仿佛一只游走在周身的温柔的大手，最后却狠绝而用力地捂住了他们的口鼻，让他们无法呼吸。攀四感到意识越发模糊，连脚下的路都看不清了，不停地撞上近在眼前眼前的树。他将已经昏迷的黎儿护在臂弯里，另一只手也丝毫不敢放松，一路跌跌撞撞，迷失了方向，却不敢停下。蓦的，他脚下一空，在最后的一丝意识中，攀四一把将攀凌拽于怀中，努力扭转身体，以背为垫，向下坠去。
　　我孑然一身，无牵无挂，你们可还有大哥和阿娘啊。

　　“攀四，攀四哥，你别死啊，快醒醒啊……”恍恍惚惚中，攀四似乎又听到了黎儿中气十足的哭声，还有攀凌浓重的鼻音。背部的剧痛提醒他自己仍然活着，两个小崽子听起来也很精神。攀四闭着眼，嘴角却泛出了一丝笑意，“爷爷我有那么容易死吗……”
　　“攀四哥，攀四哥，你醒了，你没事吧？”攀凌听到他的声音，连忙爬到他身边，脸快贴到他的脸上了。
　　“哎呀呀，一脸鼻涕，离我远点儿。”攀四睁开眼，嫌弃地看了攀凌一眼。“咱们这是到哪儿了？”
　　攀凌用衣袖擦了擦鼻涕眼泪，道：“好像是掉进洞里了。”
　　攀四忍着背部的疼痛，努力坐起了身，向上一看，掉下来的地方已经看不到了，只有一点点光洒在盘旋向下的陡坡上。他们的命还能留着，大概也得益于这陡坡的缓冲，但是想要爬出去，是不可能了。他们所处的这个地方，似乎是被刻意挖成了一个有棱有角的方形，横宽都只能躺得下一个攀四。
　　“哥哥，这里有一个洞可以钻出去。”黎儿已经停了大哭，爬到攀四背后的一个地方。攀四一听，皱皱巴巴地转过身，看到那个洞，哭笑不得。这个洞对于瘦小的攀凌和黎儿不是问题，然而攀四虽然骨架不似一般男子宽大，却依然是个成年人，钻这个洞确实是难为他了。但是这个尴尬的洞，却成了他们最后的救命稻草。
　　“把这个洞挖大一点，咱们钻出去。”攀四说着，从地上捡起一块稍扁平的石头，开始挖起来。
　　“这个洞真的能出去吗？”攀凌有点犹豫。
　　“当然能了，快点，大哥还等着咱们回去吃饭呢。”攀四道。
　　两个孩子听他这么一说，立刻动起手来。所幸这里仍然湿气很重，所以洞壁的土很松，三人一会儿便挖出了一个能容攀四爬过的洞。虽然洞壁不厚，但是由于没有光，洞的对面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你们两个在这儿等着，我过去看看。”攀四说完，手上握了一块石头，向对面爬去。
　　没有一丝光线，眼睛已经失去了作用。空气中有浓重的潮湿的气味，伴着一点点腥味；有水滴落下的声音，嘀嗒，嘀嗒，不紧不慢；鬓角的一丝头发被微风轻轻摆动，撩拨在脸颊上，有些痒。攀四轻咳一声，回音从远处传来。有流水，有风，说明有出口，地方很大，可能是人为建造的。攀四闭眼思忖片刻，又试探性地向前走去，刚迈出两步，攀四就踩进了水里，这水不深，刚没过脚底，但攀四没有继续向前，反而向后退了两步，沿着洞壁向左走去。走出五十步左右，攀四摸到了一个拐角，拐弯之后又走了五十步左右，攀四又试着向中心走了两步，果然又踩到了水。他心里有了一点数，于是返回到了那个小洞口去接攀凌和黎儿。
　　“攀凌，用这个把你和黎儿的手捆在一起。”攀四解下自己束衣的腰带，递给攀黎，接着他将发带取下，将自己的左手和黎儿的另一只手束在一起，低声道：“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们要一直牵着手，绝对不准松开。也不要发出声音声。”两个孩子应声后，攀四带着他们沿着刚刚走的那条路走去。
　　若是估计不错，这个洞很有可能是一个水牢，中间是用于关押重犯的深潭，周围是两步宽的供人走动的栈道，风似乎是从靠左的地方吹来的，所以那边可能会有出口，路上可能会有用于吊囚笼的铁索，所以要小心。攀四一边盘算着，一遍提醒着凌儿和黎儿沿着墙壁走。拐弯后又走了百步左右，攀四在墙上摸到了一个凸起处。原本墙壁凹凸不平，根本不用理会，但这个凸起却比周围松软土质的墙壁要硬的多。“难不成是开关？”攀四想了想，回头道：“你们两个抓紧了，千万不要松手。”随即他手上用力，将墙上的凸起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