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笔生花》ausma

2、第 2 章

　　风义镇。
　　攀岚抱着几幅画作，叩开了墨阁的门。说来也怪，今日镇上正是集市的日子，这墨阁却大门紧闭。攀岚不以为意，向开门的老先生点头致谢，便向屋后走去。他轻车熟路地七拐八转，进入后院一个犄角旮旯的小屋里。屋内摆着几排高至房顶的书格，遮蔽了窗外的光线，使屋内得昏暗。角落放着一张足有七八尺长的平头案，案几上的竹篾与古籍堆起了一道墙，将里面的人遮得严严实实。房间里烟雾弥漫，攀岚微微皱了皱眉，轻咳一声：“骆先生。”
　　书卷后的人有点费力地支起身子，将手里的烟袋锅在手边的地上磕了磕，沙哑着嗓音道：“过来坐。”
　　攀岚走到平头案的一侧，将眼前的书墙转移到了地上，坐在案几前的蒲团上，与对面的人平视。昏黄的油灯伴着缭绕的烟雾在他的脸上投下了大块的阴影，叫人看不清相貌。攀岚将手上的画卷一一铺在案几之上，是几幅山水画，虽然光线昏暗，但依然可以看出，墨汁浓淡相宜，虽只有山水，却依然有灵动之气跃跃欲出。骆先生伸出大手，慢慢地摩挲过纸面，深吸了一口手里的烟袋。窸窸窣窣的声响伴着他的轻叹：“昔孟，若是署名，你大概早已是吟风榜前十位了。”这个朝代和平发展了几十年，以至于当今的统治者好文厌武，吟风榜就是为了讨好主子的人搜罗天下名士所出，榜上之人个个都是吟风舞月的好手。
　　攀岚垂眉不语，过了一会儿却说：“这几日画作不多，花销却大，还请先生预支一些银子。”骆先生闻言，无话，起身走入了中间书格之间，转身而出时，手里多了一袋碎银。“最近官府又开始大手笔地购置诗作画作，价格自然比平时高一些。”骆先生将银子放在攀岚面前，却不再坐下，在屋中踱着步子，缓声道：“你若是出山，还怕没钱花吗。”攀岚终于开了腔：“若是如此，怕是不安宁的，就不止我一人了。”他拿起面前的钱袋，起身向骆先生的背影作了个揖，走出了房间。
　　集市上热闹非凡，攀岚手里的几轴画卷已经换成了几包药材和吃食，还有给黎儿买的桃花发饰。他一路上都在想着骆先生的话。这话他已经听了不知多少遍，以前的他丝毫不在意，每日与阿娘、凌儿和黎儿粗茶淡饭，却也逍遥自在。可如今，阿娘重病在床，又多了一个不知要住到何时的攀四，他这些未署名的画作换来的寥寥碎银，就显得捉襟见肘了。可是……攀岚不愿细想，他只希望现在自己能只看眼前，走一步算一步。
　　一路的胡思乱想，回到山上已是傍晚。凌儿和黎儿在厨房忙活，攀四坐在厨房门口的台阶上指手画脚。攀岚瞄了他们一眼，径直走入了后厅的主室。屋内缭绕着淡淡的熏香气味。攀岚揭开香炉，又燃了支熏香，才走到床边。床上躺着的人形容枯槁，瘦小的身躯在被子里几乎没有内容，脸上布满了岁月的刀凿斧刻留下的沟壑。她双目紧闭，气息微弱，仿佛随时会与这个世界断了联系。她已经这样躺了三个月之久。攀岚轻轻地叹了口气，开始缓缓地为床上的人按摩。

　　攀四眼角瞥见了攀岚回来。他正打算过去看看他手里有什么吃食，却见他走入了主室，便停了动作。
　　他回身问攀凌：“哎，攀凌，你们天天找那个什么龙胆蛇，有什么用啊？”
　　“给阿娘做药用，镇子里的医生说这法子可能有用。”攀凌手里抱着一把绿色的叶子，正往烧开热水里放。
　　“大哥说，龙胆蛇能驱阴邪。”黎儿往灶台里添了一把柴，小脸因为吹火而憋得通红。
　　“那你们怎么知道这山上有龙胆蛇呢？”
　　“大哥说有就有。”黎儿说。
　　“那你们大哥怎么能让你们两个娃娃天天上山去找。”攀四看似不经意地问。
　　“大哥有更重要的事做。”攀凌突然正色。
　　“什么事？”
　　“挣钱！”
　　“……”
　　在攀四的脑子里，他们攀家应该是个虎落平阳的落魄大户，男主人可能受到了陷害，自身难保时，让他们的母亲带着三个孩子卷了财产躲到这无人知晓得山里来。虽然穷乡僻壤，但是应该不缺钱花。再者说，攀岚看起来高大，却是一副文绉绉的模样，没有一点烟火气，这种人能挣什么钱。
　　“我需要每日作画补贴家用。”好像听到他脑子里想什么，刚走到东厢院门口的攀岚开口道。
　　攀四想到了那副背影图，问道：“大哥，你那副画真是我躺了几天就放了几天，也没见你作什么画啊？”
　　“我作画不在家中。”
　　“那在哪？”
　　“……以后你就知道了。”攀岚说完不再理他，径直走入厨房，将发卡递给了黎儿，顺手接替了黎儿的活计。
　　攀四觉得攀岚对黎儿好得过分，明明连鞋子都快买不起了，却每次去镇上时都给她带点儿小玩意儿。再看看攀凌，也不过是个十岁刚出头的小子，什么都没有，也不计较。不过，虽然有了点儿哥哥的样子，欺负妹妹也是家常便饭。黎儿也乖巧得很，攀凌让她做什么就做什么，看到大哥呵斥攀凌，还会拉拉他的手，偷偷给他塞块不知攒了多久的糖。“没心没肺的小崽子们。”攀四斜倚着台阶，心想。

　　在攀家住足了三个月的攀四已经可以活蹦乱跳了，每日看着攀凌和黎儿上山打蛇，攀岚去不知名的地方作画，他自己的心里也有点儿痒了，该踏出院子去看看了。
　　“大哥，我明天跟凌儿他们去打蛇吧。”吃完晚饭，攀四放下手中的碗筷，向攀岚眨巴眨巴眼。
　　“山里危险。”攀岚看了他一眼，又低头夹了一根青菜给黎儿。
　　“两个小崽子都不怕，我怕什么？”
　　“那你不要离开黎儿和凌儿。”攀岚默许。
　　次日，攀四一早与攀凌和黎儿出发去了山里。说实话，攀四对找龙胆蛇这件事不报什么希望，看攀岚那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指不定是让哪个江湖郎中骗了，还给人家数钱呢。他此行的目的，是想找找将他“抛尸”在此的人的蛛丝马迹。攀四说“全忘了”，确实是撒了谎，他对于昏迷在山上之前的事，还有一点印象。似乎是颠簸在马车上，眼前一片漆黑，旁边有两人在小声地说话。隐约只能听到模糊的只言片语，但也仅限于此了，他是真的失忆了。
　　三人一路走一路仔细地扒着灌木丛，攀凌和黎儿找的是蛇，攀四找的是……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黎儿扎着两个小辫子，一边儿还带着攀岚买给她的桃花卡子，虽然衣衫破了些，却还是十分可爱。然而没过多久，攀四就发现，这个第一眼看见就在哇哇大哭的小女孩儿，是不折不扣的“风一样的女子”。
　　“喂！黎儿！你先从树上下来！”
　　“哎，黎儿！那个石头是松的，不能爬！”
　　“攀黎！崖壁上没蛇！你快下来！”
　　攀四感觉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现在想顺手把自己埋了。这个野丫头真的是在大哥面前羞答答娇滴滴的那个小姑娘？他看了一眼旁边一脸淡定、习以为常的攀凌，似乎看到了“少年老成”的现实版。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开始有戏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