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侯爷非鬼不娶》凉州景

9、第九章、断肠人残

　　两人来到山顶，山顶平缓之处建着一座山寨，破旧不堪，像是以往山匪所建，年岁久远，木板上刻着的名字都已看不清楚了。

　　章锦只感觉从山寨里面散发出极其强烈的一股寒气，月亮正好升到他们的头顶，也像是被寒气所冻一样周围结着寒霜，从空中向下垂着丝丝冷雾。

　　章锦缩了缩肩膀，感觉身体快被冻僵了。

　　“鬼……鬼王就在里面吗？”章锦问。

　　嫃璧面容严肃的点了点头，转头对他说：“你就待在外面，我一个人进去。”

　　“这怎么行？”章锦脱口而出。

　　“什么怎么行，”嫃璧说：“以往遇到的鬼我在战斗前就差不多摸清它们的斤两了，所以让你在一旁观看也没什么，但这次的鬼不一样，所以不能放任你肆意妄为。”

　　“你说的这么危险，我就更要去了！”章锦说。

　　嫃璧用质疑的目光看着他：“你去了又能做什么，现在都站不稳了，还不是拖我的后腿。”

　　章锦低头一看他的腿真的在发抖，他忙按按自己僵硬的双腿：“谁……谁说我站不稳？”

　　嫃璧被他的逞强逗笑了，目光柔和了一点，说：“今天的鬼不同以往，你表现得懦弱一点我也不会怪你的，所以，就乖乖在外面等着，这样我反而没有后顾之忧，好吗？”

　　章锦却像没有听进去，看到嫃璧浑身燃起火焰，他总有种不祥的感觉，以那种姿态战斗的她仿佛要将自己也燃烧干净似的，让章锦很不安，他想亲眼看着她，不然无法安心。

　　“你不用管我，如果有什么后果我自己承担。”章锦梗着脖子，无论她怎么说也不退让。

　　嫃璧摇了摇头，说：“今天为什么这么讲不听？”

　　但她没再拦章锦，径自往鬼寨走去，说：“不过算了，你跟就跟吧，死了可不怪我。”

　　如此说着，她眉间的担忧却骗不了人。

　　山寨很大，到处都是木结构的建筑，小路复杂，一走进去章锦就像要迷路，但嫃璧却毫不犹豫的朝着一定的方向走去，好像对山寨的结构了如指掌似的。

　　“这是去哪里？”章锦问了一句。

　　“当然是议事堂，不出所料，鬼王就在那里。”

　　路上他们遇到许多小鬼，章锦没有之前那么害怕，显得比较淡定了，他看到嫃璧从一开始就燃起了赤轮妖焰，凡是靠近他们的鬼，无不受到嫃璧的攻击，身染烈焰，在凄厉啼叫中走向灭亡。

　　章锦从未看到气势如此惊人，甚至显得有点可怖的嫃璧，她的双瞳明显和平时有点不一样了，从深处泛着灼亮的金色。

　　“嫃璧？”章锦忽然感到有点不安，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嫃璧转头看了他一眼，不说话。

　　章锦发现她的眉头皱得很紧，攥紧的双拳微微颤抖，不由问了一句：“怎么了？”

　　嫃璧缓缓地摇摇头，说：“没什么。”

　　她的眼中忽然浮现一丝哀伤，章锦再看时，却什么都没有了。

　　“我很可怕吗？”嫃璧问道。

　　章锦怔了一下，转头看着她，只听嫃璧低声问：“我让你感到害怕了吗？”

　　章锦心头一紧，生怕让她误会，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我不怕，如果怕的话就不会跟过来。”

　　嫃璧闻言表情有些困惑，但随即轻笑了起来，说：“也是。”

　　红裙飞舞，带着火光，她整个人都如同在燃烧一样，在一片火光中面带微笑的她漂亮得让人挪不开双眼，章锦看愣了。

　　简直像凤凰一样，凤凰涅槃，火海复生，但不知为何，看着这样的嫃璧，章锦却有种对方身陷深渊的悲怆感。

　　究竟为什么他会这么觉得呢？想着想着，章锦的心情沉重了起来。

　　走了一阵，二人到了一处宽广的院落。

　　刚踏入一步，就听到一阵粗犷的笑声：“嫃璧，你明明是鬼，却为人类做事，真是笑死我了，你不会以为凭你的能力能收服得了我吧？”

　　大地震动了起来，章锦抬头，只见面前的议事堂忽的从地面炸裂开来，从后面走出一个像小山那么高面色赤红的鬼来。

　　章锦还以为自己眼睛出了问题，嫃璧的声音倒是和往常一样镇定：“收服得了收服不了，不试试怎么知道。”

　　她看看化作废墟的议事堂，说：“你看你连议事堂都不要了，可见是知道手下多半死在我手里，山寨已经形同摆设，而你自己，也即将性命不保。”

　　“嫃璧，你好大的口气！我要给你点教训看看！”

　　鬼王被她挑拨，暴怒起来，手一挥，脚一踏，议事堂被它夷为平地，灰尘漫天，章锦以为自己要被埋在废墟底下了，却被嫃璧从腋下托起来，飞上高空，逃过一劫。

　　“它长这么高大，你怎么是它的对手？”章锦慌张的问道。

　　“越高大不代表越厉害。”嫃璧说：“它这样虚张声势，反而让我看不起。”

　　嫃璧话音刚落，那鬼王便缩小了身体，变得和他们一样大小，章锦看得目瞪口呆，这也可以？

　　“你到底在吃惊些什么？”嫃璧用看白痴一样目光看着他，说：“变身术而已，你以前也见过。”

　　章锦心道我以前可没见过这么厉害的法术，他问嫃璧：“这么说，你也可以变大？”

　　嫃璧敲了一下他的额头，说：“真搞不懂你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不过被他一打岔，她的心情好像放松了下来。

　　赌上洪荒四鬼之一的焰鬼之名，她不可能败在这无名野鬼的手下。

　　嫃璧一掌向鬼王砸去，鬼王灵巧的躲开，烈焰所到之处，所有东西都被烧的一毫不剩。

　　“啊呀，这可真危险。”鬼王说：“如果刚才没躲掉我会怎么样呢？”

　　“还用问，”嫃璧清叱一声，再度朝他逼去：“中了赤轮妖焰的人，只有在烈火焚身的痛苦中，默默等待灵魂被吞噬干净的来自我族的裁判。”

　　“裁判？”鬼王大笑：“你们焰鬼一族最是阴险，夺取同族魂灵，却说是裁判！神威饶得了你们，我可饶不了！”

　　“那就让我看看你的能耐！”

　　章锦在一边听得糊涂，那鬼王说的，焰鬼、神威之类的，他没听懂一句。

　　不过看样子嫃璧她来自焰鬼一族，这名字是因为她的武器“赤轮妖焰”吗？章锦猜想大概是的。

　　不过，焰鬼这个名字听起来可真奇怪呢，焰……艳，章锦心想如果焰鬼一族的鬼都像嫃璧一样美艳不可方物，那不如改叫艳鬼好了。

　　……他是话本小说看得太多了。

　　不过此时不是悠哉想这种事的时候，章锦看到两鬼的战斗十分激烈。

　　和之前的女鬼不一样，以鬼王为对手，嫃璧很难禁锢住它的身体把火焰打到它的身上，因为不知道鬼王藏着什么用来反击的伎俩，所以嫃璧很小心的不靠近它，只是单纯将火焰打出去，而她的攻击无不被鬼王避开了。

　　章锦知道这样不行，嫃璧估计也是同样的想法，章锦看到她的额头出了汗，动作也更注重攻击了。

　　二人开始近身战，章锦提心吊胆的，就怕嫃璧被鬼王打伤，不过听说鬼的身体很结实的，似乎不容易死掉，所以他又觉得自己在杞人忧天。

　　章锦怕鬼王以他为突破口，抓住他之后威胁嫃璧，所以远远的在一个隐蔽处躲起来，偷看二鬼战况而不叫他们发现。

　　这一仗直打到天色微白，就在章锦以为还要接着打下去的时候，他看到嫃璧忽然停了下来，她和鬼王擦身而过，章锦只见鬼王的胸口有一抹耀眼的红色。

　　嫃璧得手了！

　　章锦从未觉得赤轮妖焰的光芒有这么漂亮过，嫃璧身上金红色的火光就像是战神的战衣一样，衬托得她整个人笔挺修长，明艳如枫，如同天边身披彩霞的女神。

　　章锦一个激动跑了出去，问嫃璧：“结束了？”

　　近看嫃璧身姿有点疲累，她深呼吸数下，说：“差不多快结束了。”

　　“只剩看着赤轮妖焰将它烧尽了。”本来嫃璧最讨厌观看鬼被她的火焰烧死的样子，但是鬼王不一样，如果不确保它的死亡，嫃璧放不下心。

　　因为，能在赤轮妖焰的燃烧下，护住魂魄的鬼不是没有。

　　章锦闻言一脸安心的样子，说：“我陪你一起等。”

　　他本想上前扶住嫃璧的胳膊，看到团团火焰放弃了，对了，嫃璧一直保持着这个姿态，不会耗费了太多体力吧？

　　“你一直保持着这个样子，没事吧？”章锦关心的问了句。

　　“没事。”说完，嫃璧收回了火焰：“我是焰鬼，本身就是一团火焰，是由赤轮妖焰幻化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这章锦是头一次听说，他有些无法消化，不是很想承认嫃璧是一团火，火不会笑不会说话，而嫃璧会，她怎么可能是一团火呢……

　　看出他一脸无法接受的样子，嫃璧说：“你信不信随便，反正我说的是真的。”

　　“唉，”章锦叹了口气：“算了，无论你是什么，你只要还是嫃璧就可以了。”

　　本来他们就一个是人一个是鬼，本就天差地别了，再差点也不算什么。

　　“呵，”嫃璧撩了撩在刚才战斗中汗湿了的头发，轻笑了一声，说：“你倒很会说些甜言蜜语嘛。”

　　章锦：“……”哪有？

　　“只可惜那些话对小姑娘有用，对我是没用的。”嫃璧叹息了一声，明眸却直直朝章锦这边看来。

　　章锦顿感羞涩，低头说：“不论如何，任务是顺利完成了，能在天亮前回家是再好不过。”

　　嫃璧点了点头，两人的注意力又回到鬼王身上，只见他承受焚身之痛却一声不哼，身体东倒西歪，但也没有狂乱。

　　嫃璧皱眉：“这老家伙，看样子挺耐烧的。”

　　“我看他的身体都没有被烧焦，”章锦忽然有些心慌：“他不会烧不死吧？”

　　嫃璧“啧”了一声，说：“乌鸦嘴。”

　　章锦只觉她训人的模样也是那么动人，脸颊绯红的捂住嘴，说：“怪我。”

　　嫃璧也知道事情不容乐观，她走到鬼王身边，说：“刚才那么嚣张，现在再说两句给我听听？”

　　那鬼王发出喑哑的声音，在说什么章锦完全听不清，但嫃璧却好像能听清，她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死到临头还嘴硬，真以为我拿你没有办法？”她说。

　　鬼王又说了些什么。

　　章锦感到十分不安，他走到嫃璧身边，问：“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这你不用管。”嫃璧转头看着他：“你闭上眼睛，到一边歇着去。”

　　“……”章锦一脸疑惑的看着她，表情沉了下来，大有不解释清楚他绝不照办的架势，他直觉觉得接下来会发生不大好的事情。

　　“怎么这么缠人呢？”嫃璧发出苦恼的叹息，不过还是解释道：“因为我怕你看了受惊吓，所以好心让你别看的，你不要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我上山以来，受到的惊吓已经够多了，不差这一两件。”章锦不知为何有种想法，他非要看到接下来发生什么不可。

　　嫃璧不说话，撕下一片衣袖，蒙在章锦眼睛上，并转到他的身后绑住。章锦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呆了，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布料上的芳香让他有点口干舌燥的。

　　就在他失神的当儿，嫃璧忽然操纵鬼王身上火焰扩散开来，只听鬼王口中终于有了哀鸣，他像个大火球一样在空中不停旋转，身体逐渐缩小、消失，最后留下的是一个绣球大小的金红色的火球。

　　火球中心依稀可见白色的魂魄的影子，正在挣扎呼叫，痛苦不已。

　　嫃璧的表情不再从容，她的身体陡然变大，吞下那被赤轮妖焰所包裹的魂魄，再瞬间变回原来的大小。

　　这一切几乎发生在一瞬间。

　　章锦慌张的扯下挡住眼睛的布巾，刚好漏看了这一幕。

　　“你做了什么？”章锦看到刚才还在的鬼王忽然消失了，而且刚才一瞬间鬼王发出了不得了的惨叫，他知道一定发生什么事了。

　　“我把它吃下去了。”嫃璧一脸平静的说。

　　“你骗我。”章锦不信：“怎么可能，他那么大……”

　　“有什么不可能，我把它变小了，把我自己变大了，”嫃璧说：“我不是说了吗，鬼是会变身术的。”

　　“我还是不信，”章锦问：“你为什么要吃它？”

　　“因为光是体外的赤轮妖焰无法烧死它，”嫃璧说：“我好像没跟你说过，我们焰鬼一族还有另一个名字，便是喰鬼。其意为——吞吃同类的鬼，只要吃进去的话，无论多么强大的魂魄，都只有死路一条，因为我们本身就是火焰。”

　　她之前说过，说焰鬼是从赤轮妖焰中幻化的。也许她说的都是真的，但章锦一时还是无法接受。

　　在山上遇到会使毒的女鬼的时候，嫃璧说他们一族才是鬼杀鬼的专门家，他现在才真正理解其中的意思。

　　鬼杀鬼，鬼吃鬼。背负在焰鬼一族身上的，究竟是怎样沉重的宿命啊。

　　祖父竟然得到了焰鬼一族的嫃璧这样的能人来驱鬼，可以说嫃璧正是鬼的天敌。但他们所做的，只是将她更深的推入宿命的深渊。

　　“够了。”章锦像是无法忍耐似的，忽的说出了两个意味不明的字。

　　嫃璧疑惑的看着他。

　　章锦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嫃璧杀的鬼都罪有应得，死了就死了，他有什么好在意的。章锦告诉自己。

　　这时，就在他的面前，嫃璧忽然神色大变，吐了一口血出来。

　　一口之后，便是大口大口的吐血，她的衣襟很快一片赤红，章锦冲到她面前扶住她，溅到她手上的血接着溅到他的脸上。

　　“这是怎么回事？！”章锦大惊失色，不敢相信刚才还好好的，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我也不知道，”嫃璧的眼神中满含疑惑，但逐渐被哀伤覆盖：“它的魂魄强大到……这样也烧不死……竟开始，反噬我了……”

　　“你别说话。”章锦用衣袖轻抹嫃璧的嘴边，刚擦掉一点，就有更多的红色溢出来。

　　无论怎么擦都擦不完，穿着红衣的她，像是整个人都被鲜血染红似的，章锦很害怕。他这才发现，那漂亮的红色，也有这样可怕的时候。

　　“你怎么哭了？”嫃璧从唇角挤出一丝笑，伸手擦拭章锦的眼角，说。

　　章锦拼命摇头：“没有……我没哭……”

　　从他脸上滑下的泪珠掉在嫃璧的脖子上，很烫。

　　“没事……这样它也出不来……你们是安全的……”嫃璧努力维持微笑：“大不了我和它同归于尽……”

　　“你在说什么？！”章锦大声道：“谁要你和它同归于尽了？！我要你好好活着！听到没有？”

　　嫃璧却不回答，看着他啪嗒啪嗒的掉眼泪，笑容带着满足：“看到你为我哭……我满足了……”

　　章锦愣愣的看着她。

　　嫃璧缓缓的移开视线，不敢和他对视，说：“怀水，我以为我永远也不可能说出来的……不过我快死了……现在有种能说出来的感觉……”

　　“你想说什么？”怀水，他的祖父，嫃璧在呼唤祖父，她最后想要对他说的话是什么？

　　章锦好像知道了答案，表情像是要哭出来。

　　“怀水，我喜欢你。”嫃璧的表情柔情四溢，如果不是鲜血弄花了她的脸颊，此时一定美得像最娇艳的玫瑰。

　　“……是吗。”章锦像搂着宝贝一样搂着嫃璧，感觉自己的心好像空了。

　　是的，他只是住进这个身体的灵魂，如果是真正的祖父的话，在现在这种情况下会说什么呢？

　　祖父生前不许任何人进入挂着美人图的房间，也许祖父是喜欢嫃璧的也说不定。虽然这样对祖母好像不大公道，但是谁年轻的时候没有心动过呢，何况对象是嫃璧这样的女子。

　　“我……也喜欢你。”章锦心想，替祖父说这一句话，不过分吧，就算祖父不喜欢她，在这种时候说个善意的谎言，也不过分。

　　“我真高兴。”嫃璧笑得更美好了，伸出手轻抚章锦的脸颊：“怀水，你高兴吗？”

　　“我……高兴。”章锦努力弯了弯唇角，说。

　　“可你……怎么还在哭。”嫃璧不解的看着他。

　　“没有。”章锦伸手擦了擦眼泪，笑着说。

　　嫃璧笑了：“你真好看。”

　　“你更好看。”章锦说。

　　嫃璧保持着完美的笑容，轻轻闭上了眼睛。

　　章锦维持着搂住她的动作不动，过了会儿，他抖着手碰了碰她的手腕，脉搏已经消失了。

　　“嫃璧，不要死……！！！”

　　他的声音回荡在山顶，是那么的痛彻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