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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第五十九章 细思恐极操棋人 ...

  •   花云容来时,墓碑上蜿蜒丝丝血迹,从上面正在向下滑落,周围的草叶尖多数皆聚集着一滴血珠,正凭着自身力量压着叶尖,欲坠非坠。
      这坟墓周围的草叶此前还显得衰败,如今倒是多了一丝绿意,似吸收了卫若血液中的生机壮大己身。
      花云容提着香烛食篮,她今日来,不仅是祭奠小若,也是为了祭奠卫若。
      安王府昨夜的异动,声势浩大,她整夜未眠。
      是该为那狠毒的父王逝去而悲伤?
      还是该为卫若与小若的无辜命丧而悲伤?
      窗户前,花云容站了一夜,吹着夜风,那风中冷冽让她无比冷静。
      天明大亮,花云容选择了来小若的坟前。
      她对安王有恨,或许还潜藏着些微不自觉的爱,如今安王已逝,恨爱皆随之烟消云散,只当安王只是一个陌生人。
      她,是繁城花府之女。
      见这坟墓前的场景,花云容心中明然,以一己之力尽灭安王府,非是安王府不强,相反,安王府的力量,从可以参与皇权的争夺就可见不一般了,可仍是落得如此结果,是因为那力量,是属于禁忌的力量。
      而使用禁忌力量的后果,从这坟墓处的场景也可知晓了。
      花云容走进墓前,给小若与卫若分别点了三炷香,她目光沉静:“你们终于可以没有任何束缚的在一起了,下辈子,只愿你们携手共老,幸福一生,不再卷入这些纷乱。”
      将食篮中的祭品一一拿出供奉,花云容便起身离开,待她走出这方圆之地时,裙角前后周边已经染上了点点血迹,星星点点,斑驳陆离。
      安王府的血色灭门案,轰动咸京,轰动朝野!
      昨夜传出的凄厉惨叫就像厉鬼索命的那般,让安王府四周房舍的人心里发毛,哪怕就是现在,那安王府朱漆大门外的地上还淌着溅出的血液呢!
      而敌人,却不见踪影,这样的敌人,太可怕了些。
      朝廷震怒,这是在藐视朝廷的威严,朝廷发出天下通缉令,提供一条线索者,皆赏银十两;活捉这杀人狂者,赏金千两;提头来见者,赏金五百两!
      明明就要年关了,这大启、这咸京仿佛是受了诅咒般,注定不得平静。
      先是定国王的刺杀之嫌,然后是臣服的附属国羽国蠢蠢欲动,接着又是定国王妃的贞洁之案,再接着就是一国继承人太子被背叛,重伤失踪,再又是若贵妃身死,如今安王府尽灭,不知道这年关的最后两日还会不会发生什么其他无法想象的事情!
      大启历二十九日,早朝时,覃清寒的案桌上摆着两份边关传来的急报,一左一右,各一份。
      覃清寒先是打开了右边的一份,他的目光在奏折上移动,渐渐地,他的眼中,渲染开喜悦。
      那喜悦覃清寒没打算压抑,从身上沉沉传开来。
      这,实在是这段时日里收到的最好的消息了。
      底下朝臣里,各自低垂着头的官员,感受着帝座上传来的喜悦,心中不由松了一口气,从知道陛下收到的折子是边关的后,都大气不敢出一下,生怕再雪上加霜,如此,总算是可以放心了。
      帝座上,覃清寒唇角终于泛起了笑意:“边关来报,定国王与越将军已经攻破羽国皇都,大获全胜!”
      朝臣纷纷跪地恭喜:“恭喜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覃清寒望着底下一溜儿的黑脑袋,眼中流光莫名。
      看来这帝位之争,很快就会结束了,是年关前,还是年关后呢?
      这最后两日,还否会发生事情呢?
      覃清寒打开了左边的奏折,当即,眼中似有风暴聚集,将要摧毁一切!
      刷!
      那份奏折骤然就被聚集着风暴的覃清寒拂到了殿下!
      朝臣陡的一惊:这又是怎么了?
      “真是好胆!”
      覃清寒的声音沉沉的,从喉咙深处压得低低的发出,却谁也能感受到那帝位上的怒火。
      就像是一座沉眠的火山,即将喷发时,在火山内部的激烈奔涌,可以焚烧万物,丝毫不会亚于喷涌而出时的力量。
      “三儿,你来给朕念一念这折中所奏之事。”
      “儿臣遵命。”
      三皇子覃月景垂首应声,将扔在自己身前的奏折拾了起来,他仍在跪着,舒王、其余诸位朝臣也仍在跪着。
      当覃月景打开那份奏折时,双眸均不由扩大了半分,虽然随即便被掩饰了,但他心中却无法平静,满是骇然!
      父皇这是什么意思?
      是已经察觉了自己的举动吗?
      他的久久不语,引来了帝位上覃清寒的追问:“嗯?三儿这是怎么了?”
      覃清寒的语气莫名,听在覃月景的耳中,就带着令他心颤的深意。
      他俯首高罪:“儿臣一时惊诧,不曾回过神来,望父皇饶恕。”
      “念。”
      覃月景闭眸,将心中杂念暂时压下,再睁开眼时,已是清明冷静。
      他缓缓念来,压低的声音沉厚而富有韵律,却无法吸引任何人的注意,他们的注意力,尽皆放在了三皇子口出所言上。
      “定国王攻破羽国国都后,于国都设宴,次日,军中诸多大将消失,不见踪影,臣接近定国王身边之人,从那人口中流露出只言片语,与臣说道昔日战神莫将死因成谜,今又打压王府,将军心中不快,想要多逗留在这放松心情,定国王心向未明,望陛下早做准备!”
      覃清寒似怒火难抑,拍桌沉声说道:“这哪里是逗留,分明是想要割据一地,自立成王!”
      底下朝臣,胆子小的已经身形抖若筛糠,群臣俯首:“陛下息怒!”
      紧接着,相信的朝臣已是迫不及待的站了出来,他们原本就想拔除莫敢回这一根刺,侥幸让他逃了,如今叛国证据确凿,自不会再放过。
      他们还睥睨且讽刺的望着昔日为莫敢回洗罪、帮助莫敢回的那些武将。
      “陛下,莫敢回枉顾陛下好意与一心栽培,欲割据为王,实属狼子野心啊!”
      “陛下,请下令让莫敢回班师回朝,绝不能让他在外面自立,恐以后威胁到我大启啊!”
      ……
      覃清寒一副被吵得头疼的模样,像赶苍蝇似的,宣布了退朝。
      自然,什么态度也没争论出来。
      而在朝堂上深受指责的莫敢回,此时已经与越澜在逐渐的接近咸京。
      二十七日那夜,两人探出诸将口风,有几位将领心血涌动,加速了药物的发作,想要甩袖离去都无法,直接被两人早已调来安排好的亲卫制伏,称身体不适,回边关修养身体。
      对外,则是言大军接到陛下密令,镇压朝中不安分的力量,以大军军队回朝,声势浩大,或会打草惊蛇,引起朝中敌人反扑,对陛下不利,因此军队化整为零,伪装各不相识的百姓赶往咸京。
      为了避免咸京城内人数过多引起察觉,由越澜提议,莫敢回批准,向众多调往咸京的将士吩咐,一旦进城,就前往平民百姓的家里,对他们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将人劝出城,必要时,以国事为重,可采取特殊手段。
      那份为吸引咸京势力注意力而伪装的隐含着自立意味的奏折今日才刚刚被群臣知晓,两人还有时间,还有一段不会军心动摇的时间。
      水路、陆路、捷径,哪里可以更快,就走哪里,他们在赶着路,赶着时间!
      咸京,三皇子覃月景一下朝就接近了舒王:“王叔,早已听闻王叔于养花一道颇有所得,不知侄儿今日可否赏上一赏?”
      覃月景目光黑沉,虽是询问,可其坚定的态度已是表露无遗。
      自昨夜安王发生灭门案,他的心绪就一直不宁,他对最近这段时日发生的事不由产生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皇兄的那件事,他没做,但无论是四王叔还是七王叔所为,如今最大的得益者只会是四王叔。
      昨夜他有心与莫伯父谈论一番,却仍不得好眼色,今日一早便带着解尘离去了。
      覃月景心中苦笑,随即凛然。
      若将四王叔摆在幕后操纵之人,那么……
      先是设计敢回,想死便留,想活即走,既清除了一方可能敌对的势力,又削弱了已经敌对势力的力量。
      紧接着就发生了花云容乱常伦之事,只是这一步若放在这局中看来,平添别扭,似乎不应该走这一步。
      再是皇兄之事,消息是如何泄露的?
      是解尘回出的信件。
      但以解尘的寥寥交友,能得解尘回出信件之人,皇兄就在解尘身侧,又何须信件往来,所以最大嫌疑的人就成了自己。
      毕竟,解尘对自己的态度,是有心人都能看出来的。
      借安王之手完成了一举三得之计,即使没有接下来发生的事,那召集人手前往取皇兄性命的幕后之人,七王叔也会在被怀疑之列。
      接下来的发展倒像是棋局突变,若贵妃身亡在前,安王府灭门在后,而通过自己放在定国王府外的眼线所报,定国王府出去了一人,随后安王府便被灭了。
      这不会是巧合,因为那人前一日随着花云容去了若贵妃的秘密埋葬地,突然出现在定国王府,又突然前往墓地,那人定与若贵妃有非凡关系。
      而正是这非凡关系,让那人冲冠一怒为红颜,安王府便不存了。
      这一步步下的棋子,以平日里四王叔的悠然恬淡,未免也让人太不可置信了些,但仔细想想,也并不是那么不可置信。
      不过,我并未发信,解尘又如何回我?
      可见,四王叔身边定有一位妙手丹青,那次来我府中也是为取我笔迹而来。
      设想一番,那人又是如何会将怒火发泄在安王府?
      想必也是同种手段。
      舒王看着眼前如墨黑沉的一双眸,轻轻一笑:“月景今既有如此雅兴,四叔怎能拒绝?”
      舒王府内,舒王在前带着覃月景前往花房,花房中,正有一侍女提水浇花。
      娉婷而立,玉指纤长,眉眼含笑,正是悠然见南山之景。
      此女,正是那小青,自任务完成,便未回宫中,留在了舒王府,足不出户。
      覃月景见美人陡然痞笑,那未经历战场磨砺的咸京一浪子似又回来了:“啧,四王叔府中竟藏如此一美人,真是可惜!”
      “不若赏了侄儿?”
      “侄儿府中后院至今可是空无一人。”
      他含笑望着舒王,似乎真的为这一女子动心了。
      舒王淡然一笑,他起步踏入花房,指尖在花瓣上掠过:“今日只为赏花,若是赏人,月景你还需询问了美人意愿,择日再来。”
      覃月景眼眸微凝,踏入花房,却是弃花而去,转向美人,待站定之时,左手迅速伸出,擦过了小青的手背,顺势接过浇花的器具,此过程中,两手指尖相触,覃月景更挠过了小青掌心。
      “敢问美人芳名?”
      小青被如此揩豆腐,心中难堪,但碍于身份,面上只得牵强一笑,福身行礼:“奴婢宋青,见过三皇子。”
      和所有的风流纨绔子一样,见了美人,不论美人说什么,都要搜肠刮肚的拽出一句墨水赞叹,覃月景目光灼灼的盯着小青,眉宇微皱,似在绞尽脑汁。
      似终于想到,他眉宇舒展,面上仍是痞笑:“丹青妙手宋家女,好名,好名!”
      为了讨美人欢心,但又不能冷落自己的王叔在一旁,覃月景想了想,决定另辟蹊径,讲故事!
      “侄儿今日见得美人,心潮涌动,想到了一个故事,不若由侄儿为四王叔与小青讲一讲?”
      舒王的视线从花中移开,侧首望来,含笑垂颔:“也可,小青,备茶。”
      舒王转身去了花房中的茶桌,覃月景见状,将手中浇花器具往旁边一递,待小青接过便也离开,看也未看小青一眼。
      不消一会儿,茶桌旁,舒王与覃月景相对而坐,小青侍立一旁。
      覃月景侃侃而谈:“侄儿要说的故事,便是民间的斗蛐蛐。”
      “这斗蛐蛐嘛,向来是两只蛐蛐相斗,可有一日,一人认为自己的蛐蛐战无不胜,两两相斗实在是胜得太过容易,无法体会那种战胜的快感,于是,那人就想了一个法子,四王叔以为那人想的是何法子?”
      舒王浅酌茶杯,茶水沾唇,润了那一抹红,他说道,光泽湿润的唇开合着:“邀多人共斗。”
      “正是如此!”
      “于是,一个钵里便有了四只蛐蛐,开创了古今第一蛐围斗。”
      覃月景面含疑惑未解:“说来也是怪了,有一只蛐蛐既没有进攻,也没有被进攻,在一个钵里静待着不动,偶尔也会爬到战场外围,碰碰这只,碰碰那只,在敌人反应过来之前,赶紧跑开,还想上爬离开,却次次掉落回去。”
      舒王轻笑:“月景是在何处见得这奇景?”
      覃月景眼中泛起深思,后答,面带遗憾:“这倒是记不清了,侄儿那时有事离开,未能得见结果,实在遗憾。”
      “不知以四王叔之能,可否猜测出最终胜利的会是哪一只蛐蛐?”
      舒王认真的思考着,一边言道:“其一种,或许那战无不胜的蛐蛐真的战无不胜,其二种,那两只合力的蛐蛐再次合力,最后只剩他们时,再相斗,其三种,蛐蛐向来见之即斗,那没大动静的蛐蛐平捡了一个大便宜。”
      覃月景笑着打趣:“莫不是那只蛐蛐真成了精,懂得游离事外,以逸待劳?”
      舒王淡笑反答:“或许它成了精,怕死也未可知。”
      覃月景眼中暗光闪过,骤然转了话题:“四王叔平日如此悠然世外,对这天下真无一丝心思吗?”
      舒王垂睑,举杯饮茶,置于桌下的左手却是无声又有节奏的在敲着腿。
      心中被挑起了极大的兴趣。
      想不到,真是想不到这三侄儿竟是隐隐察觉了自己动作。
      不,只是如今局势,让他排除了他自身,剩下的就只有自己可怀疑了。
      如此,倒还不算愚蠢,那么,这最后一场,自己要不要参与呢?
      “四王叔?”
      覃月景再次唤道,为舒王的走神在心中敲响了警钟。
      最大的敌人果然是藏在最深的后面。
      听到覃月景的唤声,舒王放下茶杯,抬眼相望,淡笑,慢道:“四叔的眼,向来是会看东西的。”
      “且四叔惜命,不是自己的,始终都不是自己的,何须去上演一场你死我活的无趣争斗。”
      覃月景心中骤然袭卷起滔天的怒火,几乎就要维持不住假面。
      你不想你死我活?
      是,你智谋过人,只需闲落棋子,然后置身事外,悠然看着别人你死我活的争斗!
      那你有没有想过别人也不想你死我活的争斗?
      他情理懵懂,只是想体会这尘世间,有我这个哥哥陪着,可你的一手棋子,将一切都毁了,还为他冠上骂名,你不愧吗!
      覃月景眼中沉怒,拿着茶杯的手青筋暴露,那茶杯,竟隐隐出现了碎缝。
      “月景,你无事吧?”
      沉怒的覃月景陡然听闻这关切的询问,抬眼望去,直直撞上舒王的一双眼。
      那双眼中,覃月景看到了关切,以及掩藏在这关切之下的漠然。
      覃月景心中瞬间通明,舒王不会心愧,因为他根本不会在乎。
      “无事。”
      覃月景收敛了虚假的痞笑,面无表情的放下茶杯,告辞离去。
      “喝了这茶,头有些犯晕,先回府休息了。”
      他怕他再不走,会忍不住心中怒火,跳起来打舒王一顿。
      舒王未曾言语,静看覃月景的离去,视线收回时,在覃月景坐的那方稍稍停留。
      茶桌那处,茶杯已碎,亮澄澄的茶水流淌着。
      你,在愤怒什么?
      “王爷,这……”
      一旁做了布景板的小青,见舒王眼眸凝在那处,不由开口,欲要将心中想法道出。
      舒王闻言,收回了视线,他亦是起身,负手而去,只道:“收拾了吧。”
      皇家,最是无情。
      陛下是,安王是,我亦是,你也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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