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夜》风月闲忆

13、旧疾

　　【旧疾】
　　走到一半，桓夜突然腿上一软，跌在地上。身后的人忙过去把他扶起：“公子！”
　　桓夜一笑，扶着他们重新站了起来：“没事，地上滑。”
　　“我们扶着公子走吧。”
　　“好。”
　　几人扶他回到房中坐下：“我们去请大夫来给公子看看吧。”
　　“不用了，去拿些药就行了。”
　　桓夜既已吩咐，他们也只有照做：“是。”
　　“你们出去吧。”
　　几个小仆退了出去，将门带上。桓夜这才以手支额，两条眉毛紧紧地拧在一起，稍稍坐了一会儿，扶着桌子走了几步，可手一松就立刻跌在了地上。他没有试图站起来，只是伸手去抓床沿，艰难地坐到床上。
　　桓夜弯下腰，面色痛苦，好半天才把一双靴子脱下来。
　　这样自己弄了很久，他才换了一身睡衣，倒头就躺在了床上，额头直冒着冷汗。
　　桓夜虽然之前受宠了一阵，但如今已被冷落，他的病情且不说贞秀不主动提起是不会有人向她禀报的，就连太医都是专门负责贞秀的，没有贞秀的命令自然也不会对一个面首多用心，于是只是草草开了一点药就不再管了。
　　桓夜有自己的骄傲，就算已痛得难以下床，还是不愿主动对人说起，更别说去告诉贞秀，只是遣人对贞秀说身有微恙要休养一阵。贞秀没有多疑，也只是偶尔派人来看看。
　　这几日文昭一直在想闻禹建议让自己做贞秀驸马的事，之前只是自己和贞秀的事，但那晚知道桓夜倾心于贞秀以后，就觉得这事还是要问问他的想法。毕竟文昭并不喜欢贞秀，如果答应也只是为了离开长安避祸；而贞秀依然爱着王彦回，对文昭只是有些好感罢了；但唯独桓夜是真心喜欢着贞秀！
　　到了桓夜的住处，只见这里房门深闭，看不到一人。文昭知道桓夜染疾，以为是他想要静心休养，脚步也轻了一些。
　　在门口站定，轻轻敲门，等了许久却没有人应声，又等了一会儿，依然没有人回答。文昭以为是桓夜睡着了，正欲转身离开，突然听到房里什么东西坠地的声音。
　　他推门进去，却看到桓夜满脸病容，肌腰清癯，原本合身的衣衫此时却显得有些宽大了，他跌坐在地上，憔悴虚弱完全不似往日的风仪文雅，从容轩朗。
　　桓夜一连试了几次，都没能从地上站起，文昭忙过去扶起他。手甫一触到，就发现他身体极烫极软，看来不像只是微恙。
　　文昭扶他在凳子上坐下，又为他倒了一杯水：“你病得这么重，为什么不叫太医？”
　　桓夜对他的帮助很感激，此时他已十分虚弱，说话的声音也轻了、沙哑了许多，气质更为深邃缄默：“我哪有资格。”
　　文昭已经知道桓夜对贞秀的深情，也有些了解他的想法，便换了话题：“你的病？”
　　他扯出一个淡淡的笑，似乎并不在意：“旧疾罢了。”
　　桓夜的话说的很淡，文昭听来却觉得沉重，又想起之前的猜测：桓夜那不为人知的过往也是极曲折的吧。
　　此刻文昭也不愿再和他打哑谜：“你和王彦回关系匪浅，王彦回是贞秀公主的驸马，他们是两情相悦，而你，却也暗自倾心于贞秀吧？”
　　桓夜没有料到不过是贞秀到长安的这么一段时间，他竟已把他和贞秀、彦回的事了解到了这个地步。
　　但他已经经历了那么多的变迁沦落，这点事还是不会让他有多少情绪变化，眉眼微蹙，无悲无喜，无怨无嗔，显得更为深邃：“斯人已逝，她一心只在彦回身上，我能做的也只有站在远处遥遥地看着罢了。”
　　桓夜和彦回交情匪浅，彦回之死，对他的打击必然也是极大的；但另一方面，他对贞秀也爱得深沉，眼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一心牵挂着另一个男人，那个人偏偏还是自己已故去的好友，这种矛盾和纠葛的心情对于桓夜来说也是不好受的吧！
　　“你这是什么病？”
　　“湿寒之症。”
　　文昭不由想起那日他在大雨中不知站了多久，只为给她送一件衣服：“你既然有湿寒之症，那日还冒着那么大的雨去宫门口等她却只为了给她送一件衣服？！”
　　文昭没有被人爱过，也没有对人动过心，自然不懂其中的道理。
　　“情到深处，何能由人。她还有亲人，有朋友，有事业，有权力；而我，只有她。不对，我是一无所有！”原本勉强勾起的一点笑意也随着最后一句话的出口而渐渐消散，文昭看懂了他的沉默里的无奈和凄凉。
　　这话乍一听觉得不通，细细想来却是感人至深：贞秀没了他，还有很多围在她身边的人，需要她做的事；而他，失去了她就失去了全部！
　　在这场感情里，桓夜从来没有被公平对待过。他将贞秀珍之重之，唯恐她伤了病了，为此根本来不及顾及自己身染旧疾；而贞秀，不过是由于彦回而特意厚待他，给他更多的关注和宠爱，归根究底，他还是不过只是她一个稍稍特殊的男宠罢了！
　　这也是桓夜最近和贞秀冷淡的原因吧？桓夜首先是一个文人，他可以为了爱情暂时放下自己的自尊，却不能承受贞秀的任意践踏和轻视！
　　不由又觉得不解：“你究竟爱她什么？”
　　贞秀容貌艳丽，性格里也有大气潇洒的一面，可文昭总不太能理解桓夜为什么会喜欢上她，还为了她甘愿蹉跎自己的大好青春和满腹才华。
　　桓夜又重新微笑起来，带着落寞和甜蜜的回想：“我们遇到她的时候，她还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少女。彦回风姿特立，她不久就喜欢上了他。但她又不敢直接向彦回表明心意，于是总向我问彦回的喜好习惯，最初我也乐得成全，可渐渐的那么明媚的她也深深扎根在我的心里了。我知道她喜欢的是彦回，而彦回也已经对她有了爱意，我只好放手。”